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霓裳的聲音喑啞,跟她姣好的面容不太一樣,倒與那漫天的暴雨昏暗無二。
雲千烈不可思議地看着面前襲來的這一劍,這一劍給他的感覺很熟悉,似曾相識。
他一個側身讓過,催動千烈劍蒸乾四周的水氣,好讓他看得更加真切,又愈發驚異道:“你究竟是誰!”
顯然,這個神秘的黑衣女子,不是雲千烈之前誤以爲的魔修朋友,但她們的穿着打扮相似,又都有着詭異的行爲,更讓他驚疑不定的是對方展露出來的面容。
“不可能!你怎麼會是……”
雲千烈的話還沒有說完,天地間驟然響起一道驚雷,橫空的閃電照亮了昏暗的樹林,也照亮了來人的劍。
“有的時候,知道的越多,越容易丟掉性命。”這是莫霓裳對雲千烈的回答。
既然已經知道,對方並不是自己預想中的同伴,雲千烈也不用再留手。但之前那麼多次被動防禦,已經讓他的身體狀況極爲糟糕,就算現在全力出手,也難以支撐太久。
雲千烈在心中怒罵對方狡詐的同時,也在苦苦思索着應對的策略。
“你把她怎麼樣了!”雲千烈一劍截斷劍光,他忍不住恨聲道。
就算他再如何反應遲鈍,這個時候也已經意識到,這完全是針對自己的一場局。
不是自己一不小心認錯了人,而是對方故意扮成跟他同伴相似的模樣,然後假借這一身份,讓他在剛纔的戰鬥中處處制肘陷入被動,才導致局勢變得如此惡劣。
能夠證明這一點的,除了莫霓裳現在手中的劍外,還有她腰間那格外顯眼的一枚玉佩掛飾。
“你究竟,把她怎麼樣了!”雲千烈見對方不回答,出劍的力道越來越重,千烈劍上的火氣也更加肆虐起來。
莫霓裳反手磕開千烈劍,灼裂的火星落在她的衣袖上,灼燒出一個個細小的焦黑口子,她卻依舊視而不見。
莫霓裳的不說話,雲千烈一次次攻擊得手,心裡卻愈發急躁起來。因爲這些微不足道的傷口,根本不能改變這一場戰局的勝負,他知道自己的情況非常不妙,已經陷入極大劣勢。
但饒是如此,他依舊在逼問莫霓裳,有關他那個魔修同伴的消息。
相比於自己的安危,雲千烈更加關心的是,他那個被星痕侵蝕了意識的魔修同伴,現在究竟身在何處!
“她很好。”莫霓裳輕鬆寫意地攔住雲千烈的攻擊,感受着對面千烈劍上傳來的力道越來越小,用一種近乎憐憫的語氣道:“至少,比你好。”
雲千烈還在不斷的舉劍攻擊,但他現在的步伐踉蹌不堪,更像是喝醉了酒的醉漢,更不用說出劍。
他已經精疲力盡,在對方完美的算計之下,利用他對魔族同伴的關懷和擔憂、愧疚,設下了一個無暇的局。
莫霓裳突然喪失了和雲千烈繼續交手的興趣,她翻轉着手中流光閃動的長劍,如同翩躚的銀色蝴蝶來回穿梭而過,化身虛幻的身影在雲千烈四周同時出現,而後合歸一處。
雲千烈就在她虛影歸實出現的身後。
他的身上同一剎那下出現了四道深淺一致的傷口,彷彿四道血色的枷鎖。
“四象一殺,你果然是……”雲千烈身上傷口撕心裂肺地疼痛,傷口深入骨髓,但他此刻的心情更是難以復加。
“你該爲你的魯莽負責,而你引以爲豪的劍道在我看來,根本就是如此破陋不堪。”莫霓裳將手中劍擲在了雲千烈身前不遠處,明晃晃的長劍倒插在地,映照着雲千烈的狼狽。
而後,在雲千烈喪失意識即將倒下的時候,在他腳下突然出現許多長鏈狀的黑色霧氣,將他捆縛纏繞起來。
天空裡又是一道霹靂電閃,照得整片森林一片煞白。
原本激烈戰鬥的林內,除卻猩紅的水窪和倒散的樹木外,已經沒有了雲千烈和莫霓裳的身影。
…
“什麼!雲千烈失蹤了!?”七夜瞪大眼睛看向一旁的百里絃歌,不可思議地問道。這纔剛過幾天的時間,雲千烈就這樣莫名其妙的失蹤了?
百里絃歌露出一絲焦急神色,道:“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雲家已經派人前來,向七夜城討要說法了!”
是的,雲家年輕一代最有希望的天才劍修雲千烈,就這樣好端端的突然消失了,雲家怎麼可能就此善罷甘休。
“可笑!當初雲兄向他們請求幫助的時候,被他們用收拾正道盟殘局、家族利益爲大的藉口拒絕,現在人失蹤了,卻到這裡來找我要人了?”
