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到齊了

晨曦未至,空氣寒冷,阿樹和平時一樣早早地起來了,準備劈些柴火準備兩人的早飯。

昨夜似乎下了大雪,起牀的時候覺得屋裡一下子冷了許多。他幾下穿好衣服,一邊搓着手一邊推開了窗,卻見院中雪花只有薄薄的幾許,反倒是屋檐上,堆了厚厚的一層。

阿樹心中詫異,莫非是昨夜颳了旋風,竟將這院中的厚雪悉數掃盡?

正要轉身,突然瞥見在那院角的石桌旁,不知何時,坐了一個陌生的道人。

道人約莫三十出頭的模樣,身背一把長劍,一席色澤沉厚的青色長衫,坐在牆角的陰影裡閉目養神。

阿樹吃了一驚,條件反射地抓起一旁的窗頂子就衝出門外,喝道:“誰在那裡!”

卻見那道人緩緩睜開了雙眼,慢慢站起身來。

“你是誰?怎麼進來的!”阿樹盯着對方,冷冷道。心想,若是嵐溪知道這院中平白無故進了個陌生的外人,定會害怕。

那道人卻看着他,並不答話,只是用一束深邃的目光在阿樹身上來回打量。

阿樹被他看得好不自在,他將手中的木棒一指,頂住對方的胸口,喝道:“這裡已有人居住,若是不相干的人,就請你出去!”

一抹笑容浮上面頰,道人身子一側,瞬間避開阿樹的木棒,又從容地後退了兩步,阿樹還當對方是要反抗攻擊,立刻繃緊了神經做出防禦的姿勢,卻沒想到這道人僅僅只是理了理身上的衣衫,雙手作揖,竟是對着他恭敬行禮道:“在下絕峰之巔雲海之中,淵離派弟子凝海,公子有禮。”

絕峰?什麼地方?淵離派?又是什麼門派!

阿樹被他避開,心中怒氣不平,但見這道人的禮行得極是莊重,拖得自己像是什麼不得了的大人物一般,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公子。”

正對峙着,卻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旁響起。一轉頭,便見一個身形高大的灰衣男子推開了木門,扛着一大把劈好的柴火走進了屋來。

紅髮如火,高鼻深目。

阿樹頓時喜出望外:“黃袍先生!”

“公子。”

黃袍扛着柴火,微微曲身,對着阿樹淺淺行禮。

“先生什麼時候到的?”

“昨夜。”

“嵐溪知道嗎?”

“知道。”

“先生已經見到舊友了?”

“就是他。”

黃袍的回答簡明扼要,隻手一指,便將阿樹的視線又引回到了那陌生道人身上。

“原,原來是黃袍先生的朋友!”阿樹一驚,連忙收回了手中的棍子,“剛纔真是對不住,把您誤認爲是擅闖的盜匪。”

凝海笑道:“不妨事,是我沒打招呼就進來了,是我有錯在先。”

阿樹擡起頭,就見這位凝海面帶微笑,容色可親,似乎對對方纔的事不以爲意。他衣決飄飄,身側清風繚繞,與普通人似有大大的不同。不知爲何,一種奇怪的熟悉之感忽然從阿樹心中升起。

“道長……不是凡人?”阿樹有些遲疑地問道。

凝海一笑,微微頷首。

黃袍沒有理會二人,只是兀自將懷中的柴火在院中摞好,又出門去砍了幾背乾柴回來。他個子高大,身體強壯,不一會兒,老屋的牆角邊便整整齊齊地堆起了砍好的乾柴,遠遠看去,倒像這屋子新鋪了一層木牆。

老屋中一下子多了兩人,阿樹的早飯也便多做了些。待到嵐溪梳洗妥當,推開房門,一股濃郁的飯菜香味已經飄滿了整個院子。

堂屋內一張四四方方的小木桌,擺着一鍋熱騰騰的白粥,幾碟小菜。屋角燒着一簍熱炭,驅逐着雪後的寒意。

四人圍坐在桌前。黃袍給每人面前都盛了熱粥,又將每盤小菜都夾出幾點放到嵐溪面前的小碟裡。貼身侍奉,十分周道。

“這位是凝海道長,仙界之人。”嵐溪笑着給阿樹介紹道。

“道長是仙?”

