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已經看不到了。”似乎是很久沒有跟外面的人聊過天了,黑衣謝子清沒有第一時間出手,和七夜打上個昏天黑地,反而悠悠說道,不緊不慢。
“果然是你!你把師傅弄到哪裡去了!”
七夜激動地上前一步。自他從煉魔窟走出以後,斷斷續續的魔師伊相也曾給過一些消息,有正道的,也有魔道的,其中最讓他在意的,就是劍仙殿殿主君子風失蹤了。
他爲什麼會耐下心去聽昊蒼的留言,爲什麼要來到正道領地,就是爲了找出君子風失蹤的真相。
“不不不,我可沒有那個能耐,可以擄走大劍仙巔峰的君師兄,不過是知道了這個消息,僅此而已。”
“既然你知道,就把知道的都告訴我!”
“你認爲可能嗎,畢竟現在,你可是在我清薇派的正殿,而你的對面,是實力突破到大術仙的,曾經清薇派掌門哪!哈哈哈哈!”
謝子清笑了良久,始終不見七夜有動作,他似乎比自己更加沉得住氣。
清薇派正殿的氛圍一時有些古怪,原本應該大打出手一決勝負的雙方,仍舊相處“融洽”。
“你還在等什麼。”謝子清面露微笑,年輕的容貌甚至賽過七夜,屬於他的魅力一時無兩。
“我在等一個機會。”七夜感覺到,對面謝子清雖然在微笑,一派雲淡風輕的模樣,可是渾身早就被他的氣機鎖定,一旦有所動作,都能第一時間反應出手。
“你等不到那個機會的。”
“那可說不定,剛進辰月湖的時候,只怕你也是這麼想的,誰又能想到,我能站在這裡呢?”
“那是我給你的機會,因爲我需要一個魅皇,正巧你來了,是不二的人選。”
“就這樣告訴我了?你不怕到最後,無論是魅皇,還是身後那個不斷拖延時間、一直在加緊運作的血池,都功虧一簣嗎?”
謝子清的眉毛皺起,擰成了一團。
七夜看到了他身後的情況,還這樣不急不緩有恃無恐,他在等機會,那是什麼機會。
不過,謝子清不是那些沒見過世面的修士,不會被七夜幾句話就給唬住,他端坐在臥榻上,動都沒動。
“我不僅要告訴你這個,我還要將清薇派這三年來的轉變,都一一跟你道來,只要你有足夠的耐心,我可以慢慢說。”
與其被七夜佔據主動,不如自己搶過話題來,好在心理攻勢上,不落下風。
謝子清想着,他的碧紅拂塵從左手擺到右手,開口緩緩說道:“我清薇派歷代,都是主張的道法自然,親近天地萬物,也被天地萬物所親近。”
“只可惜,不知多少年前,天地劇變,自然不再親近修士,修士不再被萬物接受,成了外來者,那時,最輝煌的清薇派終於沒落,只在其他八大正道宗門下,殘喘餘生。”
“不止如此,自我的師祖那輩開始,就已經發現,清薇派的無垢道心已經不再是那奧妙無窮的自然之道,它被從自然萬物中剝離,成了無根浮萍,不被任何天地接受,也是從那個時候起,清薇心訣的修煉愈發困難重重。直到後來,被我師傅發現了,自然的秘密。”
“自然排斥人類修士,這是既定而無法更改的秘密,但是有一種生物,徘徊在人類和自然之間,它們被自然接受,是最佳的修煉載體,清薇心訣的威能,能夠在它們身上完美重現。那就是動物,具有靈智的動物。動物學會了修煉,也就成了妖,學會了化形,成了人類模樣。”
“這就是爲什麼清薇派那些女修士,都成了現在模樣的原因?她們本來就不是人,而是妖?”
“不錯!”謝子清臉上露出迷醉,眼神之中的瘋狂神色愈演愈烈。“不過可惜,這樣還不夠,只是親近自然還不夠!法訣九重,這是一道天塹,再無人能夠越過的天塹,師傅最終也因爲耗盡壽元而終。”
“他臨終的時候,留下了一個方法,一個讓我能夠超脫限制,成功突破到法訣九重至高境的辦法。”
“成爲魅族之王,統御魅之一族的帝王,到那時,天地會賜予一顆魅王之心,那是比無垢道心罕見萬萬倍的東西,象徵着被萬物接受的,能夠魅惑萬物的帝王身份。”
“自然,妖獸;萬物,魅魔,完美的結合,自然萬物都接納下我,修煉天塹便不復存在!”
“到那個時候,我爲至強者,爭霸四方,天下盡入我彀中!”
