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雪扔出了那枚鱗片。
於是這一件事情就告一段落。
他解決問題的方法也許並不巧妙,更不用動太多腦子,但確實比七夜說上那麼多話,更加有效。
四人都沒有再提起那枚鱗片的事情,沒有提起七夜的那種假設,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從黃泉邊重新離開。這一次有了七夜的幫助,他們並沒有像一開始那麼狼狽。
重新從地獄塔羣走出來,恍若隔了一個世紀。
三雪都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不知道是不是七夜講述的那個猜測,還是在他們心中留下了不可抹滅的印記,還是說冥河此行的目的終於達成,讓他們了卻了一個執念。
但他們的如釋重負,並沒有影響到七夜。
他的肩頭依然壓着一座大山,不,應該說是一片星空。
四人吵吵嚷嚷着,有小空雪在的隊伍也很難安靜,鬧鬧騰騰的樣子倒是充滿着活力,走出地獄塔羣以後,歸途的阻礙便小了許多,返回的道路一路順暢。
等到真正從冥河離開,重新出現在原來熟悉的那個世界時,所有人都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
是熟悉的、清新的空氣。
“在那邊,看,有人真的出來了,快快快,都過來!”沒有等他們離開站足的地方,很快有一大羣人將他們包圍起來,這樣的場面很熟悉,又有些陌生。
自從七夜進入登仙境以後,或者說是更高一層的,臨仙境後,就很少見過。
誰敢這個樣子圍住他,攔住他的去路,只能說對方的膽子實在太大了些。
很快,這羣膽子很大的人類修士,將本來應該離開的七夜四人圍住,帶着一種審視和無賴的目光看着他們。
緊接着,人羣聳動了一陣,一個模樣熟悉、但細看下又不太像的猥瑣男子,從人羣裡走出來,看他那大搖大擺的樣子,應該就是這羣人的頭頭。
空雪悄悄用手拱了拱一旁的白雪,道:“這個人看上去有點眼熟。”
白雪無奈地攤開手,她的心裡在說:能不眼熟嗎,這個人跟之前在冥河裡死掉的王海,長的幾乎一模一樣!
“王海!沒有想到你小子命倒大,居然還活着。怎麼,帶上這麼一羣土雞瓦狗,就想要找我來報仇?”
吹雪說着把眼一瞪,一副要吃人的樣子,倒真的把周圍不少膽小的魔修嚇得退後了幾步,那個人一聽吹雪的話,原本怠慢的神色一變,連着三步走上前來,對吹雪質問道:
“你知道我大哥的名字,你一定知道他現在何處,說!說出來,饒你們一命!”
“王波大人,何必跟這些人廢話,把他們都捉起來,帶到魔域大牢裡面嚴刑拷打一番,自然招出!”
不用吹雪說話,七夜擺了擺手,然後向前走開一步,渾身散發出臨仙境應有的氣勢,那些原本還叫囂着的魔修們,一個個忍不住開始腿腳打顫。
“我現在問你們一句,你們回答我一句,如果回答的消息讓我不滿意,你們該知道會是什麼下場。”
“我……我們憑什麼聽你的,我們……我們是魔師麾下,這是我們的王波統領,你問過……問過他同意了沒!”
這個開口的魔修腦袋也機靈,很快話鋒一轉,把話題引到身旁的王波上,讓他恨得咬牙切齒。
眼前這個不開口則以、一動則身上露出可怕氣息的人,定然是一個了不起的強者,沒有想到自己找尋大哥,卻碰上那麼一個狠角色。
王波分辨不出七夜究竟是何修爲,如果他能夠辨識出七夜超越第八境巔峰的修爲,也許他接下去就不會那麼做。
“閣下修爲精深,我等也許不是對手,但既然是在魔域,我們就要講究魔域的規矩。”
“哦?魔域,什麼時候還有規矩了?”七夜看了一眼這個強裝鎮靜的王波,臉上的輕蔑一閃而過。
“自然是有,或許以前沒有,但自從魔師大人一統魔域以後,便也就有了規矩。既然是在魔域,在魔師大人的管轄之下,哪怕你是一方強者,也必須要遵守這樣的規矩。除非……”
“除非什麼?”
王波眼睛一轉,露出一種自信滿滿的笑容,整個人也變得輕鬆起來,道:“除非你的修爲能夠超過魔師大人。”
七夜不說話了。
魔師伊相,他的修爲應該也邁出了那一步,跟現在的七夜是一種齊平的狀態,但伊相唯一缺少的東西,不是天賦也不是境界,而是跟七夜一樣的時間。
被星空意志鎖定了的人,往往都是不世的天才,而天才想要能夠成長,唯一缺少的就是時間。
魔師伊相沒有七夜那麼幸運,沒有像君子風和昊蒼這樣的人替他保駕護航,更不用說觀星客一脈天生的詛咒。
“魔師伊相,他是一個偉大的人。”七夜彷彿沒有聽到王波的話,帶着一種緬懷的語氣道。
“放肆!魔師大人的名諱,也是你這樣的人能夠直呼的?我看你修爲尚可,跟我老老實實到魔師殿認個錯,然後向魔師投誠效力,還能夠放你一馬!”
