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夜晚,適合講一些故事。
七夜拿眼睛盯着大師兄今何夕,那意思是你趕緊說吧,不要再讓我等了。
今何夕眼睛盯着火堆,臉上的表情木然,如果不是他的腦袋保持着晃動頻率,一定不是睡着了。
今何夕說完那句話後就睡着了,這是任憑誰都沒有料到的事情。是誰在開始的時候就說,寂靜的夜晚適合講故事?
鎮獄界的場景很單調,除了黑夜與火光,再多的筆觸也無處描繪。
七夜撐着腦袋,出奇地沒有去叫醒這個突如其來得大師兄,兩個人在這樣得場合相遇,恐怕連君子風都無法預測到。
爲什麼今何夕沒有繼續說下去,七夜也沒有繼續追問,因爲那需要回憶的不是故事,而是沉重的包袱。
想到這裡,七夜輕輕嘆了一口氣,向火堆裡一次性多加了些柴,就着暖和的火光眯上了眼睛。
他的身體已經恢復,但他的精神一直沒有完全康復,尤其是在又經歷了黑暗遺棄者和師兄弟相認這兩件事後,早就已經昏昏欲睡。
今何夕原本有規律晃動的腦袋,在七夜休憩後忽然停止,緊接着他木然的臉色消失,眼神恢復靈性。
本來只是爲救一個已經修爲盡廢的普通人,幫助自己脫困的一場賭博,誰料想到被救下的人會是曾經的劍仙殿同門師弟。
當年劍仙殿因爲一些原因,被他和劍封雪一同毀掉,也就是說連上七夜這個小師弟,碩果僅存三人。
小師弟的日子過得也不輕鬆哪。
想到之前發現七夜時他的慘樣,今何夕在心裡嘆了一句。
他沒有準備將當年的事告訴七夜,和君子風、乃至魔帝昊蒼、魔師伊相都是一個打算,將包裹甩給後輩是不負責任的行爲。
感受了下自己體內積蓄的力量,好在有七夜一直維持着火堆的燃燒,這一次黑暗未能吞噬到他。
今何夕盤坐,黑暗連能量都被吞噬,根本就沒有天地元氣讓他吸收,全憑命源緩慢地釋放,他緩緩閉上眼睛,真的需要一場睡眠。
七夜和今何夕,是被一股奇怪的聲響吵醒的,因爲那在寂靜的夜晚實在太響亮。
然後他們睜開眼睛,就看到火堆下方一隻枯瘦如同鬼爪一樣的黑色影子,從火堆下方抽走。
緊接着,本來被七夜添了不少木柴,還熊熊燃燒的火堆猛地黯淡了五分,連裡面搖曳得火焰都開始縮小成了火苗。
七夜慌忙連丟了幾根木柴進入,堪堪沒有讓火堆熄滅,本來縮小的生命之光光圈,再次恢復到原來大小。
“這是什麼東西,它能夠偷火?”七夜慶幸那道聲音夠響,他和今何夕兩人一直提心吊膽,精力消耗太過巨大,居然睡得這麼深沉。
今何夕臉上泛起一抹痛苦,剛纔火光縮小時他被黑暗刮到,現在體內在對抗即將被黑夜抽走的力量。
當火光重新回到他的身上,有一股黑氣被從他體內驅走,他的臉色纔好了些,還是有些蒼白。
“鬼盜火,這是黑暗中的法則。”今何夕的語氣很沉着,他雖然表面上沒有表示,但還是在心裡呼了一聲大意了。
這種情況,他也只是在剛落入鎮獄界的時候才遇見過,後來的十三年時間,因爲一個人的緣故再未出現。
“當生命之火燃燒得時間太長,會吸引黑暗的注意,它便會遵循自己的規則,派出像影子一樣的鬼爪,去盜走燃燒旺盛的生命之火。”
今何夕站起了身姿,他的影子在火光的照耀下拉長,彷彿剛纔那長長的鬼爪一樣。
“砍我的身後的影子,快!”今何夕突然發話,坐在火堆前的一共就兩人,他的話明顯是對七夜說的。
七夜即使失去了作爲一名修士的修爲,他的動作還是要比一般人來的迅速,殘星劍在今何夕剛開口的同時,就被一劍刺去。
奇怪的聲音從今何夕身後的影子內傳出,緊接着他那細長的倒影像蛇一樣痛苦扭曲盤卷,繼而消散。
看着今何夕身後消失的影子,七夜一時間錯愕,他畢竟是初入鎮獄界,還有很多東西不懂。
“在鎮獄界,人是不會有影子的,那些是鬼盜火僞裝的影子,專門用來偷取生命之火。”今何夕看了眼站起身子的七夜身後,七夜也隨之看去,果然自己身後並無影子。
“那我們應該怎麼防備這種東西呢?”剛纔被鬼盜火盜走了五分火焰,今何夕身上就被黑暗差點吞噬,七夜知道這東西的詭異,看了看手中的殘星劍。
“不得不說你真是我的福星。早先我剛進入鎮獄界的時候,也對這種東西束手無策。它們都是影子,無形無質,根本沒有辦法對付。不過好在,你有這把誅邪劍在手。”
這不是今何夕第一次提起誅邪劍的名字,雖然七夜很想告訴他,這把劍叫殘星。
“誅邪劍究竟有什麼作用?”七夜彈了彈殘星的劍身,響起清脆的劍鳴,一團剛剛成型在火光外圈的黑氣登時瑟瑟發抖散去。
七夜在鎮魔殿的時候,也聽老黑貓提起過,天外隕鐵是上天賜下用來鎮壓妖邪的,而現在今何夕又稱之爲誅邪劍。
“君子風的踏星青鋒劍,就是一把誅邪劍,誅殺天地邪魔無往不利,才得有九州湖畔洗青鋒的威名。”
“大師兄,那是師傅!”