謝子清越說越激動,連神情都開始恍惚,鎖定七夜的氣機紊亂,這是最佳的偷襲時機。
然而,七夜依舊站在那裡,沒有動手,彷彿一尊雕塑,在傾聽一個野心家的夢想。
謝子清的瞳孔由渙散重新凝聚,他盯着站定的七夜,意味深長。
剛纔他故意露出破綻,也沒有能夠讓七夜出手,究竟這失蹤的三年裡成長了多少,謝子清摸不透。
這個時候,七夜忽然開口了。“就算是這樣,你還是選擇一步一步地修煉,作爲一個真正的人類修士來修煉,並沒有選擇妖,也沒有選擇魔。”
謝子清聽到七夜的話,臉上突然流露出痛苦的表情,似乎在掙扎着什麼。
七夜還是沒有動作,只是他的話語,在空蕩蕩的大殿內響起,如同一篇壯懷激烈的慷慨悲歌。
“謝子清,雖然師傅的野心無法阻止,可是他心中依舊堅持着清薇派最初的理念,清靜無爲。他想用自己的努力修煉,喚醒追求強大力量的師傅。因此他的修爲精進非常慢,不是他不夠天才,而是天地不可抗的排斥!”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他的修煉出了岔子,在感悟天地萬物,努力和自然交流的時候,被徘徊在清薇派周圍的魅魔鑽了空子,佔據了神魂主導。”
“住嘴!你都知道了什麼,你是怎麼知道的!”
謝子清暴跳如雷,他手中的拂塵被撇在了一邊。他渾身的黑袍鼓盪飄揚,高高揚起的眉毛鋒利如刀片。
但是他依舊沒有出手,他的臉都憤怒得抽搐,身體都劇烈顫抖,仍舊沒有對七夜出手。
謝子清的舉動,彷彿在暗示七夜,說下去,繼續說下去。
這種古怪的行爲,七夜沒有在意,他本來就是看出端倪,纔有恃無恐,或者說是冒險。
他看着古怪異常的謝子清,繼續說道:“魅魔想要奪舍謝子清,可惜那個時候,天縱之資的謝子清早就練成了無垢道心,這是清薇心訣的根本。結果,造成了謝子清的性格大變,精神異常。”
“我不知道你是用什麼辦法,暫時壓制住了原來的謝子清,不過當時謝師叔來劍仙殿的時候,我能感受得出,他絕不是現在的你!”
感覺這種東西,就跟直覺一樣,只有自己知道,也只有自己相信。
但很多時候,恰恰就是這些玄乎的東西,幫了大忙。
謝子清的身體顫動的愈發厲害,彷彿有什麼東西,在掙脫原先的枷鎖。
“謝師叔,快醒過來吧,清薇派現在需要你,師傅也需要你的幫助!”七夜大聲喊道,他出手冰封住正殿的大門,不讓遲遲趕來的魅魔靠近,爲謝子清爭取時間。
“謝師叔,謝師叔!”謝子清的身體停止了抖動。
“謝師叔!”
“好了,不用叫了。”謝子清擡起頭來,頗爲玩味地看着七夜,讓七夜的心中涼了半截。
“你的想法不錯,觀察力更是細緻,能夠看出我不是原先的謝子清,不過很可惜,你的推斷出了一點小小的差錯。那就是——謝子清不是我,我也不是謝子清。真正的謝子清,早就同樣被拘役走了,用你們人類的話來說,我這就是鳩佔鵲巢。”
一個殼,一個魅魔,修煉了清薇心訣的魅魔,而不是謝子清。
七夜一開始的推測對了一半,卻錯了結果。
他本來打算藉助謝子清原本的意識,一齊對現在的謝子清出手,然而這個想法,卻被無情摧毀。
謝子清被拘役走了,亦如剛纔他口中所說,被擄走消失不見的君子風。究竟又是哪個組織或勢力,能夠不聲不響的,掀起這樣恐怖的暗流。
“那麼現在,你可以安心的,去當我的魅皇了嗎?”謝子清笑了,人類就是這樣自以爲是,當年的謝子清也是一樣,自以爲能夠剋制住他,卻不想終歸是被奪舍了身體。
似乎,敗了。
七夜等不到屬於他的那個機會,不等於他沒有了出手的機會。
一道身影劃破正殿,謝子清冷笑着甩開拂塵,在臥榻與血池之間,畫了一個大大的圓。
就是這樣一個圓,七夜被從空中震退,他的身後快速地凝結了三面厚厚的冰牆,才抵消了那恐怖的衝擊力。
本不應該這樣,以七夜突破到登仙境的修爲,和他恐怖的九歸寒潮訣,哪怕是再強的登仙境巔峰,也有一戰之力。
這纔是昊蒼的打算,他算漏了一點,就是謝子清的突破。
當謝子清被魅魔完全佔據,無垢道心和親近萬物結合起來,水到渠成的,突破到大術仙的境界。
一個境界,就是一個天地,兩個天地的距離,猶如天差地別。
謝子清再甩拂塵,一根根細如髮絲的拂塵線,開始讓七夜應付得有些狼狽。這是他自煉魔窟出來後,第一次遇見如此狼狽的情勢。
七夜疾退,半跪在地。他撫過額頂的鮮紅火焰,心知不能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