一看到七夜氣勢不如從前,王波以爲是他的話起到了作用,整個人反倒擺起譜來,裝腔作勢道。
七夜對王波,沒有絲毫的好感。
他之所以收斂了氣勢,是因爲王波提到的那個名字,那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名字。
但是眼前這些人,顯然不知道。
魔師將這些人招攬在身邊,不是因爲他們真的能夠爲自己所用,而是爲了控制住這些性本惡的人,防止他們在人類和妖族大戰的時候渾水摸魚,做出可恥的事情來。
他們不懂。
世人亦不懂。
智者的手段,往往不會輕易被人理解,而理解他的智者,又往往有着相同的境遇。
“你們,不應該出現在我的面前。或許看在魔師的面子上,我可以放過你們一馬。”七夜原本收斂的氣勢再次放出,這一次強烈的氣勢,不僅僅是王波,連身邊的三雪都感覺到了一種壓抑的氣氛。
“何謂魔,魔不是肆意縱容的惡,而是一種作風凌厲的態度,一種就算自我放逐也要抗爭不屈的精神。”
“而世人多不理解,將魔曲解成是正的對立,這是中了掌秤人的奸計挑撥,世上愚昧的人太多,於是魔就成了你們。”
七夜說罷,擡起手指住了眼前的王波,用一種厭惡痛絕的語氣道:“你們不是魔,也不配是魔,你們只是這個世界上不可避免的塵埃和渣滓,每當風起時就會刮起來,讓人忍不住流淚的東西。”
“你們是讓人厭惡的存在,是玷污和骯髒,醜陋的集合體,你們,不配擁有魔師麾下的名號。”
“所以我在今天,將你們從魔域驅逐,如若不然,就地處決!”
七夜的一席話,讓王波等人在聽到的第一刻愣住,但很快他們就反應過來,然後互相看着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我沒有聽錯吧,他剛纔說什麼?將我們從魔域驅逐?難道他以爲自己真的是魔師伊相?不要以爲自己有幾分斤兩,就敢跟我們整個魔域作對!”
“你們,代表不了魔域,而很不湊巧的是,我可以。”
七夜說着,掏出了一枚令。
一枚曾經用過,一直放在身上的令,那是第一魔域的時候,魔師伊相交給他的。
王波看到這枚令的時候,他的心忍不住抽了一下,而其他不認識的魔修們,還以爲眼前這個人是一個空有實力的傻子,說着一些傻話,然後拿一枚假令牌來糊弄他們。
“你……你怎麼可能有這枚令,這是第一魔域的魔君親臨令,見此令牌者如見魔君!”
王波因爲心中的恐懼,他此刻說出的話,更像是在進行尖銳的尖叫。
魔君親臨令,這種令牌一般每個魔域只有一枚,在魔域還沒有整合成一塊的時候,每一枚令牌的主人,就是當域的魔君,也是未來這一魔域的主人!
王波並不是剛剛進入魔域的魔修,所以他知道這些。
但越是知道,心裡的驚慌失措就越發明顯。
第一魔域的魔君親臨令,傳言一直在魔帝昊蒼的手裡,後來昊蒼失蹤以後就保管在魔師伊相手中。
又有傳言,令牌已經被伊相交託給了隨後出現的昊蒼之子,也有傳言說魔師伊相爲了蓄謀奪權,並沒有將這枚令牌交給昊蒼的兒子,而是留在了自己身邊。
這種令牌,都有其獨特的記號,絕對也斷然做不了假。
令牌是真的,魔君親臨令,見令牌便見魔君,所以眼下只有一種可能,也是令人絕望膽寒的可能。
“你……你……你……你是第一魔域的魔君……七……七……七夜大人!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七夜看着王波,像在看一個死人。“像你這種渣滓都沒有死絕,我又怎麼可能先你一步死去。先前已經給過你們機會,但是很可惜,你們似乎並不珍惜。所以——”
七夜揚了揚手。
像是在跟王波他們揮手告別。
就像是在冥河黃泉處,吹雪揚起了手,把他哥哥王海扇飛進了地獄塔羣一般。
噗噗噗噗……血脈爆裂的聲音不絕於耳,本來還是一個個活生生的魔修,在七夜一揮手間,體內的鮮血不斷地涌出,然後身體漸漸冰冷,乃至冰涼透頂。
“我們走,攘外必先安內,時間越來越緊迫了。”
七夜沒有再看他們一眼,因爲這樣的人,的確在他眼中,就如同塵埃渣滓一樣。
多看一眼,都會覺得微乎其微,而後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