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淑涵說自己的腿有了知覺後,蕭鳴遠覺得原本被烏雲壓頂的生活又恢復了它應有的快樂,蕭鳴遠把最近蕭大娘在他身後時不時的凝視和突如其來的憤怒瘋狂都歸結到了病痛的身上,現在病也漸漸地好了,他那個善解人意的淑涵也回來了。
“淑涵啊!這是雨娟包的菜包子,你嘗一個。”蕭鳴遠端着一碗稀粥,和一旁饅頭進了屋子,因爲天氣漸漸開始回暖了,蕭大娘屋裡的味道越發難聞了。蕭鳴遠也搬到了緊挨着主屋的廂房去住了。
蕭大娘對着稀粥搖了搖頭,“鳴遠,這稀粥你喝了吧,我還是吃些乾的東西,否則我這樣的情況,不是給你們添麻煩嘛!而且我今個又把牀鋪弄髒了,家裡都快沒有替換的了!”蕭大娘睜大了眼睛看着蕭鳴遠,“你趁熱喝了吧,我看着你吃。”
即便是蕭大娘聞着自己屋子裡的味道胃口都差了好多,更別提本來就適應不良的蕭鳴遠了。
“我吃飽了,實在是吃不下了,你不要管我了,快吃包子吧!”
蕭大娘沒有再說什麼,抓了個黃黑色麪皮的包子,就咬了一口,完全無視了蕭鳴遠遞給她的筷子,包子要上去又僵又硬,裡面的菜餡也乾巴巴得沒有一點兒滋味,“這是雨娟做的?”
“是啊,小三也幫手了。”
蕭大娘哀嘆了一聲,以前一葉障目,看自己的孩子是怎麼看怎麼好,可事實上,雨娟連基本的家事都做不好。
“爹,娘,我回來了,我從村裡木匠那兒把輪椅推回來了!有了這傢伙,娘就不用一直困在牀榻之上了。”小四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
蕭鳴遠放下手裡的稀粥,走了出去,看到小四身邊造型古怪的椅子說道:“雖然你孃的腿就快好了,可有這麼一把裝着四個輪子的椅子,你娘也能在家了四處轉悠一下了。”
“爹,你把娘抱出來試座看看,家裡的這些個門檻上都放木板,到時候我們推着娘活動也方便些。”
蕭大娘今個是在受傷後第一次出屋子,這寄傲山莊裡熟悉的一磚一瓦和家舍擺設在蕭大娘的眼裡都有些陌生了,頗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娘,我推你去院子裡走走?”
蕭大娘點了點頭,離開了那間讓她心頭壓抑的屋子,這偏激怨恨也好像少了些。
小四看着娘幾個月來終於有些舒展開來的眉頭心裡一喜,推着輪椅的手也更加有勁道了。“爹,你看着前頭的路,要是有什麼凸起坑窪的地方,你且提醒着,別讓娘顛着了。”
蕭大娘緊緊地抓着椅子的扶手,下半身沒有一點兒知覺的她,想要坐穩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小四,你累不累啊!不要推了,娘在這兒曬曬太陽就好了!”
“不累,等小四再長高長壯些,就推着娘出門轉轉。”小四握着兩木柄的手有些紅了,想着記得要找些布條把木柄給裹好了,讓爹和大哥推得時候方便些。
“娘!”雨娟正在廚房裡刷完了鍋,一出來就看到坐在輪椅上的娘,“小四,這就是你所得輪椅啊!”
“是啊,娘坐在這上面,比躺在悶在屋裡強多了!”
