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山下,一處運載着貨物的車隊,在官道上行得不緩不急。車前拴着的馬,蹄下打有精鐵,上面乘駕的人面容嚴肅,警惕着四周山林,雪剛剛消融不久,天空帶有陰潮氣息,愈發變得寒冷。每一輛貨車後方,插着紅黑紋路、三角形狀、迎風飄蕩的旗子,上面的“鏢”字格外矚目。
葉七終究沒能逃過師傅的魔爪,被“趕”下了式微山。此刻正坐在一輛鏢車上鬱鬱不樂。“元月初九,小蓬萊。到底是去幹什麼呢,師傅竟然不告訴我。”
“葉七,此番下山,你要好好修煉,隻身在外,唯有不斷強大自己,才能存活。”
君子風臨行前的話語,再次在腦海浮現。
“師傅,去小蓬萊究竟是什麼任務?那麼遠,得花多久時間啊。”
“自然是重要的任務,你一去便知。既然知道時間緊迫,還不速速上路。去吧。”
“師傅,師傅……”
葉七睜開眼睛,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並不是他犯困,也不知小時候燚火焚體時是不是損了腦子,現在只要他思緒轉得太快,就會情不自禁的打哈欠。
想不明白的事,就不去想它,師傅說的不錯,如今自己的修爲還是太弱,連鏢隊的鏢頭,自己都摸不清修爲,想到這裡,他更是有些臉紅。
“王大哥,你真的是法訣二重?”葉七不甘心地看向前面坐在頭排,熊腰虎背的中年漢子。
只不過相差一重,竟然無法探知對方的修爲,這對自己來說,實在不是什麼好消息。
葉七久居式微山,處事還尚顯生澀,如此毫無顧忌地詢問他人修爲,無疑是很禁忌的事情。好在王步平爲人豪爽,不是心胸狹隘之輩。
也不疑有它,王步平哈哈一笑。“當然是二重,只是爛大街的法訣,粗淺了些。你年紀尚輕,練至一重已經很了不得了。”
王步平怕葉七沮喪,出言安慰。葉七見他這樣說,也不好反駁,只得點頭稱是。
“對了,王大哥,今天是何日?”葉七被君子風趕得匆忙,巧在遇上王步平的鏢隊。見葉七也有些修爲,王步平同意了結伴前行。
適才心中一直在考慮師傅口中的任務究竟是什麼,直到閒下來纔想起,自己還不曾知道山下的時間。
“今天?臘月初三。怎麼了,小兄弟?”
“叫我葉七便行,沒什麼,只是問問。”山中無歲月,葉七問明時間,心下盤算,距離元月初九還有一個月之久,稍稍寬心。
王大哥性子豪爽,我初下山,外面的事還多有不懂,不知道能不能向他問明。書上說人心險惡,不過我孑然一身,又有什麼好圖的。我看王大哥也不是這樣的人。
平坦的官道上,鏢車走的穩當,葉七心中顛簸。幾番思索後,他還是決定向王步平請教。
葉七剛剛張開嘴,還未出聲。
官道兩旁的山路中,突然傳來幾聲唳嘯,緊跟着隱約破空聲從林中傳出。硬生生將葉七口中疑問憋了回去。
“當心!”王步平常年運鏢,大風大浪經歷的多,遇到這樣的場面並不驚慌。只是心中有些疑惑。
奇峰絕,斷崖險,江河難渡生死別。這是他第一次行鏢的時候,鏢頭師傅教給他的。
講的是奇峰越絕,越有可能山匪藏於其間;斷崖越險,越是有可能綠林隱在裡面;運鏢行船經過江河的時候更要當心,可能有攔路的水鬼。
行鏢這麼多年來,劫道匪徒遇到多次,也大都遵從這些道理。
但這式微山雖高,卻不陡峭,常年有人在山間打獵,往來鏢車多不勝數,而今怎就出了這樣半路劫鏢的怪事?
