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翔基本上抱着無視展雲菲的態度,在隨護的保護下,向着那羣煤礦工走去。雲翔的靠近讓這些身上穿得破破爛爛的‘小鬼’們異常得緊張,兩方人默不作聲的樣子,讓邊上的人都屏住了氣。
“我們是想來找個活計,聽說這裡在招工,所以就……來看看。”童工們裡一個明顯要大上一些的男孩盯着自己的草鞋裡露出的髒兮兮的腳趾,說話的聲音就像是含在了嘴裡,雲翔在隨護的複述下才聽了個明白。
雲翔倒也不差異,看着眼前這些童工的身高,雲翔倒也能推測出個二五六來,煤礦裡最重要的勞動力就是壯實的壯小夥,還有能鑽進狹窄的坑道的童工,顯然面前的這些孩子,已經十四五歲了,身材抽高了,當長期的勞作和吃糠咽菜的生活,讓他們精瘦,這樣就兩邊不靠了,在煤礦裡也混不下去了,所以這纔有現在的一出。
可這些人云翔有些不敢收,他們都是鄭仕達的煤礦裡出來的,要是其中有一個是鄭仕達埋下來的探子,潛伏下來給他使壞,那就糟糕了。
“展大爺,您就收了我們吧!我們一定好好幹活,雖然你看着我們瘦,可我們不比那些莊家娃子力氣小,而且我們幾個都是沒生過病的,也不怕凍,不怕熱的,您就收了我們吧!”
“我的工廠裡的工人都必須是來歷,你們……”
雲翔的話讓來人幾乎絕望了,他們大多都是被買賣了好幾次連自己的名字都快記不得的苦命人,有些不死心或是不想再在煤礦場上苦熬的人,捏了捏鄭仕達爲了打發走他們而返還的賣身契,讓領頭的塞給雲翔。心想:與其餓死,那還不如自己再把自己給賣了。
雲翔看着手裡那些個鄭仕達用來糊弄這些孩子的賣身契,猶豫少了些,他確實是用人的時候,這種價廉物美的勞力他當然是想要的,“小趙,讓大夫給他們檢查一下有沒有隱疾,特別是傳染性疾病,好好檢查清楚。”
小趙看着被大爺攥在手裡的一疊賣身契,眼睛一亮,要是這些人真沒什麼問題,那麼他就不用爲招人去苦地方愁得揪光了頭髮了,瘦是瘦了些,要是身體沒啥大問題,總能壯實起來了,要不他暗地讓人去邊上的煤礦再轉悠轉悠?
看大夫在這些孩子眼裡就是件極度奢侈的事,他們之中誰不是身上不舒服熬一熬就過去了的,要是熬不過去那就是一張席子的事情了,展大少讓大夫給他們看看,那是不是就代表,展家收下他們了?
童工們這邊歡喜了,展雲菲那裡又看不過眼了,“你怎麼可以眼都不眨得壓迫這些孩子,他們多可憐啊!”
“大爺,這些孩子身體上到還是可以,就是身上有很多跳蚤,會傳人的。”大夫摸了摸鬍子,這些孩子到真是幸運。
展雲菲剛想走進那些孩子,可一聽到跳蚤,步子就止住了,她之前在幫助難民的時候就吃過這樣的苦頭,沒有生過跳蚤病的人,永遠都不知道它的難受。“雲翔,你快把這些賣身契都還給他們。”
“孩子們,她讓我不要僱傭你們。”雲翔把手裡的賣身契往桌上一放,他確實有些火了,展雲菲是用哪隻眼睛看人的,認爲自己會允許她踩着她做善人?
村民們一個個目瞪口呆的看着展雲菲和展大少叫板,要不是他們其中大部分都是按了手印沒領安家費的,見到這樣的場景早就退散了,有些事他們背地裡會和家人講講,當這要在他們面前發生了,他們都寧願蒙上了眼睛。
日日矇頭在煤礦裡做工的童工們可不知道展家大少和展家小姐水火不容的現狀,他們只知道是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人,是來攪和他們的大事的,一個實誠的娃子膽小沒見過市面,見展大少不要他們的賣身契了,直接向展雲菲衝了過去,雙手一推,就把沒有防備的展雲菲推得向後倒退了好幾步,伸手把被放下的賣身契又塞給了展大少。
“小趙,給他們安排間房,把身上的跳蚤治好了,換身衣服,送到各個工頭手下教導幾天再送去各地。還有重新擬定一份賣身契,給他們講清楚弄明白了在按手印後,把賣身的錢都給了他們。”
“是大爺,我這就去辦,你們都別傻站着了,跟我走吧!”
