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輕輕拍了拍莫天行的肩膀,正色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如今你還活着,我想莫老先生要是泉下有知,想必也是十分歡喜的。如果你想逝者能夠安息,那就照顧好你自己。”道士認真的神色,露出幾分高人風采,讓人有些捉摸不透。
酒足飯飽,莫天行二人在此借宿,道士沒有要走的意思,也就一併留下了。夜深人靜,萬家燈火,隨着晚風,搖曳不定。客棧天頂上,兩道身影半坐在檐邊,卻是莫天行和九不靈道人。
“來,喝一口,一醉解千愁。”九不靈遞過手中的酒葫蘆,碰了碰莫天行的衣衫。
莫天行接過酒葫蘆,仰頭灌了一口,喉頭熱辣辣的,苦澀之餘帶着些許甜香。葫蘆裡的酒入口冰涼,入腹火熱。他忍不住讚道:“好酒。”
“人生就如飲酒,你說它是酒,它就是酒。你若認爲它是水,它就是水。看法在於你,事實在於事實。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即使你心存不滿,但你改變不了,你只能去適應,換一種眼光去對待。這個世道,有着太多的不如意,沒有足夠的力量,天地不會因爲你的存在而改變,而你就只能認命。”九不靈眺望着遠處的山林,黑影憧憧,似在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在開導莫天行。
莫天行的身子一震,心裡的積憤噴薄而出,道:“我一定會改變這個世界。”一口喝乾葫蘆裡的酒,瀟灑的將酒葫蘆扔向遠方。這一刻,他的身上騰起一種與衆不同的風采,九不靈有些愣神。莫天行躍下天頂,回到自己的房中。
深夜之中突然傳來幾聲驚叫和咒罵“臭小子,竟敢把我的酒葫蘆丟到馬棚裡,下次我可不會再給你喝酒了。”九不靈小心翼翼的順着柱子爬到樓板上,撅着屁股,在馬棚裡仔細摸索自己的酒葫蘆。
夜風呼嘯,蕩起幾聲嗚咽,猶如女子幽咽。這一晚,莫天行睡的很是甜美,心裡那道無形的枷鎖隨風逝去。
翌日清晨,早早醒來的齊夢涵叫來小二,打好洗臉水,洗漱一番,便叩響了莫天行的房門。
“天行,天行,趕快起來了,我們還得趕路呢。”齊夢涵催促道。
“咚咚咚”,沉重的敲門聲將莫天行從夢鄉中拉回現實,沒睡醒就被人打攪的感覺讓人煩躁。他順手抓起牀邊的衣服,七手八腳的穿在身上,有些不耐煩的應道:“來啦,來啦。”他打開房門,屋裡一片狼藉,昨夜的酒味尚未飄散乾淨,顯得有些刺鼻。
“咦,天行,你昨晚喝酒了,你幹什麼去了,你快告訴我。”齊夢涵有些着急了,她雖是大家小姐,但是也見了不少煙花巷裡的男人。尋花問柳的男人常常都是半夜出門喝酒的,難道天行也去了?莫天行在她心裡的位置很怪,想到這兒,讓她忍不住心慌意亂。
“大小姐,你一大早把我吵醒也就罷了,能不能不要像審犯人一樣對我?”莫天行睡眼朦朧,迷迷糊糊的答道。這句話一出,齊夢涵心裡更信了幾分,登時忍不住悲傷落淚。俏臉上掛上兩行清涼的淚珠,衝散了才畫上不久的淡妝。
齊夢涵一哭,莫天行登時清醒過來,連忙道:“我的大小姐,你別瞎想行不?我昨晚是和九不靈仙長喝酒,我發誓,只有我們兩個人,絕對沒有其他人。”
“真的?”齊夢涵含淚反問。
“真的,千真萬確。”莫天行拍了拍胸脯保證。
齊夢涵登時笑靨如花,女人變臉確實比翻書還快,嗔道:“那還差不多,不然,哼哼。”她揮了揮自己的嬌小的拳頭,在莫天行眼前晃了晃。
對此,莫天行司空見慣,只能無奈的搖搖頭,匆匆忙忙的洗完漱,收拾好隨身物品,結了房錢,兩人快步離開鬧市,徑直朝城外走去。