王步平心中不解,但身爲經驗老道的鏢頭,不用眼睛看也知道,林中破空的聲音是箭矢發出。“趴下!”他高喝一聲,提醒衆人。
跟車的護鏢還有十人,並沒有其餘修者,都是孔武健壯的力漢。聽到鏢頭的吩咐,行動也都果決迅速,紛紛翻下馬來,匍匐於地。
人是沒事,但馬就遭了秧。破空而至的箭矢“滋啦”作響,射在馬車上,射穿鏢旗,更射傷馬匹。
“嘞!”被箭矢刺激吃痛的馬,發瘋似得揚起前蹄,狠狠地踏在地上。有護鏢躲閃不及,被踹在胸口,更是直接口吐鮮血,眼見不活。
被射中的馬匹越來越多,整個鏢羣的馬都騷亂起來。
“馬要發狂了,擊斃!不要讓它們拖走了貨物。”王步平高喊着,從地上跳將起來,朝就近的馬匹一掌拍去。
“轟!”原本發狂的馬被他擊中,直接前腿跪地,被王步平掌拍的地方,更是有白骨露出,帶着血肉,生生折斷。
好厲害的掌力。原來王大哥一身的功夫,都在他那一雙肉掌上面。難怪我看他身上並未同其他護鏢一般,佩戴有武器。
葉七看到王步平發力,一掌擊斃一匹,心中不由得豪氣攀升。在山上,師傅講解劍招劍術,指導法訣修煉,但從不與他講述外面的事物。
君子風也是好心,怕講述得越多,在式微山上這十年,對葉七來說就越煎熬,所以山下之事諸字不提。
只是十年修行,空寂冷清的劍仙殿中只有師傅二人。時間最容易磨平的,就是身上的棱角與熱血。君子風尚不用說,葉七還是未及弱冠的青年,無疑不妥。
此次下山,君子風也有意磨礪一下葉七,激發出他身上潛藏着的少年意氣。
“王大哥好掌力,也看小弟來一手。”葉七長嘯一聲,取出鏢車上普通的二刃青鋼劍,撤去劍鞘,一道寒光閃過。
他體內運轉九歸寒潮,寒潮真氣從掌心導出,輕輕覆上劍身。然後雙腳踏空,周身環掃,取的一式“秋風掃葉”。
劍鋒在空中劃過圓潤的弧形,像一道清輝殘月傲然獨立,在水中投映泛起的寸寸漣漪。
好俊的身手,這位葉七小兄弟,雖然修爲不高,可劍招信手拈來,看馬匹被觸碰時覆上的寒霜,他的法訣也不似尋常,莫不是哪家公子出門遊歷?
“好!”劍光掃過,吹毛短髮,葉七身邊的三匹狂馬應聲倒下,讓王步平口中讚道。
“哈哈哈哈,今日我西華山二鬼劫道,你們黃泉路上好作伴!”唳嘯聲的主人,自稱西華山二鬼,從前方山道縱身而出。
葉七聽着聲音,體內寒潮真氣涌動,有爆體而出的衝動。他腦筋靈光,瞬間分辨,忙喝道:“快,捂住左耳,這是魔門功夫亂心吼,會讓人體內血液倒行逆流。”
說話間,其他倖存的護鏢已是口眼鼻鮮血直冒,還沒等葉七說完,果真命歸黃泉。
只有王步平與葉七兩人,因爲修士的緣故,尚能抵擋。聽到葉七的話,王步平當機立斷捂住左耳,原本覺得刺耳無比的聲音與體內的不適,跟着平復下來。
亂心吼是由曾經盛極一時的魔門長吼派所創,威力極大,讓人血脈逆行更是手段殘忍。
長吼派強盛的時候,甚至組建有專門修煉亂心吼的修士隊伍,打架攻伐的時候一齊對着敵手狂吼一氣,威力更是難以想象。不單是正道,就連魔門其他門派,也視他們爲大患。
也是長吼派氣數已盡,後來亂心吼偶然之間被一個左耳已聾的掌門破去,才讓衆人知曉弱點,長吼派最終成爲歷史中的塵埃,被葉七從書上記載看到。
“臭小子敢壞我們好事!”另外一道粗啞的聲音傳來,沒有之前發出亂心吼那人來得尖銳,想來便是西華山二鬼中的另外一個。
前方一高一矮,兩個蒙着面的黑衣人結伴而來。
王步平皺眉道:“西華山二鬼?我王某行鏢多年,從未聽過有此名號,你們劫鏢蒙面,定然是心中有虛,到底何人,給我從實招來!”
