三日時間一晃而過
楚山河此時雙目微合,白衣雲靴着在身,胯下的盧安然矗立。
身後則是黑壓壓一片:六萬兵甲,數十臺投石車,良弓駿馬皆宜齊備,只待其一聲令下。
自從楚山河前來,大軍的話事人已然易主。帶兵將領本就是楚家之人,按輩分還要叫楚山河一聲二叔。再加上之前出了這麼一遭,楚山河來此後兵權便全權交付到他的手中。
楚圻荊看了看頭頂烈日,抹了把汗。看了看尚在閉目養神的楚山河,低頭思索一陣後騎馬至楚山河身邊,輕聲道:“二叔,再這樣等下去將士們都要被這日頭曬中暑了,要不現在就動手吧。”
楚山河聞言雙目微睜,搖了搖頭:“你都已經到這個位置了怎麼還不懂避嫌,在軍中我可不是你二叔。至於動手時機尚早,再等等”
“這....末將明白。”楚圻荊拱手退後,臉色有些難看。
楚山河身旁,一男子頭戴惡鬼面具,遮住了面頰,卻無法遮住那雙深邃的眼睛,此人正是青龍。
正常情況下,他應該關押在囚車中等待處理。可楚山河用一個逃犯代替青龍,這才讓他重新回到自己身邊。雖說不是直接放過他,不過戴罪立功那套說辭也只是糊弄人罷了。
突然楚山河的雙眼猛地睜開,直直的盯住叛軍營寨的大門。
不知爲何,那寨門似乎被楚山河的目光所震懾般,竟然緩緩打開。
接着營寨裡面傳來了陣陣打鬥聲,百丈開外依舊猶在耳邊。伴隨着打鬥聲的出現,營寨中火光沖天,不知其中正在發生着怎樣慘烈的爭鬥。
青龍轉過頭看了看居中的楚山河,神情似是詢問道:“總捕頭。”
楚山河卻眯起了眼搖搖頭道:“現在還不是時候。”接着側過頭對楚圻荊說道:“你帶領四萬兵馬將整個營寨團團圍住,不許放走一個人。”
“是!”楚圻荊拱手應答道。
隨後調轉馬頭,中氣十足吼道:“一至八營隨我一同包圍賊營!”
轉瞬之間塵土飛揚,楚山河的衣袍被馬匹來往所帶起的風上下吹拂。
像是一條毒蛇,等待着獵物落入自己的天羅地網。
招安?拜託,這羣人難道殺了不更省事嗎?能背叛一次,那必然會背叛第二次。
楚山河三天前的那晚其實還去找了唐九原,只不過當時唐九原在文山元那裡偷聽,導致楚山河撲了個空罷了。
青龍瞭解其中的內情,內力傳音道:“總捕頭爲何不收編這些叛軍,幾日前不是已經談好條件了嗎?”
楚山河嘴角微揚,傳音道:“我可不相信會那麼順利招安這羣人,他們都是征戰沙場數十載的人,豈能被這麼容易說服。
裡面的打鬥聲說不定是請君入甕的幌子,我若是率軍進寨必會身臨險境。我要等這羣人徹底演不下去,徹底被我大軍包圍,活活困死在這山寨之中。
山寨所處位置有沒有水源,必須派人下山才能採水。只要大軍圍困個十天半個月便不攻自破。原本我們還畏懼叛軍會在沿途設伏,無法輕易圍住,現在倒是沒有這個擔心了。”
“是屬下思慮欠佳,光想着如何彌補之前的過失了。”青龍聞言勉強回答道。
楚山河不再回話,其實他也在想。若是這文山元真的帶唐九原的腦袋開城投降,那是殺還是不殺。
足足半個時辰,四萬人將整個營寨團團包圍。
就在此時寨門轟然倒下,在衆人驚愕的目光中陸續走出近萬甲士。
這些人身上傷痕累累,明顯是剛剛經過了一番苦戰。不少人沒走出寨門幾步就倒地不起,再看寨門上掛着的旗幟也已經被砍倒在地。
“難不成真的.......”楚山河眯起了眼,他沒想到這文山元竟真的會獨自動手。自己尚未出手,按道理來說他應該會和唐九原一起共同抵抗纔是。
就在他思考之際,一聲怒喝打斷了他的思路
“楚山河!我****!”