三清齋,百樂城最有名的酒家,齋內的酒菜讓人回味無窮,餘香繞樑三日不絕,遠近聞名,其中最有名的菜餚乃是清蒸狐魚、清炒蓮瓜、清水酒。前廳雕樑畫棟,猶如帝王皇宮,後堂淡雅僻靜,可比仙家道場。往來人羣,無論是販夫走卒,還是仙魔高人,都會在此駐足,一品三清,賞景會友。齋內後堂,一間古色古香的雅室內,一位身穿皁衣,相貌堂堂,眉宇間透露出一股浩然正氣的中年男子盤膝而坐,氣息悠長平穩,閉目修神。晨曦,溫和的陽光流進房內,爲小屋鍍上一層金粉,熠熠生輝。少頃,中年男子收功睜眼,目光隨意的掃視周圍,看了看窗門已然升起的太陽,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低聲自語道:“總算等到這一天了,師父交代的事,至今沒有頭緒,也該回去覆命了。”他正準備起身下牀,突然目光定格在牀頭邊,那裡有一張白色的小紙條,紙條上隱隱約約寫着幾行字跡,字跡十分普通,毫無出奇之處。只是當那中年男子發現紙條時,面色大變,眼裡滿是不可思議的神色。他驚駭的看了看窗戶和房門,屋內物品擺放沒有絲毫移動過的痕跡。他起身站起,走下牀,思索了片刻,打開紙條,只見上面寫着:城西三十里救人,見到留言,速去。看了紙條的內容,英偉的中年男子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選擇照辦。雖然他的心裡疑竇叢生,但是要想知道事情的始末,自是非去不可了。想到這兒,中年男子迅速收拾好隨身物品,在桌子上丟下些許銀錢,腳踏寶光,如風而去。
出了百樂城,一眼望去,盡是無邊的林海,少有陡峭的山峰,地勢平坦。蒼松翠柏,勁竹無數,流水潺潺,卻是一番人間仙境。碧綠的河水劃過山澗,一行白鷺直上九霄,幽靜之處亦非百樂城城中可比。
莫天行二人一路遊山玩水,倒也不覺得疲憊,不知不覺已離開百樂城足有數十里。齊夢涵終究是女孩子,體力難支,兩人便找了一處陰涼的地方,坐下休息。二人相談甚歡,身旁閉目養神的言狂突然站起身,目露兇光,警惕的盯着不遠處的陰暗叢林,口中發出示警般的低吼。莫天行聽到異獸言狂的吼叫,有些詫異的看了看它盯着的方向。一眼看去,叢林靜悄悄的,似乎什麼也沒有,但是很快莫天行的臉色變了,目視齊夢涵莫要出聲,朗聲道:“何方朋友藏在暗處,何不現身一見?”
密林中寂寥無人,沒有任何迴應,空蕩蕩的。莫天行沒有意外,目光看向密林中一顆粗壯的大樹。半晌之後,一聲狂笑從大樹背後傳來,原本無人的山林中竟多出十餘人,顯然不是碰巧遇上,而是刻意在此等待。
一個身穿青衣,長滿絡腮鬍子,舉止粗狂的精壯男子排頭走出,他的身後跟着一位臉頰尚有青紫淤痕的白麪少年。兩人身後跟着九名護衛,目光如電,虎視眈眈。
躲在莫天行背後的齊夢涵看清白麪少年的面容時,臉色頓時蒼白無血,那少年赫然正是昨日入城前被打的跋扈少年。她很是畏懼的貼近莫天行的身軀,小手情不自禁的緊緊抓住他的衣襟。莫天行回過頭,輕輕拍了拍她的小手,安撫一番。
“小子,身手不錯呢,怪不得昨日那般囂張。我,燕鷹,人稱燕鐵手,你是何人,速速報上名來。”絡腮男子拱拱手,走個過場,想探知眼前的少年是否有着驚人的背景。他畢竟是老江湖,可不想因爲膿包的少公子得罪那些自己得罪不起的存在。
莫天行沉默片刻,雙臂環抱,絲毫不懼,朗聲道:“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姓吳,名老子。”
“吳老子,名字端的好奇怪。不管你是何方神聖,今日給我聽好啦。”絡腮男子皺了皺眉頭,似是沒有聽說過這樣的奇怪名頭,想不起百樂城什麼時候有了這麼一號人物。
“嗯,乖兒子,你說吧。”莫天行笑眯眯的應道,身後齊夢涵也忍不住掩口微笑。
“吳老子,吾老子。小子,你竟敢冒充我爹?你找死。”絡腮男子反覆低吟幾遍,總算明白自己被人耍了,登時火冒三丈,掄起一雙鐵手強攻莫天行。
莫天行自知此戰難免,把齊夢涵推向一旁,身化閃電,倚仗身形詭秘,與那絡腮男子纏鬥在一起。你來我往,一時難分上下,燕鐵手之名卻是名副其實,僅憑一雙肉掌對峙莫天行手中的鐵劍。激鬥中,莫天行心裡暗暗有了悔意,自離鄉以來,一直沒有遇上可怕的對手,心裡漸漸有了自得之意,警惕心大減。今日遇上這樣可怕的對手,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今日若只是自己一人,尚可憑藉自己的身法逃走,只是齊夢涵在側,讓他心有隱憂,暗自尋思脫逃之計。幻影三絕斬畢竟是仙門道術,一旦出手,恐非凡人所能承受。眼前的絡腮大漢雖然出手狠辣,卻意在抓人,並非取人性命,這倒使他顯得左右爲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