雖知他不是尋常人,但被確認是一個真真正正的“神仙”,阿樹還是止不住地吃了一驚。

不過說到遇見“神仙”這種事,阿樹之前也不是沒想過。

那會兒還是在令州,戰友們都還在,他們總是拿他尋開心,說有仙女一直守護着他,以後還要來嫁給他。他雖不好意思,但心裡也不是沒有想象過以後遇見那位好心的神仙的情景。今日,神仙倒是見到了,只不過是個男的,而且,自己還把他當成了擅闖民居的蟊賊,差點跟人家打了起來。嘖嘖,要是戰友們泉下有知,定然是要笑掉大牙的!

想到此處,不禁五味雜陳。

“不錯,貧道確是來自仙界。”就見凝海略微頷首,道,“公子可聽說過這世上有七大奇峰?”他的目光似乎從未從阿樹身上移開過。

阿樹點點頭,“方纔道長說自己是來自絕峰雲海,便是‘七大奇峰’之一的絕峰麼?”

“絕峰壁立千仞,常人難以企及。在絕峰之巔有一處雲海,無邊無際,貧道便是從那裡來的。”凝海意味深長,“這雲海之中,有一座龍形小山,名曰‘淵離’,氣候苦寒,仙氣濃厚,我派弟子世代居住山中,修行仙道,日子久了,便借了那山名,喚作‘淵離派’。”

“淵離派……”

阿樹若有所思地重複着,這名字一聽陌生,再聽彷彿又似曾相識。

“公子聽過這個名字?”凝海注視着他,目色深邃。

阿樹搖搖頭,笑道:“之前嵐溪給我講過好多神仙鬼怪的故事,裡面的門派也不少,倒是沒有這‘淵離派’。”

嵐溪“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看着阿樹嗔道:“我那些不入流的故事,你還當做是真的?道長可是真正的神仙,莫要惹人笑話!”

阿樹一怔,頓時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兩人有說有笑,甚是親密,黃袍坐在一旁閉目不語,倒是凝海面色一凝,目光中多了幾分冷峻。

“阿樹,淵離派是正宗仙派,與凡間那些只知追求長生不老的玄門完全不同。他們修的是天地之理,尋的是萬物之道,除魔衛道,渡人災劫。數千年來,功德無數,就算是在仙界,名字也是叫得響的。”嵐溪繼續道。

阿樹連連點頭,看向凝海的目光又多了幾分敬重。

“凝海道長並非淵離派一般弟子,他排行第二,暫攝掌門之事,是淵離派的代掌門呢。”

“道長是,仙派的掌門?”

阿樹一驚,看向凝海,卻見他神色肅然,目色冰冷,對着嵐溪道,“凝海只是暫代此位,等我大師兄渡劫歸來,定當由他執掌淵離,不負衆生。”言語之間,竟然完全沒有了方纔與阿樹說話時的溫和。

嵐溪笑而不語,只是舀起一勺溫熱的白粥,輕輕放入口中。

黃袍坐在她身旁,似乎對桌上的菜餚並不感興趣,雖然每樣小菜都夾了些在碗中,卻只是和着粥飯攪了攪,一口也不嘗。

阿樹有些奇怪:“聽說先生和凝海道長昨日便到了?但我卻睡得太死,竟然一點聲音都沒有聽到。”

黃袍瞥了他一眼,似是而非地“嗯”了一聲。

“並非是公子睡得熟,而是我,”凝海頓了頓,“我二人,根本就沒來敲門。”

“咦?”

“昨日駕雲直接到此,從空中降落,風有些大,怕吵到諸人安眠,我便設了個結界,任憑公子睡得再輕,也決計聽不到半點聲響。”凝海說完,一雙冷目又從嵐溪面上掃過。

院中積雪如此之少,原來是這樣。阿樹恍然大悟。

嵐溪放下碗,笑道:“昨夜他們來得晚,我見你睡得熟,也就沒叫醒你。聽說今天早晨,你把道長當成了翻牆進屋的小偷?”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好不容易讓自己不去想的事情,又被她故意提了起來。

阿樹尷尬非常。他看了看凝海,又看了看屋外的“案發現場”,不禁轉頭對嵐溪輕聲埋怨道:“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

“好,”嵐溪掩口偷笑,突然湊到他耳邊,“下次我一定告訴你。”

吹氣如蘭,阿樹心中一顫,“刷”地紅了耳根。

黃袍依舊埋着頭,有一搭沒一搭地攪着碗中的白粥,唯有凝海,坐在一旁看着兩人,神情凝重而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