“大爺,您還收人嗎?土敖那邊還有些人。”剛纔第一個說話的想着土敖裡的那些同甘共苦的兄弟,壯着膽子問出了口,他現在是賣身給展家的下人了,想做什麼事情都要跟東家說清楚。
“小趙,先把他的賣身契擬成了,帶個大夫你派個機靈的拿上傢伙跟他一塊兒去,別鬧出大動靜來。”雲翔看着這些人都有各自小頭頭的樣子,想着到時候用他們的時候,得要打散了才能用,他一點兒也不喜歡自己手裡的人各自抱成團,那對於他現在的情況壞處遠大於好處。
“你們!”雲菲沒想到自己會被一個叫花子似的孩子這麼侮辱,一定是雲翔僞善的外表,騙了這些村民,“你們別按手印,爲了那麼些錢離鄉背井得值得嗎?你們要是有困難我可以幫助你們的,清雲善堂你們知道嗎?那裡就是爲你們這些人開的!”雲菲看着一張張陌生的臉,心裡滿是疑問,爲什麼溪口的村民們都不去善堂尋求幫助呢?是不是她有哪裡沒有設想周到?
村民對雲菲的勸解避之不及,一個個得都催促前頭的人,又不是所有人都是沒骨氣的人,去對着別人搖尾乞憐,看看那善堂門口聚集的人,都是些不學無術,臉皮堪比城牆的地陪流氓,他們就是再窮也可他們有得是力氣,這不吃嗟來之食的道理,村民們能不懂嗎?
雲菲倒也不敢往男人堆裡湊,看一個個的都垂着頭不搭理她,她只能調轉了方向往招募女工的方向去。“大娘,你的女兒才那麼小,你怎麼能讓她去工廠做活呢?工廠裡發出的轟隆聲,能震得人失去聽覺。”
大娘皺了皺眉,看着雲菲一身綢緞做的衣裳,她這輩子別說穿了,就是連摸都沒有摸過,她身邊的女孩子在羨慕得看了眼雲菲的衣衫和那塊揪在手裡的絲制的方巾,垂着眼簾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最後還是把充滿希望的眼神放在了女工能領的結實的布做得衣服上,這可是她唯一的一件新衣服,不是姐姐哥哥打着補丁的衣裳該成的。
雲菲的話根本沒有人迴應,原本嘰嘰喳喳的女人堆裡,在雲菲插足後,就都各自抓玩着辮子,一個比一個沉默。大有云菲說啞了嗓子也不搭理的陣勢。她驚異得看向一旁不做聲的展雲翔,他們都被洗腦了嗎?爲什麼鐵了心得要給這個喝人血吃人肉的展雲翔賣命。
正當雲菲幾乎要陷入尷尬的時候,蕭清羽帶着一隊車馬從雲翔剛出錢修好鋪平的山路上,浩浩蕩蕩得駛了過來,一路上還叫着讓人皺眉的口號,這一到展家擺開的攤位外不遠處,就讓人把車上的糧食卸了下來,這東西準備得齊全的,讓雲翔都想吹一聲口哨,這蕭清羽這麼能折騰,要不是鄭仕達被白麪兒迷了眼,整日做着騰雲駕霧的首富美夢,這些東西也夠他心疼一陣的吧。
“各位鄉親父老,我知道你們是日子過得太艱辛了,纔不得不出此下策賣兒賣女,有些甚至是賣了自己,這件事讓我知道了,那我就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不管,這裡是清雲善堂籌到的善款置辦得吃食,大家排着隊抱上家裡的人數,按人頭領,不要擁擠,東西我準備得很充足,一定不會讓你們空手而歸的。”蕭清羽留意到了雲菲注視着他的目光,說得更加有信心了。
這些吃食看來蕭清羽是做了功夫的,不僅僅有糧食,還有酒有肉,要是僱上個廚子,搭上竈臺就能開席了。
可出乎蕭清羽意料的事,只看見衆人一口一口吞嚥着口水,但步子是一小步也沒有挪出排着的隊伍,見慣了推擠爭搶場面的蕭清羽,第一次見到這麼詭異的情況,不是應該他掀開遮着驢車的布簾,高聲一呼,衆人就像瘋狗搶食一樣蜂擁而上嗎?最讓人生氣的是展家那幫子狗腿子,都忙着手裡的活計,竟然把他視作了空氣。
“蕭三少真是好興致,自己的親爹在青城水深火熱,還有這個閒心在我們桐城接濟別人,你爹還真是爲了得了你這麼個好兒子感到由衷的高興。”雲翔看完了這場意料之外的大戲,跨上了他的黑馬,嘴角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真是百聞不如一見,他親眼目睹過後,對給他寫信讓他對蕭汝章手下留情的蕭鴻羽同情萬分,被這種嫡子壓着,到現在還保持着理智,那真是不容易,想當初他就沒有那麼好的氣性。
“我爹怎麼了?”蕭清羽啞然了,“你把我爹怎麼了!”
