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行走到殘碑前的一座石墩上,盤膝打坐,凝神聚氣,仿若入定,似乎有所感悟。摩陽仔細看了看莫天行,眼神多了些許奇異。喬羽豔羨的說道:“看莫師弟的樣子,好像從那殘破石碑上感悟到了什麼,真是福緣深厚啊。”
尹天琪不屑於顧的道:“來之前,祖父便跟我說過,那殘破石碑記載的道術早已破壞,無從感悟,還特意囑咐我,千萬不要把時間浪費在殘碑上。莫天行不過是個無知小子,所以纔會這麼傻。”
這話落在不遠處的南宮雪耳中,眉頭緊蹙,冷冷笑道:“莫師兄是不是無知,我不敢妄言。我只知道某個人因爲無知自大摔了個狗吃屎,現在還在那兒大放厥詞,真是恬不知羞。”
神色冷漠的劍如風正巧從南宮雪身前走過,聽到這話,面不改色的道:“這話算我一份。”
尹天琪被劍如風二人當頭潑冷水,登時氣的翻白眼,卻不敢發火,唯恐再次驚動龍尊,只怕天池洗禮的機會都會沒了,到時即便告到掌門那裡,也討不了好。尹天琪只能佯裝沒聽見,獨自找了座石碑,盤膝坐在石墩上,暗自生悶氣。
南宮雪看了看劍如風,輕笑一聲,道:“沒想到你這個冷麪鬼說話也蠻有趣的。”
劍如風腳步微微一頓,神色有些波動,很快便恢復正常,邁步走向另一座石碑,閉目打坐,把南宮雪的話當成了耳邊風。
南宮雪嗔怒道:“真是塊又臭又硬的石頭。”
南宮雪出言維護莫天行,令風玄有了幾分好感,笑道:“如風師弟一貫如此,南宮師妹無需在意,當前機會難得,還是抓緊時間感悟道法要緊。”
南宮雪點了點頭,就近選擇眼前的石碑感悟道法。待摩陽等人坐定,昇仙池響起了若有若無的道音,似乎有人在講道說法,衆弟子沉醉其中,整個昇仙池靜悄悄的。
昇仙池,殘碑前。
莫天行盤膝打坐,耳旁的召喚聲越來越清晰,聲源竟是那殘破石碑。莫天行心神大震,萬萬沒想到被風神門多位高人斷言無用的石碑竟然在召喚自己。莫天行整顆心怦怦直跳,不知是福是禍,這時殘碑上出現了一個仿若大門的水紋漩渦,那召喚之聲正是從漩渦後傳出的。莫天行有些猶豫,駐足片刻,最後一咬牙,左手按在了殘碑上。昇仙池上吹起了清風,捲動靈池水霧,瀰漫在昇仙池裡。風勢越來越大,靈霧越聚越多,將整個昇仙池籠罩在白濛濛的靈霧中。進入靈池的八位風神門弟子被靈霧隔斷,視野僅在尺許。在靈霧的遮掩下,沒人發現莫天行的身軀從昇仙池裡消失了。
來自殘碑的強大吸力,將莫天行吸入漩渦。佛家有云,一花一世界,道門也有芥子境。看似普通的石碑竟然暗藏玄機,被風神門先輩佈下奇陣,自稱一境。莫天行經漩渦傳送至石碑內的芥子境,頭暈目眩,過了好一會兒,方纔清醒過來。突然眼前白影閃過,莫天行嚇了一跳,定睛一看,眼前三面環山,一面臨水。身前十餘丈便是一座樺樹搭就的木板橋,過了木板橋,便是方圓十餘里的平地。谷內花團錦簇,蝶舞漫天,花香撲鼻,兩岸鬆柳遮道,一條大小不一,卵石鋪砌的石道穿過鬆林,直達谷內深處。莫天行再三觀望,四下無人,以爲眼花,正準備擡腳過橋,肩頭又捱了一下敲擊。莫天行急忙轉身,身後空蕩蕩的,哪有半個人影。一時間,莫天行只覺得腦後生風,陰風颯颯,汗毛倒豎,壯着膽子,道:“前輩,還請現身一見。”
“呼”,谷內平地吹起一陣怪風,一位白鬍子老頭出現在莫天行的身前。莫天行仔細一看,險些眼珠子都掉了下來,遲疑地道:“祖師爺?”
