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曰高照,路上的行人汗流狹背,官道之上,關卡重重,匈奴人在此佈下重兵,就是爲了能夠生擒大漢的太子殿下劉政啓。
幾名匈奴兵退到了關卡的斜後方,他們的眼光時而向關卡掃上二眼,時而注視着遠方的動靜。
真正負責盤查的,是被他們強行徵召入伍的漢人。
“快點,快點,沒吃過飯麼?”一聲聲的大喝傳入耳際,在這種見了鬼的炎熱天氣之中,愈發讓人心浮氣躁。
雖然身上都穿着匈奴人分派的軍衣,但他們都是皺起了眉頭,看向那位大聲吆喝的仁兄。
說來也是奇怪,雖然大多數人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投降了匈奴人,從而被他們安排在此地協助防守。他們的檢查,表明上看起來,嚴厲無比。但事實上,他們只是在渾水摸魚,敷衍了事罷了。
然而,就是有一些人卻像是突然找到了親爹親媽,他們不遺餘力的討好着新主子,爲了自己的晉升之路,他們已經忘記了自己的祖宗來自何方。
這位一直呼叫不斷的中年漢子,正是其中典型。
讓人驚歎不已的,他並非生得賊眉鼠眼,醜陋不堪。
粗粗一眼看去,反而頗有幾分相貌堂堂的感覺。
幾個匈奴人朝這裡一指,口中笑着什麼。
那個漢子愈加賣力,就連額頭之上薄薄的一層細密水珠都無暇抹去。
只是,他卻沒有注意到,那幾個談論他的匈奴人眼中,有着和他自己的同伴一樣的眼神,那就是不屑和鄙夷。
“駕……”一陣車輪滾動之聲由遠而近。五、六個人趕着二輛馬車滿面風塵地緩緩而來。在他們的後面,又跟着幾批牽着牲口的莊稼漢子。
關卡之上,負責盤查的漢人首領心中奇怪,時近正午,怎麼人反而多了起來。
他親自走了上去,這二輛大車都是敞蓬車,裡面就是一些乾草雜物,使人一目瞭然。
他一瞥之下,就知道這裡面沒有任何玄虛,目光順着車子移向旁邊幾人。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這幾個人身材魁梧,雖然一臉恭順的笑容,但他眼光毒辣,立時便已看出這幾人眼中的桀驁不馴。
他的心中一凜,背心之上突然起了一陣雞皮疙瘩,竟然隱隱感到了一絲淡淡的殺氣。
嚥了口吐沫,他艱難地扭轉了脖子,看清了跟在馬車之後那人的面容,他的眼睛豁然睜至最大,他的目光下移到了那人的右臂,只見哪裡空蕩蕩的一片,頓時倒抽了一口涼氣。
對於他的反應毫不意外,張子華的嘴角溢出一絲冰冷的恥笑,縱然是在這樣的大熱天裡,亦讓人不寒而慄。
他的左手已經緊緊地握住了衣襟之內那淬了劇毒的短刀,只待這個漢子大聲叫嚷,引來衆人的注意之後,就要一刀取其姓命。
無論任何原因,甘願爲匈奴人效命的都是該殺之輩,他們——死不足惜。
然而,他的動作卻在中途嘎然而止,懷中的短刀並未拔出。
因爲那個漢人首領已然轉過身去,他竟然是用自己的身體擋在了張子華的面前,毫無戒心地將自己的後背交給了這個他正在搜查的犯人。
“沒問題,讓他們走。”淳厚的聲音傳入衆人的耳中,他們的表情在那時有了些許的不自然,那是一種混雜了感動和驚歎的心情。
張子華移開了目光,隨着車子緩緩前進,他的心中千思百轉,是否要改變計劃,而帶着劉政啓脫身?
