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七夜做出的選擇一樣,伊相作爲魔師,他也做了一個選擇。
揹負罵名,或獨善其身。
真正的智者都是孤獨的,自古以來皆是如此,從觀星客,到伊相,甚至是而今的七夜。
他們知道了一些真相,而作爲知道這個真相的代價,他們需要付出一些東西,這種東西取決於他們的選擇。他們有過更好的選擇,萬幸他們都沒有拋棄自己的種族。
魔師伊相爲什麼要做這麼多。
他爲什麼要謀劃第二次的正魔大戰,又爲什麼要放出百族來讓天地動盪。
一切看起來毫無意義、只是一個戰爭狂的癖好,在這片星空之下,就彷彿一顆顆璀璨的星辰般,清澈明朗。
“第一次正魔大戰,有猜測,或者說是聯合起來制定計劃的,並非只有君子風和昊蒼兩個人,作爲一代智者,魔師伊相同樣也參與其中,這一點不難看出。雖然我不知道,之後他們兩人的消失和你有沒有關係,但魔師一直在做的,只是在拖延。”
“很新奇的解釋。”掌秤人沒有對七夜的話多做什麼評論。
。m??對於一個拒絕了自己好意的人類修士,他現在正在思考的,只是能不能最後利用一下對方的價值。
七夜也沒有指望掌秤人會說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他只給自己看希望自己看到的東西,對於那些更多的隱晦,只會深深藏於星海深處,永不揭露。
他在說這些話,並不只是在跟掌秤人講述,他同樣是在說與自己聽。
說一個理由,一個爲魔師伊相真正平反的理由。
“第一次正魔大戰,打到天地幾乎崩裂,威脅到了你的存在,所以你第一次真正出現在人類修士面前。而後的這些年裡,君子風和昊蒼一一失蹤。魔師伊相作爲唯一知道真相的三個人之一,他不會坐以待斃,必定要做出什麼。所以他選擇了自己最拿手的東西,謀定戰爭。”
“第二次正魔大戰,是他故意挑起的,他企圖用這個來吸引你的注意,但是效果並不理想,因爲人類修爲在倒退。”
“所以他想到了另外一個辦法,那就是和曾經同樣被你封印了的妖族合作,釋放出百族妖修來,封印妖族給人類召來強敵,這同樣可能是你曾經的借刀殺人之計,但即便這樣可能導致人類世界動盪不安,至少也拖延了時間。”
掌秤人一直沒有接七夜的話,只是他越說,眉頭就皺得越深,到最後忍不住打斷了對方的話。
“你說他拖延時間,他怎麼拖延,君子風和昊蒼這兩個人類修士都不在,憑他一個人能有什麼力挽狂瀾的機會?”
“這就是我說,伊相爲什麼要這樣做的目的,的確,他只有一個人,或者他可能即將達到君子風昊蒼他們的高度,但他仍然只是一個人,一個人還不足以抗衡你。”
說到這裡,七夜的眼睛豁然一亮,然後一字一句地說到:“但,人只有一個,妖卻有很多!”
何止是很多,百族中天賦異稟的妖修,可以說用百花齊放來形容,更不用說今何夕、鳳凰這樣的妖族上尊。
掌秤人只想着如何打壓人類,讓人類修士的修爲在不斷倒退,或許再給他十年百年的時間,人類就真的不足以到達曾經的高度,從而達到永鎮的目的。
可妖族不同,妖族只是被萬血封靈陣鎮壓在了陣中,他們的實力並沒有衰退很多。
最重要的是,他們可怕的天賦,許多稀少的傳承還在,每一個可怕天賦都能成長爲一代強者。
“這就是魔師伊相的魄力,而我,即便能夠說破看破,亦做不到。”最後,七夜沉默了。
魔師伊相這樣做的代價,是以人類毀滅爲最大代價來實施的計劃,不要說君子風和昊蒼還在,他們會不會同意,就算是七夜提前知曉這些,他也一定會阻止。
因爲代價太大了,也太沉重,沉重到一個失誤,就會陷入無可挽回的局面。
非但如此,他還需要揹負一輩子的罵名,和全部人類修士的怨恨,這樣的代價不可謂不重。
可魔師伊相就敢那麼做,他把自己佯裝成了一個戰爭狂,一個爲了戰爭殺戮可以不擇手段的人,而隱藏在這種瘋狂下面的,其實是一顆默默付出的心。
君子風和昊蒼神秘消失,作爲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他承擔了太多,已經遠遠超過了七夜。
好在現在,又多了一個能夠理解他的人。
一個知道真相,卻快要死掉的人。
“說了那麼多,這難道就是你全部的臨終遺言了嗎?我還以爲,聰明的人會說出多麼不可思議的話來,看來還是我多想了。人類,在面臨死亡的時候,總會帶着一種遺憾的情緒。”
掌秤人輕蔑地說道。在此之前他對七夜還很欣賞,至少天地四大本源這樣的天賦,成長起來哪怕是星空也要顫抖。
這種成長需要時間。
而時間掌握在他手裡。
七夜拒絕了他,做出了一個不明智的選擇,所以他丟掉了時間,所以他沒有任何威脅,至少要比那兩個瞞過了自己,偷偷成長起來的人類,要弱上太多。