“令尊現在的處境多少和你有些關係,可憐你父親給你收拾了殘局。”
雲翔的話把蕭清羽給哽住了,他離開家的時候是拿光了家裡帳房上的錢,可他都離開那麼久了,爹那裡纔出的事,應該和他沒什麼關係,做生意重視有賺有賠的,他每天在善堂裡籤那麼些單子,忙得暈頭轉向的,也只能在維持善堂的基礎上有那麼一點點的結餘,鄭老闆也勸慰過他了,現在世道不好,生意難做,他已經算是不錯的了,爹那裡肯定也是因爲世道不好虧了錢,肯定不是他造成的。
在蕭清羽愣神自我狡辯的時候,雲翔已經騎着馬帶着隨護揚長而去了,村民們見展大少走了,生怕展家招工的攤子也快要收了,那更是不搭理來搗亂的蕭清羽和展雲菲一行人了,雖說他們驢車上的吃食是很吸引人,但還是和實實在在的活計比起來,就沒那麼吸引人了,在場的誰看不出來展大少和他們這羣人不對路啊,要是收了他們的東西不是和展大少做對嘛!這麼一想,就是人羣中自制力稍差的孩子們都被身邊的大人緊緊地束縛住了。
“前面的磨蹭什麼呢!要是沒想好就回家想去,別耽誤人家的功夫,我可是從別的村趕來的。”
“急什麼急,我也是,值不得隔得比你還遠呢!”
“管事,這第二件衣服能分我件大些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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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大,一件小,要是給家裡人留一件也無妨。”管事的也知道這些人家裡窮困,大少發兩件粗布衣裳,也是想到了這些,到時候等他們到了各地的工廠,衣服上還要做些處理的。
“嘿嘿……這衣服真結實,給我老爹穿着,也算是敬了我的一份孝心了。”
“大少就是看重有孝心的人,好好幹,等你做到我的位置,那你老爹家人就能跟着一塊兒吃香喝辣了。”
“我是粗人連大字都不認識一個,做不成的!”把領來的安家費藏好後,抱着兩件新衣的漢子憨憨得笑了。
管事揉了揉眼角,要不是他爹當初勒緊了褲腰帶送他去學堂識了字,他哪裡會有這一天,想着等這次的事都辦完了,他要回去好好看看他的老爹。
“老闆,我看這些人都是迷了心智了,一個個的那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不識好人心,這展大少背地裡肯定許給了他們天大的好處了。”鄭家管事心裡暗暗叫好,他們這些人不要纔好呢,這麼多車的東西,可費了不少的錢,看得他都肉疼,要不是拉來了溪口這麼遠,他都沒辦法找人作假了。“老闆,他們不收,我們拖回去給別的需要的人。”
“你自己看着辦吧!”蕭清羽臉色很是不好,他還是第一次在雲菲面前丟了臉。
“蕭公子,我聽雲翔話裡的意思不會是展家找了蕭家的麻煩了吧?你要不要緊?哎,我真是不知道說什麼纔好了。”雲菲看着衆人不理會她的施恩,心裡雖說很不痛快,但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蕭家的困境給吸引住了,這件事既然讓她知道了,那她就必須爲展家贖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