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巔激鬥(四)

魔氣噴涌而來,帶着極致的陰寒。

木南歸腰間金紅光芒驟閃。方方正正,小小一枚,卻是炙熱非常,令木南歸即便身處凌冽的寒風之中也未被冰凍所傷,甚至,連一絲寒意也未察覺。

靈火持續驅散着周邊的魔氣。木南歸緊握着銅錘鎖鏈,踏空而上,一步一步,身體只覺無比輕盈。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神識之中好似有一個熟悉的自我正逐漸甦醒。

這是一場與魔的戰鬥,與風雪五色原上和屍積長老的戰鬥完全不同的戰鬥!

木南歸的心裡十分清楚,這次的戰鬥會更兇險、更艱難、更殘酷。但不知道爲什麼,自己身體裡的每個細胞、每條神經卻都在強烈地渴求着這場戰鬥。

是因爲嵐溪麼?她處心積慮欺瞞了自己數十年,只爲奪取那捲正邪不明的古老羊皮。還是因爲她屠戮了故國村全村、血洗了營都全城,如今又要給白守山和牙琢族帶來毀天滅地的災難?

是,又似乎不是。

金靈附着的銅錘一錘又一錘地砸向黑龍堅固的鱗甲,鎖鏈纏繞住它的脖頸,令那聲召喚援兵的龍嘯迅速止住。

力量。

隨着那個自我的漸漸甦醒,木南歸清晰地感覺到了身體裡那股不同於以往、不同於所有人的力量。它將自己凡人的肉體化作清風,撩撥激盪着身體內本就不會輕易屈服的熱血。

黑龍鮮紅的瞳漸漸在他的重錘鐵鏈下黯淡。

烈火疾風之中,他忘我地攻擊着,只覺得全身骨骼幾乎就要爆裂開來。

沾滿黑血的雙手持續不斷的溢出清靈的星光,就在衆人震驚萬分的矚目下,木南歸心中的疑問漸漸有了清晰的答案。

就是戰鬥本身吧!

他垂下手,疲憊,卻又如釋重負的看向天空。自己也許生來便是爲了這樣的戰鬥而存在的吧?斬除邪魔的戰鬥,拯救蒼生的戰鬥!

太上九天,巍峨絕壁,扶搖雲海,浩蕩淵離。

陰雲密佈的天空卻已經發生的變化。

漩渦狀的黑色氣流已經形成,閃着紫電,隱着紅光。遠處,嵐溪周身黑氣繚繞,她已經衝破了白凌的劍網,乘着將他擊退的機會,瞬間移動到了漩渦之下。

黃狗的叫聲是那般的弱小,在雷光與狂風之中幾不可聞。可正是在這聲犬吠之後,黑色漩渦中突然冒出了大量的獸影。

“嗷——嗷——嗷——!!”

似虎非虎,似狼非狼的狍獸,帶着細密的尖牙,接連不斷地從雲中鑽出,朝着白守山巔的衆人急速地落了下來!

“不好!”白凌大驚!

這些狍獸數量是如此之多,攻擊的目標也不僅僅只是山頂的幾人。它們體格強壯,四肢有力,除了停留在山巔撕咬以外,還有不少已經向着山下的石寨去了!

寨中雖有白星留守,也有不少靈人,可更多的,是不會半點術法的老弱婦孺。要應對數量如此之多的魔界狍獸,實在是困難非常!

“攔住它們!”

白凌疾呼道,山巔衆人立即有了反應。

白羽雙目灼灼,本已勢微的火海再次翻騰了起來,火焰迅速點燃了不少狍獸的皮毛,空氣中立刻騰起濃重的焦糊。

芒山躍至崖邊,纖細強韌的蜘蛛藤密密麻麻地從石縫中伸出,化爲數也數不清的觸手,將那些企圖衝下山的狍獸緊緊勒捲住。

鏃其召喚出金靈,戰甲上的鱗片再次如巡遊的士兵出動,衝撞刺傷着快速奔襲的狍獸身體,令它們發出聲聲慘叫。

重錘還在木南歸手中,沾滿了黑龍的血,煞氣十足。他衝向獸羣,在利齒和腥紅中瘋狂而忘我的攻擊、殺戮!

白月額上冷汗涔涔,雖然已經在周身凝出了一大片冰雪荊棘,但她絲毫不敢放鬆,環視着,不斷補充着攻擊,持續將想要近身狍獸擊退。

別靠過來!別靠過來!!