七夜沒有說話,他的目光平靜,彷彿在看天空中最微弱的星辰。
天空中璀璨的星辰那麼多,每一顆星辰都是他的選擇,他的選擇那麼多,爲什麼要選最弱的這顆。
他居然說掌秤人是最弱的,如果這樣的話說出來,他可能下一刻就被抹殺,這是渺小的人類在挑釁星空意志。
雙方都沒有再言語,當時光的記憶長河褪卻,他們站立的地方重新回到空蕩的星空,這裡沒有風花雪月,沒有花草蟲魚,唯一能夠爲他們做見證的,就是那些沉默不語的星辰,以及這片星空。
星辰有很多,離得近的星很亮,離得遠的星很暗。
明暗交替的樣子,彷彿這片星空的點綴。
如果是在平北沙漠,能夠像古修士觀星客那樣,站在古星院的高臺上,看這樣的一片星空,那一定極美。
不知爲何,七夜現在竟想着無關緊要的事,他絲毫不覺得緊張。因爲實力的差距,讓他覺得即便是緊張也毫無意義,不如放鬆下來,努力地出好接下來的那一劍。
他只有一劍的機會。
不如說是掙扎。
掙扎也是一種機會,魚死尚能網破,如果這張網的某個洞大了些,魚也未必一定會死。
當然這只是也許,這樣的機會,無論是七夜還是掌秤人,都不覺得會有,很渺茫,這是一個必死的局,七夜順心意的決定似乎引他走了一條不歸路。
他還在看,欣賞這片星空。
這樣的狀態很不對勁,因爲星空是他的敵人,是屬於他的對手的,而永遠不會是人類的,和自己的。
七夜如此看着,讓連掌秤人都發現了不對,以至於差點說出“這樣喜歡,不如歸順”的話來。
當然他知道,這麼愚蠢的話,偉大的星空意志是不會允許自己說出來的,所以他沒有做聲,他有疑惑,不明白七夜爲什麼一直盯着那些星辰看。
七夜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盯着那些星辰。
彷彿那些星辰裡面有東西,有某種熟悉的、讓自己熱血沸騰的、令全身悸動的東西。
那是兩顆最明亮的星。
最明亮,也就意味着最近,距離七夜和掌秤人最近的那兩顆星,忽然在七夜的注視、以及掌秤人的猶疑之下,猛地朝着他們的位置衝來。
有多快?
連掌秤人都只是動了一下眼皮。
但這就夠了,掌秤人擡了一下眼皮,在他的身前就有三道不同顏色的星光涌現,其中兩道對着那衝來的兩顆星辰,另外一道則直取七夜。
七夜也一下子從愣神的狀態下做出反應,這甚至可以說只是一種本能。
手中誅邪劍一字擺開,用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揮出模糊的劍影,彷彿吹皺秋葉的風拂過,充滿寂寥。
有味道的劍。
這是七夜踏入臨仙境後,悟出來的劍,天道有四季,劍也有四季,秋劍講究一個“拖”字,彷彿蕭瑟清冷的秋風,可以慢慢吹落一樹枯葉。
當所有黃葉落地,只剩下一棵孤零零的老樹時,那便是秋風贏了。
七夜在電光火石下做出的判斷,他同樣看不清掌秤人的攻擊,只能依稀辨別那是一道星光。
可星光有多強,它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它是不是能夠一招送自己往生,這些都已經來不及七夜去思考。
他可以退,可以閃,可以躲,但也可能只是白費氣力,所以他遵從自己的本能判斷,使出了秋劍,因爲他知道,自己的攻擊肯定不會是掌秤人的對手,只能用拖字訣。
就像妖孽如伊相,在不認爲自己實力能夠與掌秤人抗衡的時候,同樣選擇了拖延的戰術。
有時候,拖延也是一種手段。
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在掌秤人手下拖夠幾回合,更不是每個人都值得掌秤人這樣的星空意志出手,因爲不配。
模糊的劍影如秋風,那道星光便是不老不服的常青樹,筆直地衝入這片秋意下,試圖用自己的蔥翠來挑戰,連它的光芒都很配合的是欲滴的綠色。
秋風無形,七夜舞動着誅邪劍,身形在往後退,不斷周旋。
那抹綠色的星光很強,哪怕是掌秤人倉促下的出手,同樣蘊含着可怕的能量。
他應該慶幸,這只是掌秤人一分爲三的一次攻擊,而且他這邊的攻擊,可以從閃耀的光芒來判斷,是最弱的一方。
另外兩邊,朝那兩道突然襲來的星辰轟去的星光,光芒是自己的十倍不止,這讓七夜在一剎那間覺得,自己剛纔只出一劍的想法,似乎有些天方夜譚了。
不過他並沒有氣餒。
更因爲掌秤人突然失態地開口,讓他找到了堅持下去的意義。
“是你們!該死,你們居然從那裡面跑出來了,真是該死!”憤怒的咆哮,終於遏止不住的涌出。
能夠讓掌秤人憤怒至此的,可以說比值得他動手去殺的天才人類修士還要少,而在七夜的腦中,結合掌秤人之前的表現,有兩個與之匹配的人選。
君子風。
昊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