話音剛落,一個由白布包裹的不知名物體急速向楚山河飛來。
楚山河單手一招,那白布停在了他面前三尺遠處。打眼一看,那白布已經被鮮血浸染過半,此時正滲出縷縷鮮血。
楚山河倒是不懼,右手一撤,那白布瞬間炸開,裡面竟然是唐九原的項上人頭。
此時一個渾身浴血,蓬頭垢面的男人怒氣衝衝朝着楚山河奔來,正是文山元
青龍面具下那張俊秀的臉龐皺起了眉頭,對兩側軍士低喝道:“攔住他!”
兩側軍士剛要動手將憤怒的文山元攔住,楚山河卻伸手屏退衆人,轉而對文山元拱手一禮:“文將軍果真是守信之人,三日之約我也會按之前所說履行。”
“狗屁!你這個狗畜生是想讓我和他同歸於盡!老子他*的恨不得一刀劈了你!”面對着實力高過他許多的楚山河,文山元不但沒有絲毫畏懼,反而是罵得他狗血淋頭。
可是他如此羞辱楚山河,楚山河卻絲毫沒有怪罪他的意思,反倒是一直等他罵完以後才讓左右帶他下去好生照看。
青龍見楚山河並未對文山元存有殺心,於是問道:“總捕頭,剩下的這羣人該如何處理?”
“清點人數,堆進戰俘營,等回京之後聽候皇上旨意。此事塵埃落定,聖上也不會再爲難我等了。”
楚山河終於鬆了口氣,本以爲會有一場惡仗要打,可沒想到事情居然發展的異常順利。竟然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夠將叛軍收服,還將重要叛軍將領活捉,這份功勞就足以平息之前所犯下的錯誤。
望着遠處山寨燃燒的熊熊大火,以及眼下數千傷兵,身旁的青龍猜測道:“估計是文山元暗中下手,用火攻突襲,這才能拿下唐九原。不然以他的實力正面對抗唐九原想要勝利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麼順利的結束,反倒是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縈繞在自己心頭,可是思來想去也極爲合理,就只能無奈的搖搖頭認爲是自己多疑了。
此時的文山元呆呆的坐在馬上,任憑前面的人拉動馬匹一步步走向朝廷軍隊駐紮方位。
原本營地內的數萬兵馬已經準備好,按照原計劃那樣由文山元押着唐九原到楚山河面前,詐降於朝廷,而後下毒反水。可是計劃突然出現了變故,這也就是爲什麼會以現在這種形式投降。
一個半時辰前
崗哨急匆匆趕到唐九原等人面前道:“報!朝廷大軍已經在山寨門前集結完畢。”
此時的唐九原二人已經向衆人解釋清楚,之前鬧矛盾的原因不過是掩人耳目。
“好!只要他們發動進攻,我們就按照原計劃行事。”文山元聞言一副勝利在望的神情。轉過頭,卻看到唐九原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唐大哥,你這愁眉不展的是做個甚。”文山元拍了拍他的肩膀問道。
“楚山河此人心機頗深,我懷疑.......”
“哎呀,你就別瞎猜了。當時的我可是一點毛病挑不出來,他楚山河又不是神算子,我可不相信他能知道我們的計劃。”還沒等唐九原說完他的猜疑,文山元便出言打斷道。
“好吧。那小世子......”
果然還沒說完又被文山元截了胡:“這你就不用操心了,這小子把咱們的人耍得團團轉,一個時辰前就已經順着小路逃走了。之前他身上帶着的那封信我也看了,是血江樓的介紹信,估計這次南下是要拜師進門。”
“血江樓.......也算是個好去處,就是不知道小世子有沒有那麼高的資質能夠脫穎而出了。”唐九原點了點頭,又有些擔心的補充一句。
半個時辰後,也就是文山元出寨的一個時辰前。
“還沒有進攻的趨勢?”
