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深山之中,殘破的道觀,存放棺材的房間發出了異樣的聲響,諸多因素疊加在一起令左登峰瞬時毛骨悚然,倒吸的那口涼氣很快便從胸口蔓延到了全身,片刻之後只感覺渾身冰涼。
人在極度驚恐的情況下都會出現思維停滯的現象,左登峰目前就是這種情況,傻傻的坐着,抖如篩糠。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怪不得先前保長死活不肯派人給他帶路呢,原來這鳥地方鬧鬼呀。
良久過後,左登峰終於從驚恐之中恢復了思維,他首先想到的是這個世界上沒有鬼,退一步說即便有鬼,鬼也不需要走路,傳說中它們都是飄着的。
想及此處,左登峰心中的恐懼大減,不過緊接着另一個更加可怕的念頭浮上了他的心頭,北屋裡唰唰的腳步聲仍然在持續,這就表示裡面的確有東西在走路,鬼的可能性已經被排除了,難道,難道,難道詐屍了?
面對未知危險,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反應,大部分人會選擇驚慌逃離,這種逃跑的行爲源自人類趨吉避凶的本能。而少部分人則選擇面對克服,這一舉動靠的不僅僅是勇氣,還需要骨子裡的倔強,左登峰就是個倔強的人。
“老子今天就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左登峰歇斯底里的高喊了一聲,探手抓過身旁的菜刀就下了炕。
下炕之後,左登峰摔倒了,摔倒的原因有兩個,一是他剛來這裡,還不熟悉這鋪土炕的高度,黑暗之中一腳踏空。另一個原因是他在極度恐懼之下渾身發抖,站立不穩,他雖然高喊着衝了下來,不表示他內心不害怕。
摔倒之後左登峰快速的爬了起來跑進了正屋,一腳踹開了正屋的房門,房門踹開之後,些許月光照了進來,這讓左登峰膽氣稍壯,提着菜刀走到北屋門前,起腳就踹。
不過這一次他沒能將門踹開,又起一腳,還是沒能將門踹開,左登峰這纔想起自己睡覺之前用繩子將兩扇門捆在了一起。
就在此時,北屋裡再次傳來了聲響,這次的聲響比先前木頭落地的聲音要小很多,其中夾雜着排壓空氣而產生的空洞感,不問可知是合攏棺蓋而產生的。
“操你媽的,你別跑。”左登峰聞聲膽氣更壯,揮舞着菜刀將門上的繩索砍斷,擡腳踹開了房門,進屋之後徑直衝向了那口黑色棺材,揮舞着菜刀瘋狂的砍剁着棺蓋。
“給老子出來!”左登峰怒極之下探手想要掀開棺蓋,可是仍憑他如何用力,棺蓋始終紋絲不動。
“不是要嚇唬我嗎,跑什麼?出來!”左登峰掀棺未果,重新拿起菜刀砍剁着棺蓋泄憤。
許久過後,左登峰終於耗盡了力氣癱坐在地,就在此時,他猛然發現這口黑色的棺材是直接安置在地面上的,這一情況令他心中疑雲大起,在第一時間想到了這處棺材的下方是一處秘密通道,那個試圖恐嚇他的人就是通過地道進入房間的。
想及此處,左登峰立刻提着菜刀站了起來,走出屋子來到了院子正中,藉着微弱的月光盯着西廂緊閉的房門。
這處道觀只有他和那個女人,唯一的可能就是那女人從密道之中進入了東廂的北屋故意發出聲響來嚇唬他,目的自然是不想讓他留在這裡。
左登峰之所以沒有立刻進入西廂是因爲他的慈悲心理壓制住了滿腔的怒火,一個年輕的女人獨自住在深山之中,日子肯定過的非常清苦,不但要提防野獸還要提防壞人,左登峰能夠想象到她所受的苦楚。還有一點就是左登峰知道這個女人並不想害他,不然的話完全可以通過沒有門閂的正屋進入他睡覺的地方,根本就沒必要畫蛇添足的裝神弄鬼。
院子正中的那堆灰燼令左登峰想起了那女人烘烤紅薯的情景,瘦小孱弱,獨居深山,形單影孤,食不果腹,這麼可憐的一個女人,何必再爲難她?