白鬍子老頭哈哈笑道:“小子,你果然見過我的本尊。”
莫天行有些糊塗,不知白鬍子老頭言中之意。不過眼前老者的面容與深淵地底的風神子一模一樣,他又不曾否認,莫天行倒頭便拜,道:“風神門第十八代弟子莫天行拜見祖師爺。”
白鬍子老頭道:“好啦好啦,我不過是本尊當年留下的一縷靈識,只是爲了承繼本道畢生心血所創的道術風神怒,將之傳給本門後輩。所以說,也算不上你的祖師爺。”
莫天行蒙受風神子傳道大恩,豈敢就此怠慢,仍就磕了四記響頭,行了大禮,方纔站起,道:“您老既是祖師爺的一縷靈識,在弟子眼中,便與祖師爺無異。”
風神子笑道:“你這小子倒是頗有尊師重道之心,難能可貴。本道現在問你幾個問題,你得如實回答我。”
莫天行用力點了點頭,道:“祖師爺請問吧,弟子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風神子負手而立,神情有些迷茫,似乎在追憶往事,慢慢說道:“你說說,你在何處得遇本尊?”
莫天行沒有絲毫隱瞞,一五一十的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娓娓道來,說完侍立在側。風神子神情極爲低落,過了許久,方道:“本尊最終還是沒能超脫。”
莫天行道:“祖師爺,你別擔心,你還有我們呢。”
聽到莫天行孩童般的言語,風神子爽朗一笑,道:“是啊,本門道統得以發揚光大,本道死而無憾了。天行,你適才說本尊將風神怒傳授給你,你且給本道演示一次,本道也好指點一二。”
自莫天行得授風神怒,印訣繁雜,多番修煉,斷橋處處,晦澀難明。如今,眼前的老者雖是風神子的一縷靈識,卻正是莫天行的名師。莫天行依言盤膝而坐,心中默想風神怒印訣,雙手結印,九字真言出現了八道神印,唯獨第九道遲遲難出,致使天地法相無法匯聚。
風神子何等眼力,一眼看出莫天行體內的真氣極爲怪異,簡直令人匪夷所思,五行齊聚,竟然融會貫通。作爲創出道術風神怒的鼻祖,風神子自然知曉風神怒的要訣所在。風神怒以道家奇術,溝通天地,凝聚法相,威力無窮。故此,道法境之下,難成法相,也不足爲奇。莫天行以道人境第八層的道行,凝練出八道神印,已經殊爲難得,令風神子眼中異彩連連。風神子就莫天行心中有所疑問之處詳細解說,直到莫天行徹底明悟,方纔結束。
風神子道:“風神怒唯有道法境以上修爲才能施展,待日後你的修爲達到道法境,那便是風神怒重現世間之時。好啦,本道畢生絕學已經傳授給你,你去吧。”
莫天行不捨的問道:“祖師爺,以後我還能常來看你嗎?”
風神子慘然一笑,道:“數百年前,本道靈識棲身的石碑遭雷霆轟擊,石碑碎裂,芥子境陣法已有殘缺。本道靈識受損,這數百年來,陷入沉睡,所以無人能從此碑領悟風神怒。今日若非你體內殘存着本尊的氣息,將我從沉睡中喚醒,只怕本道還會繼續沉睡下去。本道拼盡全力,發動陣法殘餘之力,將你帶入芥子境,爲的就是詢問本尊下落,並將風神怒傳承下去。如今本道心願已了,沉睡這麼多年,是時候消散了。”
莫天行兩度奇遇風神子,卻屢屢面臨生離死別,心中難過,痛哭失聲,道:“不,我不,我不走,我要陪着您。”
風神子笑了笑,道:“生老病死本就是世間亙古不變的真理,本尊修煉一生,踏入道天境,那又能如何?只不過比凡人多活了數百載,最終仍舊走上歸墟一途,所以你無需悲傷。如果你真的在意本道,那就努力修煉,追求那傳說中的神道永生境,那本道也能含笑九泉之下。”
芥子境隨着風神子的靈識彌散,逐漸崩塌,木板橋崩裂,羣山震動,落石紛紛。莫天行萬般不捨,身子不由自主的飛向漩渦傳送門,眨眼功夫出現在石碑前,左手依舊貼在殘破的石碑上。莫天行閉着的雙眼突然睜開,兩行淚水順着眼角低落,突然石碑晃動起來,片刻後化作無數碎裂的石塊。至此,石碑內的法陣徹底灰飛煙滅,莫天行成爲道術風神怒的唯一傳承者。莫天行看着碎裂的石碑,心裡卻提不起一絲一毫明悟道術風神怒的喜悅,暗道:“祖師爺,弟子莫天行一定努力修煉,將風神怒傳承後世,不會辜負祖師爺的一番苦心。”
隨着石碑的碎裂,昇仙池上的靈霧逐漸稀疏變淡,直至其他三座石臺再次出現在莫天行的視野中。興許是外界的變化驚動了沉浸在修煉中的衆弟子,摩陽等人紛紛從打坐中醒來,睜開雙眼。經過昇仙池池水的洗練,衆人只覺得身輕體健,神清氣爽,道行精進不少。只是衆人對道術的領悟諱莫如深,緘口不談。莫天行雙足點水,滑過水麪,落在衆人面前。尹天琪眼尖,突然發現殘破的石碑已經徹底化作碎裂的石塊,道:“莫天行,你做了什麼,竟敢毀壞記載道術的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