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他變招了,他終於變招了!”殷謀憋壞了,他興奮的臉上都暈出紅色,像被開水煮透了的螃蟹。
所有人都沒有接過話茬,他們也很興奮,但他們尚且還有理智,知道這份興奮背後意味着什麼。
殷謀只是擋住了七夜一招,拼着法寶全毀的代價,只是接住了一招孽龍大手印,他現在的興奮完全是沒有道理。
七夜握緊的拳頭周圍,有從指縫間躥出的白霧,還有不少灰燼塵埃,都是藏寶袋裡毀滅後的東西。
張開手,手中已經變成一灘齏粉的藏寶袋隨風飄散,殷謀的笑聲這個時候戛然而止。
“你這個不得好死的傢伙,你把我的法寶都毀掉了,你不得好死,你……”回過神來的殷謀又氣急敗壞,和剛纔病態的哈哈大笑判若兩人。
“聒噪!”又是一聲冷斥,七夜的手重新揮出,還是那招令人絕望的孽龍大手印。
“不!”殷謀絕望的戰慄,他不想像前面那兩個人一樣,他更不知道七夜會在自己被打敗以後,做出什麼事來,他不想將自己的性命交予旁人。
殷謀習慣性地一拍腰間,那裡本來是藏寶袋的位置,現在空空如也。
他纔想起來,原來藏寶袋早就已經沒有了,被眼前這個恐怖得如同魔神的男人毀滅。
等殷謀反應過來,一張巨大的手掌蓋在了他的臉上,緊接着只覺天旋地轉乾坤顛倒,後腦勺有一陣刺痛傳來,繼而便神魂遊散生死不知。
踢了踢一動不動的殷謀,七夜照例環顧了一眼四周,這一次再沒有人敢擡起頭和他對視,紛紛低頭。
並非孽龍大手印強悍,也有比它強硬的招式,只是那些修士多少都有被人招攬,都參加了門派擂臺賽,鮮有散修。
這倒便宜了七夜,讓他不用再多暴露自己的實力,免得引人矚目。
“事不過三,我給過你們三次機會,再往後上來挑戰的修士,我不保證你們還有被踢下去的幸運!”
七夜的話說得冷酷,配合他森然的面容,沒有人不相信他的話。
無人反駁,無人叫囂,這一刻彷彿擂臺全部被七夜主宰,這就是他的積威,終於在打敗多寶道人以後,盡數爆發出來。
石蕩站在人羣中,興奮地和七夜擠眉弄眼,他已經明白過來,七夜用的是他的招式。
石蕩本就厚道,這個時候也沒有被七夜剽竊和搶佔了威風的念頭,他的心中只有欣喜,原來自己現在可以這麼強。
七夜的孽龍大手印石蕩不會,但他有拳頭啊,有腿啊,爲什麼非得是掌。
在這個問題上,木訥的石蕩終於聰明瞭一次。
既然無人敢在登臺挑戰,那些圍觀在第一擂臺下的人都紛紛散去,他們可不想自己被那個狂人盯上。
散修擂臺一共要決出八名獲勝者,除了被七夜佔領的第一擂臺外,還有七座擂臺。現在這七座擂臺上,都已經開始戰得火熱。
散修良莠不齊,比不得門派擂臺戰那樣整齊劃一,清一色的登仙境修士,有着規範的戰鬥模式。
這七座擂臺,除了五座擂臺以外,還有兩座擂臺上,站着不是登仙境修爲的兩個人。
從七夜這個角度可以觀察到,那兩處也是散修登臺戰鬥次數最多,最爲熱鬧的兩個擂臺。
不是沒有登仙境強者去挑戰,但這兩個法訣六重的修士,似乎有着強悍的實力,連登仙境在他們手中,也成爲手下敗將。
其中有一個,是在第五擂臺,和七夜的第一擂臺最爲接近。
很年輕的男子,卻很難不引起人的注意,沒有七夜表現出來的那麼張狂,如同炙熱爆發的岩漿。和七夜不同,他給人的感覺非常陰冷,就如同他的話,他的劍。
他登上臺後的第一句話,就讓人覺得難生好感,只因一句:“上來,死。”
有人覺得那是狂妄,連登仙境的不少修士,都不敢說出這種挑釁般的話語,而這個只有六重的人說了。
他也的確是那麼做了,用他手中的那柄劍,一柄慘綠慘綠的劍,向所有輕蔑嘲弄不屑的人,證明了他說的話絕非玩笑。
“他也是佔位的?”
“許是哪個門派的天才,被混在散修裡面,要搶奪一個機會名額。”
“劍聖宗難道不管管嗎?”