“我得罪了上司,所以他們把我派到這裡看守道觀,我如果離開這裡,他們就會停發我的工資,我的家人就要捱餓。我也不想留在這裡,但是我不能走。你以後別嚇唬我了,我也不會欺負你。”猶豫了許久,左登峰最終沒有衝進西廂,撂下一席話,轉身回到了東廂。
驚出了一身冷汗之後,左登峰久久無法再度入睡,輾轉到凌晨時分,方纔迷糊了過去。一覺醒來,豔陽高照,左登峰擡起手腕看了看手錶,已然十一點了,這塊王老爺子送給他的手錶左登峰一直視若珍寶。
下炕之後,左登峰摘下手錶一邊上弦一邊推門走了出來,出門之後,左登峰發現在門口的臺階上放着一個瓷碗,碗裡是幾枚熟透了的棗子。
見到碗裡的棗子,左登峰下意識的擡頭看向西廂,只見西廂的房門有着一道小縫,一隻黑白分明的眼睛正從門縫裡盯着自己。
見此情景,左登峰笑着收回了視線,坐到臺階上拿起了那隻瓷碗,抓起一枚棗子咬了一口,被秋霜打過的棗子很甜。
“出來吧。”左登峰衝着西廂開了口。這幾枚棗子自然是那女人送來的,目的不言而喻,是對昨天晚上嚇唬左登峰而道歉。左登峰肯吃她送來的棗子其實就表示他已經原諒了她。此外左登峰之所以要坐下,是因爲坐着說話可以最大程度的消除對方的緊張心理。
左登峰說完之後過了許久西廂的門才被推開了,那衣衫襤褸的女人從屋裡走了出來,坐到了西廂的臺階上盯着左登峰。
此時臨近正午,光線明亮,左登峰終於得以仔細的端詳她,這個女人身上穿着一件破舊的斜襟棉襖,這件棉襖很可能多年未曾洗過了,灰土和污垢附着其上已然遮住了棉襖的本色。下身穿着一件棉褲,情形和棉襖差不多,也很是污穢,上面還有多處剮蹭所致的口子,棉花已然外露,此外棉襖的袖口和棉褲的褲腿都有些短了,這就表明這套衣服很有可能是她少女時期的衣物。
她的頭髮長而雜亂,由於多年未曾梳洗,頭髮已經打綹兒,上面還掛着不少的草屑。雖然此時光線很好,但是左登峰仍然看不清她的五官,她臉上的污垢是多年未曾洗臉而積累下的,並非刻意塗黑。
“你是哪裡人?”端詳了片刻,左登峰出言問道。從昨晚到現在那女人一直沒有開過口,所以左登峰無法通過她的口音來判斷她是哪裡人。
那女人聽到左登峰的問話緩緩的搖了搖頭,並未回答。
“你昨天晚上那麼嚇唬我,我如果是壞人的話早就衝進去揍你了,說吧。”左登峰微笑開口。
那女人聞言微笑迴應,一笑之間,貝齒盡顯。這一幕被細心的左登峰看到了眼裡,他感覺這個女人的年紀應該在二十五歲以下,因爲農村人沒有刷牙的條件,年紀微大,牙齒就會泛黃。
“你怎麼不說話?”左登峰疑惑的問道。
女人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脣,轉而搖了搖頭。
“哦。”左登峰恍然大悟,原來她是個啞巴。
“你在這裡住了多久了?”左登峰好奇的問道。
女人聞言面露難色,很顯然她不知道怎樣表達才更確切。
左登峰見狀無奈搖頭,站起身走回了房間,從褡褳裡取出了昨天沒吃的那兩個白饃放到了碗裡,轉而走出房間向那女人走去,那女人見狀急忙站了起來。
“這個給你。”左登峰將那瓷碗遞給了那個女人。
女人見到白饃,眼睛立時一亮,不過最終還是搖頭沒接左登峰手裡的瓷碗。
“你叫什麼名字?”左登峰笑着將那瓷碗塞進了女人手裡。這年頭兒白饃是稀罕物,鄉下人過年都不一定吃的上。
這話一出口,左登峰立刻感覺自己又強人所難了,這個女人不能說話,怎麼會說出自己的名字。
令左登峰沒有想到的是,女人聞言放下瓷碗,就近拾起一塊石子兒在地面的灰磚上寫下了三個字。
“巫心語?”左登峰驚訝的發現這個女人在灰磚上書寫的是篆字,字跡很是娟秀,這就說明她先前曾經接受過良好的非正統教育,之所以說是非正統教育是因爲現在的學堂和私塾是不傳授篆字的。若不是自己在文化所工作,還真不見得能認識這三個篆字。
巫心語聞言立刻輕輕點頭,示意左登峰讀的沒錯。
“誰教你認字的?”左登峰好奇的問道。
“師傅。”巫心語再次書寫。
“你師傅是這裡的道士?”左登峰疑惑的問道。
巫心語點了點頭,不過緊接着又搖了搖頭。
“你師傅呢?”左登峰並不明白巫心語爲什麼點頭又搖頭。不過此刻他終於知道這個女人並不是外面逃難至此的,而是一直就住在這個道觀裡。
“十年前離開了。”巫心語再次用石子書寫,她的篆字很小巧,這些字都是寫在同一塊灰磚上的。
“那時候你多大?”左登峰間接的詢問她的年齡。
巫心語這次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皺起了眉頭若有所思。
“你一個女孩子,住在山裡不害怕嗎?”左登峰見她不願透露年齡,便換了另外一個問題。
左登峰的這個問題一出口,他立刻就後悔了,因爲巫心語聽到這句話之後眼神和神情立刻變的極爲警惕,扔掉手中的石子兒站起身走進西廂並關上了房門,那盛有白饃的瓷碗也沒有帶走。
先前一直交流的好好的,這怎麼說翻臉就翻臉?左登峰愕然的愣住了。不過很快他就明白了原因,自己知道巫心語是女人,但是巫心語卻以爲自己並不知道,所以自己說破她性別之後,她纔會突然警惕起來。
“我不問了,饃留給你吃。”左登峰無奈的搖了搖頭,轉而站起身走向了北面的正殿。
臨近大殿,左登峰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了開門的聲音,左登峰轉頭回望,發現巫心語推開房門衝自己跑了過來。還沒等左登峰反應過來,巫心語便衝到了大殿門外伸出雙臂擋住了左登峰的去路。
這一情形令左登峰大感疑惑,看了看眼前的巫心語,又擡頭看了看前面已經沒有了大門的道觀正殿,巫心語的這個舉動明顯是要阻止他進入正殿,
大殿裡有什麼,她爲什麼不讓自己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