“那只是你的師傅。”
今何夕看着目光噴火的七夜依然無動於衷,他和君子風之間的事情,這個小師弟一無所知,看來君子風也沒有告訴過他。
“我們還是來說誅邪劍吧。”
“它叫殘星。”因爲今何夕剛纔直呼君子風的舉動,七夜很不客氣地嗆了他一句。
“好吧,誅邪殘星劍,它能夠傷到無形無質得邪祟,自然也能解決那些同樣的影子鬼爪,所以我說你真是福星。十三年沒有遇到這種情況,我險些把它們都忘了。”
七夜沒有接過話茬,他還在爲剛纔的事不爽,劍修最尊師重道,大師兄今何夕懶散的模樣,對師傅的直呼其名,都刺激了下他的神經。
不過他還是將誅邪殘星劍抓在手中,在火堆周圍戒備,誰都不知道黑夜的規則究竟會派出多少鬼盜火。
一隻細長的影子從七夜背後探了過來,它的五根手爪或長或短,彷彿要將那團火光覆蓋包裹。
不用今何夕提醒,七夜背後長了眼睛一般,毫不猶豫地回身一劍,恰恰紮在鬼盜火爪子的掌心,整個鬼爪一個機靈,輕顫了兩下登時消散。
這還只是開始,更多的鬼盜火從四面八法將七夜和今何夕包圍,它們都在等待機會。
東南,西南,兩處鬼爪以極快的速度拉長,兩道影子要在火光處交匯,七夜沒有修爲,只是單用劍招,劍光在空中抹開兩道花朵,分別落在兩處鬼爪上。
西北,今何夕腳下忽得躥出一道極快的鬼盜火,它早就等着七夜的注意力被吸引。
七夜仰身,他的身子向後彎成一道弧度,手中的誅邪殘星劍劍尖輕點,恰好點在了那鬼盜火之上。
“好!”七夜舞劍,今何夕只好在旁邊喝彩,他沒有誅邪殘星劍在手,並且他還需要保存繼續力量,爲之後準備。
不過今何夕的這一聲好,確實發自內心的。
剛纔七夜一個照面就用了數十劍招,將他的一舉一動都融合進去,這不是隨便拉出一個人都能做到。
悟性,勤練,心態,缺一不可。
哪怕七夜現在不再是修士,他作爲一名劍士也是頂尖水準,這在鎮獄界這樣的地方,就是一個非常巨大的優勢,他們擺脫這個鬼地方的機率又增大了幾成。
今何夕自忖,就算是讓自己來,只怕也不能做得比現在得七夜更好。
他的心靜不下來,所有招式都是一遍就會,在信手拈來上甚至欠缺了些。
不過他是劍仙殿曾經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在招式熟稔程度上不夠,但可以在數量上補足,十招不夠,那就二十招,三十招……
七夜擊潰三個鬼盜火,不僅沒有讓局勢得到緩轉,反而有更多黑色氣團在火光邊緣醞釀。
他左手屈指輕彈,“錚”的一聲劍鳴,不少鬼盜火都瑟瑟發抖起來,但似乎收到了黑暗規則的強制命令,它們這一次沒有退散。
橫劍,勾捻,貫雲。火堆旁,越來越多的鬼盜火襲來,七夜舞劍的頻率愈發加快。
他現在沒有真氣的支撐,在百招過後就已經汗流浹背,要不是經過神藥打磨的身軀,以及堅韌的意志,連誅邪殘星劍都要舞動不起。
火光,劍光,鬼影,交織在一起,沉重的呼吸聲和鬼爪被刺中不時發出的厲聲,糅合成不知名的聲樂。
“用劍崩!”看着大片鬼爪向七夜,向他身後的火堆撲去,今何夕終於開口。
劍崩?七夜腦中只來得及過濾到聽到的這個信息,他手中的劍就不自覺地使出劍十四式,劍崩。
一出招,他就後悔了,現在的他只是一個舞劍的劍士,而非劍修,這蘊含着無數劍術精華的一招劍崩,使出來還有威力嗎?
但他相信今何夕的水平,當年的劍道天才不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
一劍崩雲,碎石穿霄,出乎了七夜的意料,他的這一劍下去,身前那片都快鋪滿整個火光的黑暗,登時消去了一片。
劍仙殿傳承劍招劍十四式,居然在毫無修爲的普通人手中,也有這樣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