“小四,那這不就跟孃的腿似得?”小三跟在雨娟的身後鑽了出來,圍着孃的身邊打着轉。
蕭御風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了一家人歡聲笑語的樣子,感動極了,“我看娘今個能坐起來了,過段日子就能站起來了!”蕭御風信心百倍地說,蕭鳴遠、雨娟、小三都開心地應和着。
蕭大娘出來轉悠了一圈,一直臥牀的她,有些體力不支了,坐在輪椅上的身子也有些歪斜。
“娘,你是不是累了,我們回房歇歇吧,不急於怎麼一時半會兒的。”
“娘,我們一家人好久沒有在一個桌子上吃飯了!”蕭御風仿若沒有聽見小四的提議似得說道。
蕭大娘強撐着正了正身子,“沒事兒,就是這兒的太陽有些曬人!”她也不想回到那個讓她感到壓抑的屋子裡去。就強打着精神說道。
離午飯還有一段時間,蕭大娘倚在輪椅上,在一旁指點着雨娟和小三做菜,小四抱着典籍在一旁默揹着,師傅給他講解過的小四都已經背熟了,他現在逮到空,就開始自己琢磨後頭的內容,但小四畢竟沒有上過學堂,經常一頁紙上就能碰見好多個不認得的字,看得磕磕絆絆的。
蕭御風在邊上聽了一耳朵,那些個晦澀難懂的斷句,聽得他的腦仁都疼了。
蕭鳴遠看着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樣子,好像那些個讓他痛徹心扉的災難從來就沒有降臨到他的身上過。
雨娟看着爹孃今個的心情都好了不少的樣子,摸了摸她這段時日在廚房裡被煙燻黃了不少的臉,搓了搓粗糙了很多的雙手,心裡又是忐忑又是羞澀地小聲地問道:“爹,娘,王媒婆的事怎麼樣了!”
蕭大娘上身顫抖了一下,隔了這麼些時日,她在紀家的那些精力清晰地出現在了她的腦海裡。
“王媒婆?哦,是這件事啊!”蕭鳴遠想着淑涵就是因爲進城辦這件事出事的,他當時和淑涵分開了,也不知道淑涵是在找前出事的,還是在找了紀家說了話後出事的。現在淑涵又出了事傷了腦袋,記不起那天出的事情了,“爹,找一天去紀家問問。”
“爹,你們還沒有去找過紀家?都那麼長的時間都過去了,黃花菜都涼了!”雨娟顧不上羞澀什麼的了,她心裡急得火燒火燎的,她知道娘出了事,爹的心思都花在了孃的身上,可也不能不管她了呀,要是王媒婆真得使壞,怎麼可能會等那麼久!
“紀家?我聽聞紀大少前些日子已經成親了!”小四放下書皺着眉說道,他沒想到二姐會這麼執着,紀家那樣的人家怎麼可能接受蕭家的女兒。
“什麼!”雨娟不相信地搖着頭,“小四,你是不是弄錯了,桐城那麼大,姓紀的應該不止一家吧!”
“二姐,我沒有弄錯,我上次進城的時候還路過紀家書齋呢!人家門上貼着大大的喜字呢!”
“晚了,完了!”雨娟失神地念叨着,她能怪誰呢!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她能怪孃親病得不是時候嗎?能怪爹心裡只有娘,而把她的事情忘到腦後了嗎?
“滴答,滴答……”在衆人的靜默聲中,蕭大娘褲管裡滴出來的水聲聽在衆人耳裡份外明顯。
蕭大娘看着自己腳邊的一灘水跡,發着楞。
“爹,你給娘穿褲子的時候怎麼都不知道墊上尿布呢!”
“三姐,別說了,大哥你力氣大,幫着推娘進屋!”
“先別,就這麼推回去,不得滴滴嗒嗒得一路,還是先推進邊上的柴房了,讓雨娟和小三給娘收拾乾淨再回去,這輪椅也要拿水沖沖!”蕭御風揮着手臂指揮着。完全沒有看到孃親和小四一個失魂一個憤怒的表情。
“大哥,柴房又亂又髒的,孃的身子和經不得,路上髒了,待會兒我會擦乾淨的!”
……
“紀大娘,給家裡人送飯啊!”
“生意興隆啊!今個的面賣得可好?”
“差不多吧!這是?”
“哦,這丫頭是阿草,我們家剛買回來的丫頭,今個給她帶帶路,認識認識店鋪位置,以後好讓她來送飯!”
“哦,我記起來了,這不就是那天從人伢子的車上竄下來的丫頭嘛,衝下來後就死拽着你家二兒子的褲管,哭天搶地的要你兒子救救她!”賣面的大嬸一拍腦門口沫橫飛地講着,“你家二兒子真是個心善的!”