清澈的鹿眸中有慌亂也有鎮定。她咬着牙,在心底裡吶喊着。這是她真正參加的首次戰鬥,不能退!不能輸!

眼角的餘光掃過身後被水靈化作的藍綢緊緊護衛着的白軹和白楓:白軹尚在離魂之中,神情依舊恍惚;而白楓則要嚴重得多,魔影針射穿了他的胸口,雙臂也因受力過大而炸裂,此時的他早已昏死過去。

放心吧,軹哥哥、楓叔,月兒會保護好你們的!

白月的眼神逐漸堅定起來,攻擊也漸漸有了章法,一次比一次精準,一次比一次順暢。風掠過她額前細碎的發,小小的少女緊皺眉頭,咬牙的樣子,足以令在場所有人動容!

雀鳥的鳴叫在空中響起,白月下意識地向天空看去,只見漫天黑影俯衝直下,白的、黑的、灰的、黃的、紅的、藍的、綠的、花的、大的、小的、長羽的、長尾的、單隻的、成雙的、成羣的……雖然顏色形態不一,但都無一例外,將攻擊的目標鎖在了地上咆哮肆虐的狍獸身上!

這是……!

白月的眼眶瞬間溼潤了。

軹哥哥!

回頭看去,果然白軹已經站起了身來,臉上茫然的神色一掃而空,正含笑向她走來。

“辛苦了,剩下的,由我來吧。”

他將她一把護在身後,凝神聚氣,手中靈光閃動,操縱着越來越多的靈雀加入到這場殘酷的鬥爭中!

白凌手中劍光不斷,踏空之聲不斷響起,無數狍獸被斬到一旁。他的目標始終只有一個——

嵐溪,今日所有攻擊的源泉,今日所有“惡”的源泉。

“靈鹿!”

白凌最後一次踏破虛空,對着黑色漩渦之下的嵐溪揮劍而出。

藍光中,一匹有着碩大鹿角的梅花鹿自劍中而出,嘶鳴着、揚起四蹄對着已經完全被黑氣包圍的嵐溪衝了過去!

“魔影針!”

嵐溪猙獰着雙目。

黑氣中,她的面目扭曲,早已不見了先前的柔媚和天真,指尖利爪伸出,哪還有凡人的模樣?數枚魔影針射出,在黑空之中幾乎無法看見,但卻帶着強大的氣勁,直向靈鹿和白凌!

整個白守山脈忽然劇烈的震動了起來!

靈鹿身旁,一個素衣童子的幻影突然出現,與它一道,一同迎向破風而來的“魔影針”!!

“轟——”

巨大的氣流令周圍的一切都如波濤般盪漾開來!

在烈火與塵埃之中,無數黑影瞬間被狂風掀飛了出去!有白鶴彩雀、也有黑龍狍獸。

這股氣流來得如此之快,就連白羽和鏃其也沒有料到,頓時也被捲入了空中。白軹本也不防,也要被氣流推開,白月卻是反應極快,瞬間冰凍住他的雙腳,硬是將他和白楓一起死死地固定在了原地。她本就負責防守,對四周情況都觀察細微,見哥哥白凌衝向嵐溪,便知不妙,下意識中冰牆已經迅速凝結,待到狂風席捲過來時,已經足以將三人護在其中!

木南歸亦是感到了這股強烈的氣流,但他手中銅錘本就沉重非常,能令他的身體不似白羽和鏃其那般瞬間便被激盪出去,僅僅是被迅速往後推着。

禽鳥和狍獸迎面而來,夾雜着碎裂的尖銳石塊,木南歸連忙凝神,令靈火成盾,護在身前。

“你終是敵不過吾的!”

待狂風完全掃過,天地之間重歸平靜,一個古老而暗啞的聲音在白守山巔緩緩響起。

木南歸撤去靈火,站起身來。

四周已是一片凋敝,所有的岩石盡皆摧毀,所有的草木全部枯萎,所有的生靈都不見了蹤跡。黑龍和狍獸都不見了,白軹喚來的禽鳥大軍也不見了,白羽和鏃其已經被吹飛,而白月、白軹和白楓在冰牆之後也無半點聲息。

這是地獄啊,一個沒有一絲生氣,只有焦土和死氣的地獄!