眼見着崗哨一次次彙報,文山元再也不能保持着之前的輕鬆寫意,唐九原也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唐九原命令所有的將領退出營帳那個,只剩下他和文山元兩人。
文山元皺緊眉頭低頭喃喃道:“現在該怎麼辦,爲什麼還不攻城呢。”
“事到如今,廷宇的計劃看來是行不通了。楚山河估計從來就沒想過要招安我們這羣人。”唐九原這時結束了沉默,邊搖着頭邊說道:“上次同你深夜談話之前朝廷大軍不敢輕易上前,是因爲畏懼我們不知從何而來的情報。可現在他們卻能輕而易舉的將我們團團圍住。我們現在只要不動手就會暴露,證明之前答應他的話都是假的。”
“那我們現在就打開寨門,假裝我們內鬥,按照之前那樣將你擒住?”文山元急忙道。
唐九原沉默半晌後這才說道:“我們現在在營寨周圍放好乾柴潑上火油。一柱香後打開寨門,同時引燃柴火。你帶着八九千人裝作營寨內經歷血戰,一定要裝得夠像。”
“那你和剩下的人呢?”文山元點頭答應後問道。
聞言唐九原面色一黯,沉默了片刻繼續說道:“剩下的人原地挖掘深坑,能活下來多少就算多少。活下來的人六七人爲一組,裝作難民投奔北疆楊廷宇去。至於我.......”
看着雙目一直凝視自己的文山元,唐九原面容苦澀道:“你拿着我的人頭,和這些傷員殘兵去找楚山河,他肯定.......”
“不行!”文山元這次又想打斷唐九原的話,可是這次唐九原不會再退讓。
運起內力,拍在了文山元的右肩,將他生生按住。
隨後大聲質問道:“怎麼?難不成你想看着我們全都死無葬身之地嗎?我告訴你文山元,我唐九原這樣死了,到地下也對得起元帥!別擱着兒什麼辦法都沒有還裝大爺,老子給你下的命令你這個孫子就得給爺執行!聽到沒有!”
文山元被吼得振聾發聵,一時間呆在了那裡。
唐九原深吸了口氣,輕輕拍打文山元的肩膀,語氣也緩和下來:“我知道你捨不得我們每個弟兄,可是成大事又豈能沒有犧牲啊。楚山河要是看着你押送我出來肯定不會相信你,你只有裝作血戰一場,拿着我的頭顱對他破口大罵,他才能相信你的真實。”
“可是......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文山元此時聲音微微發顫,以前縱橫疆場的先鋒早已經不在,現在的他對昔日戰友的情分已經勝過了一切。
唐九原聞言冷笑道:“呵呵,文山元你少在那裡煽情,要是楚山河找到的是我,我肯定毫不猶豫的拿你的人頭去投誠。”
文山元低下了頭沉默不語。
就在他低下頭不知該不該按照唐九原的計劃去辦的時候,利劍出鞘的清鳴聲讓他猛地擡起頭。
此時唐九原已經右手持劍橫在自己頸間,微笑看着文山元:“山元,屈辱的活着有的時候比壯烈死去更有價值。”隨後在他驚愕的神情中倒在了血泊之中。
叮鐺!三尺青鋒墜於地,人死葉落空獨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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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山元此時握緊繮繩,蓬亂的頭髮遮擋住面目。他的身體輕輕顫抖着,沒人看到他此時熱淚盈眶混合着臉上的血跡滴落在馬背。
二十多裡外一座矮山之上,一個滿臉傷痕的男孩看着遠處,瞳孔中閃爍着熊熊大火。他便是剛剛從營寨中逃出來的蘇柏。
他本應該馬不停蹄地趕去血江樓,卻不知爲何駐足在這座山上一炷半香的時間。
只見他雙膝跪地,對着叛軍營寨的位置“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
站起身後輕聲道:“文叔、唐叔,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沒有你們幫忙我這次十死無生。”
蘇柏從文山元剛開始配合他演戲的時候就覺察到了不對勁,而後又如此輕易的混出營寨,自然能看得出來是他們有意爲之。
沒有文山元這些日子的收留,照他的速度行進絕對會被朝廷的軍隊發現,六扇門的人也不是吃乾飯的。還有魏銘遠需要自己不停提防,又談何恢復傷勢。
搖了搖頭,蘇柏轉身看向了背後,那一眼望不盡山川河流,潺潺流水聲似在召喚着他繼續向前。
”他們是爲了我而死,我不會讓他們白白犧牲。“蘇柏仰頭望向驕陽烈日,盡全力睜大眼睛盯着它,一字一句道:”我要走出我自己的道,再多的荊棘也攔不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