擂臺下衆人議論紛紛,臺上那個少年無動於衷,他的目光只停留在了三個地方,那是他眼中全部的風景。
第一處,是那茫茫遠山般的高閣,那裡有提前打點過的門派修士,有柴如歌和劍漫天,還有一個劍聖宗宗主劍封雪,佔了三分風景。
第二處,是第一擂臺上負手而立、宛若古時神祗的七夜,他擋住了另外三分的風景。
最後一處,是第七擂臺上站着的那個少年,他剛剛將一個登仙境強者擊敗,正靜靜地恢復。似乎感受到對方的掃來的目光,他的雙目開闔間爍爍有光。
這是他眼中的三處風景,每一道各佔三分,還有最後一分的風景,在他的心中和頭頂。
少年看來的同時,七夜也在看他,發現了他的三道目光,明白了少年心中的想法。
“怕不是爲了佔位,而是門派中桀驁不馴的天才,想要在這場剿魔大會中一展鋒芒。只是行事風格太過狠辣,難免心性會受到影響。”七夜頗爲遺憾地想。
這樣的天才,尤其是在法訣六重,就能擊敗登仙境的修士並不算多,都被像寶貝一樣在門派內供着。
他們是未來的希望,極有可能成爲一派之主,一門之長,是一個門派延續下去的根基。
“找死!跟我對戰,還在四顧走神,你實在自大得盲目!”在他的對面,那個登臺爲夥伴報仇的散修,怒目圓睜,睚眥欲裂。
顧惜寒覺得很奇怪,爲什麼對方在一個毫不相干的人死後,會出現憤怒怨恨這些不理智的情緒。
一切干擾判斷、影響出劍的情緒,不是應該被杜絕嗎?
顧惜寒沒有覺得自己做的不對,因爲他在上擂臺的時候就已經說過,上來,就是死。
那些敢在此之後上臺挑戰的,難道不是已經做好死的準備了嗎?不然他們又爲什麼要上臺,這不是一件很矛盾的事嗎?
顧惜寒緊了緊手中的碧雲連天,這是一把劍的名字,就叫碧雲連天,是一把好劍,他用得習慣。
連續的登仙境修士上擂臺,這是一種不公平,但世界本來就沒有什麼公平,只有生存纔是王道,顧惜寒明白。
抿了抿微薄的嘴脣,顧惜寒手指在劍柄處輕輕叩擊,順便活絡筋骨。他很喜歡這種感覺,因爲那種聲音彷彿帶着輕微的劍鳴,是劍與己身的一種交流,一種默契。
優雅而修長的手指,在碧雲連天劍上富有頻率的敲擊。
聲音輕悄,清脆空靈。周圍空氣似乎被帶動,跟着震盪。
劍修?七夜挑眉,他本來只是對能站在擂臺上的六重修士好奇,沒有想到這一位還是一名合格的劍修,七夜能夠感受到,他和手中慘綠長劍的契合。
絲絲綠氣在敲擊下逸出,碧雲連天在此刻宛若一根長滿枝椏的青藤,筆直的連向天空,連接蒼穹。
於是剿魔大會會場的上空,有一朵同樣慘綠的雲朵出現,是一朵平展開來如同潔白湖面的雲,被升騰上來的綠氣攪動,在雲面上泛起的漣漪。
爲同伴報仇的登仙境散修,不想給對方蓄力的時間,剛纔他的同伴,就是死在這個面容平靜的人手中。
他狠狠地跺腳,整個人飛出,帶着一種一往無前的姿態,屬於登仙境的氣勢一覽無餘,連身前的晴空白雲都被他的氣勢所迫,壓低了幾分。
就是這被壓低的白雲,驟然像被浸入染缸,本來潔白的雲彩從中暈開一抹綠色。
什麼是碧雲連天,就是碧綠色的雲彩連成一片,將整個天空都遮蔽。這是一種異象,沒有人會慶幸看到。
慘綠的雲朵,有真氣所化的一條條碧蛇在其間遊動,帶動的雲氣波動,如同笑起來帶着褶子的恐怖鬼臉。
“你的憤怒,完全沒有意義。”顧惜寒端起碧雲連天劍,慘綠閃爍着熒光的劍身,映照着他皙白的臉和微薄的脣,他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宛若兩條盯上獵物的毒蛇。
舉劍,落劍。
毒雲連成一片,天地同染荒蕪,這本來就是殺招,登仙境修士的眼睛瞪得更大。
顧惜寒緩緩的抽劍,地上那個化作膿水的第五具屍體,對他而言沒有任何影響。在碧雲連天初成的時候,就已經宣告了對方的死亡,哪怕他是登仙境。
沒有人能夠在這種劇毒下存活,連他自己也不行。
顧惜寒需要時時刻刻拿着碧雲連天劍,不是因爲人在劍在,而是劍不在了人真的會亡。
又解決了一個對手,顧惜寒臉上沒有喜色。他的戰意依舊停留在三處,他相信對方都能感受得到。
以散修身份參加剿魔大會,是門派的安排,也是顧惜寒自己的想法,他不希望一切都那麼順風順水,喜歡挑戰各種出現的變數。
七夜的目光,和顧惜寒的目光在空中短暫接觸,接着就彷彿被粘連起來一般,無法移開。
“有意思。”顧惜寒又開始用指節輕輕敲擊劍柄,他在舒活握劍的手,在聽一曲殺人的小調。
“有意思。”七夜冷漠冷酷,他手中沒有殘星劍,那只是一種劍修間單純的直覺,哪怕他手邊沒有劍。顧惜寒很強,哪怕他還沒有突破到登仙境,他依舊很強。
“有意思。”第七處擂臺,那個脣角略微泛白、還在爭分奪秒恢復的修士,放棄了寶貴的休整時間,也說了一句同樣的話,一柄赤紅如火的長劍靜靜端平在雙膝,滴落的汗水在上面,冒出蒸蒸白氣。
高閣之上,觀戰的所有人,忽然在心中有了共識般的感慨:散修擂臺,似乎比門派擂臺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