王步平聲如炸雷,呵斥開來,葉七在一旁認同地點了點頭。
王大哥行鏢數載,當上鏢頭也不是輕易與之,武力、判斷力、智謀上,都不是等閒。即使遭受攻擊,倉促之間還能判斷思考,毫無慌亂,鏢頭之名也是當之無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區區一個法訣二重,一個一重,今天你們註定無法生還!”聲音尖銳的那隻鬼,從蒙着面的黑布下傳來冷厲的笑聲。
“將真氣灌輸左耳。”王步平突然說道。“他們修爲不弱,都是法訣二重,葉七小兄弟你且往後退,我先來會會他們!”
兩個二重!難怪我適才無法判斷出來人的修爲。真被師傅說中,即便修成九歸寒潮訣,到了山下我還是最小隻的那個。
葉七心中擔憂王步平能否以一敵二,又怕自己區區一重修爲幫不上忙。反而給他添麻煩,於是後退過數丈,隔着貨物散落的鏢車,關注前方情勢。
“呵呵呵,怎麼,以一敵二,你哪裡來的自信?”聲音粗啞的劫匪,出言嘲諷。
“不試試怎麼知道。”王步平面色從容,心中早有盤算。
對面這西華山二鬼,一個主修亂心吼被葉七破去絕學,等若廢了一半。另外一個使的五毒透龍槍,雖然有言一寸長一寸強,但如果被自己尋找機會近身,他便只有捱打的份,毫無迴轉之力。
王步平心中計較,也不點破對面這看似強絕的劫匪徒有其表。就讓你們放鬆得意片刻,待之後結果了便是。
思考之間,西華山二鬼卻是搶先出手。
先到的是沙啞劫匪的五毒透龍棍。一寸長一寸強,並非虛言。只見道道棍影閃爍,呼嘯成風,橫劈豎砸。逼得王步平不斷閃躲,根本無法近身,發揮出自己那雙力可碎石的肉掌威力。
五毒透龍棍,不失五毒之名。剛猛狠辣招招奪命,數十招下,王步平就退了七八步。
“哈哈,我這五毒透龍棍,感覺如何?”沙啞劫匪怪叫,出手更加狠辣迅捷,一招毒龍出洞,逼得王步平腳下又是急退數步。
之前就見識過你的肉掌威力,同爲二重,難道我果真愚蠢到會讓你近身,真是癡心妄想。
沙啞劫匪心中冷笑數聲,把王步平的心思看得透亮,知道他從容不迫的憑靠。五毒透龍棍又一次被王步平躲過,他棍身旁擊側震,怪叫道:“再吃我一招!”
王步平還未穩住身形,閃躲不急,硬扛下這招,頓覺體內真氣亂行,雙手被砸得麻木不說,喉口更是涌出腥甜,被他生生嚥下。
沙啞劫匪得勢不饒人,運足真氣,灌輸棍頭,上下斜挑,寒芒棍頭忽上忽下,定位飄忽,讓人難以捉摸,距離卻越來越近。
不好,這次輕敵託大,性命危矣。王步平看着眼前星星點點的棍芒,心中驚怒。
(本來是五毒透龍qiang,怕和諧改成了棍,有些地方看得生硬,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