“前面尚有三道關卡,都是匈奴人親自把守,先生小心。”
當他經過那名漢人首領身邊之時,耳中聽到了這麼一句話,雖然低微但卻是無比清晰。
他長嘆一聲,心中立有所斷。
大車緩緩移出關卡,邊上的那二十餘名匈奴人對此毫無所覺。
張子華突然一個蹌踉,“哎喲……”一聲,差點摔了一跤。
一直在嘴裡嚷嚷不休的中年漢子聽到動靜,那雙眼睛向這裡瞄了一眼,就是這一眼,他就像是被定身法定住一般,再也挪不開眼珠子了。
張子華手忙腳亂地躲到了大車的陰影之後,從那漢子的視線之中豁然消失。
“站住……”一聲驚天動地的響聲從那漢子的喉嚨之中發了出來。
這一聲大叫,頓時吸引了匈奴人的注意,二十餘道目光齊刷刷地向這裡看來。
那漢子三步並作二步地跑到大車之旁,他口中大叫:“張子華,找到你了。”
在他的身後,那名漢人首領緊握刀把,粗大的手指由於過度用力而泛起一陣異樣的蒼白。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道欣喜若狂的背影。一縷細微的寒光閃過,腰刀已然出鞘一線。
那漢子滿面漲紅地跑到張子華的面前,然而,當他看到那雙冰冷刺骨的雙眸之時,臉上的喜悅之色頓時凝固起來,他的眼中再無半分興奮,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恐懼和後悔。
他的身子猶如秋風中的枯葉,嗦嗦發抖。他清晰地看見張子華動了,他的手中有着一片亮麗璀璨的光芒,那種可以洗滌靈魂的美麗光輝。
重重地摔倒在地,他的生命就此終結。
張子華擡起頭,他的眼睛始終沒有向那個自甘墜落的人掃上一眼,他對着漢人首領,用僅餘的左手,豎起了大拇指。
“嗚呼……”
一聲呼哨,匈奴兵反應極快,立時艹起兵刃,翻身上馬。
“走……”蔣孔明厲喝一聲,前前後後的十餘漢子同時翻身上馬,彼此招呼一聲,立即遠遁而去。
二隊人馬,你追我趕,片刻之間,便已不見蹤跡。
“大哥,怎麼辦?”一名嚇呆了的衛兵直到此時方纔清醒過來,問道。
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讓對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他才鎮靜地道:“追上去。”
雖然僅有一臂在身,但張子華騎在馬上,卻是輕鬆自如,他帶着衆人向北方疾馳而去。身後跟着的則是那二十餘騎的匈奴人。
他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與他所預料的一樣,這些匈奴人顯然不是精銳人馬,他們的騎術雖然遠比一般漢人要好的多,但是比起他身邊的那羣大漢精兵卻是要差了許多。
雙方的距離並未縮小,反而有着拉大的趨勢。
匈奴人首領突然間大喝一聲,他的聲音又驚又怒,充滿了難以置信。
“嗖……”
一聲弓弦響動,後方傳來一聲凌厲慘叫,張子華大驚回頭,只見那名匈奴人首領正從馬背上跌倒下來,他的咽喉之處,有着一隻閃亮晶瑩的鵰翎箭。
“兔崽子們,留下姓命吧。”一聲斷喝從側方密林中傳來,數十騎蜂擁而出。
匈奴人見勢不妙,立即撥轉馬身,飛馳而逃。
只是那數十騎早有準備,早有人在後方等候,一陣箭雨之後,就是短兵相接,片刻之間,二十餘名匈奴人盡數葬身於此。
“劉統領?你怎麼來了?”張子華驚呼道,他的目光四處巡視,但卻始終沒有發現他心中的目標所在。
“張先生,不必找了,太子殿下並沒有來。”劉正中自然知道他在擔憂什麼。
張子華凝視着老將軍的眼睛,彷彿從那裡面看到了什麼,他黯然地長嘆一聲,道:“劉統領,太子身邊少不了你啊。”
劉正中搖頭,對於這句話他是斷然否決:“如果太子殿下能夠平安到達麒麟軍團,有譚老哥照應,比我這個徒有虛名的老傢伙要可靠多了。何況……”他停了下來,目光橫掃一圈,壓低了聲音,道:“我們的人確實太多了。”
張子華默默點頭,悄聲問道:“殿下身邊尚有多少人?”
“連高奉供和華良那小子,共一十二人。”
“唉……其實,劉將軍不該親來。”張子華嘆道。
劉正中苦笑道:“我若不親來,這些小子們怕是難以約束的住啊。”
張子華畢竟只是一個文生,從太子府中出來的老人自然知道他的來歷,對他言聽計從,但是那些來自於北疆大營的戰士們卻未曾將他放在眼裡。張子華一開始只帶了十餘個太子府中的老人出行,就是這個道理。
除了劉正中,這位五大軍團之一的大統領外,還真的沒有人能夠震得住他們。
張子華默然不語,片刻之後,問道:“高奉供靠得住麼?”
“他已經答應老夫了。”劉正中淡淡地道。
張子華看着他的眼,良久深深點頭。
劉正中突地大笑,道:“方家滿門忠烈,博湖兄更是悲壯,我劉正中同爲大統領,又豈能讓他們專美於前。”
張子華亦是失笑道:“好一個劉大統領,既然如此,我們就一起走吧。”
二人相視大笑,揚鞭策馬,向着北方而去,雖僅數十騎,卻有着千軍萬馬的沸騰氣勢。
“大哥,你看,匈奴人。”
在他們離去之後,幾個人緩行而至,其中一騎看見遍地屍首,連忙跳下來檢查一番,回首叫道。
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策馬來到他的面前,正是方纔在關卡之前的那個漢人首領。
他皺着眉頭,仔細地檢查着地面上的痕跡和這些早已殞命的屍首。
“大哥,大概有百騎左右,他們在此伏擊,才能將這些匈奴人一網打盡。”
“嗯。”
“大哥,我們現在怎麼辦?把這裡收拾一下麼?”
“不,給我搞得亂一點。”
“什麼?”
“回去之後,就說,這裡發現了大量的軍隊,起碼……起碼三百人。”
“三百人?”
“不錯,三百人……”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