那個倒在地上的白衣少年黑髮覆面,一動不動,原來手中那把凌厲的長劍,此刻也安靜地躺在離他不遠的地方。

頭戴紅海棠銀釵的少女衣衫殘破,她將雪白的赤足踏在少年身上,像是在踩着一具再也無法動彈的屍體。素衣之上,血跡斑斑。

“吾乃上古魔靈,萬世之尊!爾等不過區區螻蟻,竟也妄想斬我於劍下?!”

少女昂起頭,古老而暗啞的笑聲響徹山巔。

木南歸沒有猶豫,他目色一沉,手中銅錘出手,帶着靈火的熾烈,急速砸向那個曾經苦苦思念着、深愛着的身影!

這樣的攻擊是傷不了她的。

他很清楚,但他還是這麼做了。跟着銅錘的軌跡,木南歸緊隨其後!

阿凌!

他的目光死死地鎖在白凌身上。

也許,能搶出那麼一瞬間,救出阿凌!

銅錘的速度的極快,他也是。嵐溪就在不遠,以這般的速度,便是轉瞬即至。

轉瞬麼?

木南歸的心忽然輕顫了起來。

不知道爲什麼,明明十分短暫的時間在他看來卻是那樣的漫長,長到足以讓他想起與她有關的所有過去,長到足以讓他再一次好好看清她的樣子。

嵐溪。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她的模樣:坐在安宅的花園中,安安靜靜地擺弄瓶中的花朵。她是他的救命恩人,若不是她,他早就死在令州城外的那場夜襲當中了。

他還想起和她一起住在衛城的歲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在外種地、打柴,她則在家洗衣、做飯。他們明明不是夫妻,卻過着與夫妻一般相濡以沫的生活。

我們明明可以繼續過那樣的生活的。

他的心中有着無限的哀傷。他等了她十三年,找了她十三年,那樣孤寂無望的日子都熬了過來。是上天有眼,讓她又重新出現在他的生命中,他終於可以娶她了,八擡大轎、明媒正娶,以後,餘生,都可以和她在一起,過當年在衛城舊屋那樣的日子的。

吾妻……嵐溪。

模糊的視線中,他看見她停止了大笑,低下頭來。

她看着他,猩紅的雙目像是暗夜中熠熠發光的紅寶石。從中,他看到了不屑、嘲弄,以及強烈的殺意。

她,不是嵐溪。

他毫無退縮地迎了上去,與燃燒着靈火的銅錘一起。

我的妻子,已經死了。

“南歸哥哥!!”

已成焦土的白守山巔,突然響起了少女淒厲的呼喊。

前塵遺夢(五)將軍府中魘魔的記憶自北而上虐殺黃袍偷跑姑娘白守傳說(二)“南歸”之名前塵遺夢(六)白月之死“仙根”疑雲慧常捨身偕老之約玉魄湖歃血爲誓夢醒,淚落雷落令州死中求生阿厝醒了追捕避風獸山巔激鬥(四)古卷的誘惑營都城變(外傳四) 沉穴之夢你我的時光結髮不疑(二)你的名字(一)蒼山古卷(四)山門事變(一)往生之鏡(二)白月之死靈眼有示士兵阿樹魔影心生(三)暗夜情殤前塵遺夢(一)縛靈於己白梨紅梅羊皮紙卷書房?武房?尋妻歸(一)疾疫來襲新的封印妖舞異歌平原漁翁恍若隔世桃源異症(外傳)吾子黃袍她的聲音奇異暖冬夢醒,淚落蒼山古卷(一)山巔激鬥(二)誘捕木靈我家夫人暮歸之處(外傳)吾子黃袍努力掩飾的真相靈火灼灼(一)暗夜情殤山門事變(一)“夫人”與“主人”蒼山古卷(二)前塵遺夢(四)魔影心生(五)戰神咒印工地意外魘之夢噩夢血影我家夫人幻夢驚魂桑林琴聲熱酒暖心前塵遺夢(六)一壺濁酒告白(外傳)吾子黃袍送君離開努力掩飾的真相竹屋記憶將軍府中士兵阿樹甄珍的復仇外傳(五) 地河花境魔影心生(五)神尊、靈尊密林竹屋死中求生夢醒,淚落白梨紅梅故國爲何魔影心生(五)山門事變(二)“南歸”之名(外傳四) 沉穴之夢執棋之人劫後餘生覲見磐皇相思禮物豆稀鳳棲(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