“因爲據云家掌握的消息來看,雲千烈最後出現的地方,就是魔域的七夜城。”白雪順便提醒道。
“當初就不應該讓他這樣離開,也就不會有這些事情了。”吹雪也一臉懊惱地說道,他爲自己沒有攔住雲千烈而自責。
“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問題是纔過去沒幾天,爲什麼一個第八境修爲的天才劍修,會這麼悄無聲息地消失了。而云家又是從哪裡得知的,雲千烈曾經出現在七夜城的消息呢!”
七夜敲了敲桌子,白雪和吹雪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了對面藏刀門的方向。
百里絃歌也看出了他們的意思,不岔道:“我們都已經跟七夜城結盟,難道還會做出這種背叛朋友的事情嗎?”
“更何況,現在誰都知道藏刀門留駐七夜城,就連雲家派來的先遣使者也都是藏刀門負責接待的,外界正道早已認爲我們‘狼狽爲奸’了!”
百里絃歌在“狼狽爲奸”四個字上說的很重,說完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一眼。
茉莉刀仙江臨雲倒是沒有生氣,她制止了百里絃歌,說道:“爲今之計,我們還是應該以找到雲千烈爲重。”
“我已經派遣了城內的魔修,還調集了其他地方能夠調動的魔修去尋找,如果雲千烈真的是在魔域失蹤的話,應該很快就會有消息回來。”七夜道。
江臨雲點了點頭道:“雲家那邊我也已經給予了答覆,雲千烈是在離開七夜城之後失蹤的,和七夜城並沒有關係,但七夜城也會幫忙尋找,一有消息便會通知他們。”
這個時候,白雪不解道:“爲什麼我們要那麼怕雲家呢?他們難道還真能攻打魔域不成?攻打七夜城?”
“是啊,給他幾個膽子,也不敢跟我們硬碰硬!”吹雪揮了揮銅鑄般的胳膊,呼呼生風。
“我們不是怕雲家,而是不希望在這樣一個關鍵的時刻,有拖後腿的人出現。”
七夜的解釋,除了吹雪還不甚明瞭以外,在場的其餘人都聽懂了其中含義,白雪恍然道:“你們的意思是,雲千烈的突然失蹤,很有可能是有人故意借刀殺人?”
“借刀殺人倒不至於,但如若這個時候星空跟人類全面開戰,雲家無疑會做出一些拖後腿的事情來。”
“固然,雲家在對抗星空方面可能毫無建樹,但要他們真調轉槍頭來對付人類自己,那是他們做了數十年的老行當。”
七夜和江臨雲默契地一言一語,將他們這樣做的原因解釋了出來,他們在這件事情上的看法出奇的一致。
既然星空纔是最重要、最可怕的敵人,那麼在跟星空交手之前,任何沒有意義的衝突都是沒必要的,能夠避免的當然要儘量避免。
“那會是誰呢?誰要用這件事情來算計七夜城?”百里絃歌思前想後,驀地想到一個答案,“難道是那些星痕?”
“之前雲千烈來找夜大哥的時候也說過,他的魔修同伴被突然復活的星痕侵蝕,那麼這次他的失蹤是否又與這有關?”
沒有等大殿裡的一衆人談論出一個答案,門外急匆匆跑過來的魔修打斷了他們的談話,進來的魔修帶來了一個消息——雲家來人了,就在七夜城外。
“還真是好大的膽子,雲家一個個都當魔域是正道盟嗎?就不怕陰溝裡翻了船?!”
吹雪嚷嚷了一句,見大家都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也不知道是哪裡說錯了話,只好尷尬地撓了撓頭。
不去管胡言亂語的吹雪,七夜帶着一衆人來到七夜城外,雲家因爲雲千烈失蹤,這一次竟極爲重視地動用了家族力量,出動的人馬連七夜看到都不由咋舌。
“實在沒有想到,當初雲兄千請萬請,都沒有辦法請動的家族力量,竟然會以這樣一種形式出現,真是何其諷刺。”
七夜感受着整個七夜城外瀰漫的厚重威勢,忍不住開口冷嘲道。
七夜這一開口,原本那股沉悶的氛圍也一下子被打破,所有戍守七夜城連大氣都不敢出的魔修,都登時鬆了口氣。
“哼,第八境巔峰?臨仙境?難道你以爲,世上達到這一境界的修士就只有你一個了嗎?這就是你在我雲家面前,狂傲輕蔑的依仗?”
雲家陣仗中,只聞其聲不見其人,說話者顯然是針對着七夜,將矛頭直指他的境界。
能夠有這樣見識,說出臨仙境的修士,只怕自身的層次也不會低,但本抱着息事寧人的七夜,此刻卻不由得挑眉一笑。
“是嗎,原來雲家到這裡來,不是來找人的,而是來找我夜某鬧事的。如果真是這樣的話……”
七夜話還沒有說完,臉上的笑容登時收斂,一股凌厲的劍意沖天而起,當年劍封雪一人守城八方風雨的氣勢,如今七夜也在這裡完美的重現了出來。
誅邪劍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的右手上。
雲家每一個修士都覺得頭頂有一柄看不見的無形寒劍高懸,又彷彿被什麼可怕的未知盯作了獵物,而瑟瑟發抖起來。
當雲家修士紛紛被七夜的劍意逼退,一個蒼冉老者出現在最前面,他緩緩擡起頭,眼中露出精銳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