紀大娘尷尬地笑了笑,她想着看着那一幕的人,大多是在背後把天鴻當成了傻缺了吧!“天鴻就是耳根子軟,有同情心,反正我們家也缺人伺候,買了就買了吧!這丫頭手腳還算利索!”
阿草縮着脖子聽着紀大娘像是談論一件貨物似得在人前談論着她,她自從被大小姐帶到身邊後,還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呢!可自己現在已經是紀家的下人了,賣身契她也補簽了一份,這一日爲奴終生爲奴,她自打賣身爲奴的第一天後,就等於被打入了奴籍,而紀家是在官府記着名的良籍,即便是天鴻少爺毀了她原本的賣身契,她還是徹頭徹尾的下人。
雖然紀大娘差點兒說破了嘴皮子,可邊上的人還是用一種有意味的視線打量着阿草,他們那種小戶小家是不興納妾的,可不妨礙她們臆測別人家。
“走了,走了,你們慢慢做生意啊,阿草還不快走,飯菜都要涼了!”
阿草拎着食盒趕忙跟上。進了書齋後,就手腳不停地幫着整理桌子,擺放碗筷。
“娘,今個你怎麼帶着阿草一塊兒來了?”紀天鴻看着阿草像從前那個小紅一樣下人味十足地立在他身後伺候着,心裡就有些厭煩,她這樣奴性十足的模樣,哪裡像是雲菲身邊出來的人,原本在她身上看到了一點兒雲菲的影子,也好像成了他的錯覺了,天鴻剛開始對阿草的維護之意也淡了很多。
“你娘我天天給你們爺倆送飯,就不能讓娘以後躲會兒懶啊!”在紀大娘他們眼裡,天鴻對待阿草的態度已經趨於正常化了,和對待小紅時的樣子差不離了,果然他當初幫阿草那丫頭的時候只是憑着一股子少年義氣,等事情過了就正常了。
“今個這肉燉的挺好的。”天鴻加了一筷子豬肉。
“好吃就多吃些,家裡還留了一碗,晚上還可以當下酒菜。”
阿草站在後頭有些失神,她不是沒有覺察出天鴻少爺對她的冷淡,她以爲是自己哪裡做得不好了,招了人家的嫌棄,就儘量地多做些事情,可她越是這樣,好像天鴻少爺把她隔得越遠了,阿草越想越糊塗。
忙忙碌碌的一天過去了,紀大娘在交代了阿草把碗刷乾淨後,自己鑽進了老太太的房間了,“娘,你看阿草那丫頭做得怎麼樣?”
老太太對這個強買強賣的阿草可沒什麼好感,“你還看不來好下人是什麼樣的嗎?就她那樣的,不會看主人家的臉色辦事,時不時地還冒出來一些個亂七八糟的想法來,想想她以前是跟着誰的,我就有些不舒服!”
紀大娘知道老太太對魏氏的人都有着抹不去的惡感,姨太太當初沒有出頭的時候,他們這些姨太太手底下的人,哪個沒受過當時管家的魏氏的壓制,“我看天鴻對救人那件事的新鮮勁也過了,我們是不是找個機會把她給賣了,虧上一點我也就認了!”紀大娘想着當初天鴻買下阿草費的錢就還是有些肉疼。
“也好,再天堯他們回來前把人弄走,當初天堯在展院的時候可是被大小姐欺負過的,跟這個阿草也是認識的,回來看到阿草在我們這兒,心裡能不膈應嘛!”
“我怎麼沒考慮到這茬子事,她就是再老實我都能抓到錯處!”
老太太和紀大娘想着怎麼弄走阿草,而阿草刷完了碗碟後,在小天井裡望着月亮,“大小姐,阿草還能見到你嗎?阿草好想好想你啊!阿草不在你身邊,你還習慣嗎?”阿草回想着她這幾個月來不堪回首的日子,又想到在大小姐身邊一個個安寧平和的日子,不由得觸動了心絃,悲從中來,舉頭望着月牙,一道淚水劃過臉龐,流進了脖頸裡。
“咳咳!”紀天鴻咳嗽了兩聲,他今個晚上喝了酒,真是微醺不醉的狀態,睡不着出來散散酒氣,沒想到撞上了這樣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