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第一次見到墨軒塵,那一年,我七歲。曾經整日跟在杜黎遠的身後,跌跌撞撞的和他一起學劍術,卻怎麼也沒有學會。
只是因爲每次杜黎遠舞劍,我便只會愣愣的看着他。他手握青弘劍,白衣翩翩,身形修長,舞劍的時候分外的好看。而他見到我,每次總是非常溫和的笑着和我講話。
當時,杜黎遠十八歲,正是剛剛身體長成的年紀,年輕氣盛,卻也是因爲劍術過人而過於驕傲。
夕顏那時候二十五六,也正是最氣盛的時候。她雖年輕,卻已經當上了教主,而老教主早已退隱不再出現。她那時候分外討厭男人,更是越漂亮的男人越討厭,所以她非常不喜歡杜黎遠。
有一日,初雪,夕顏便把杜黎遠叫去談了半日,半日之後,杜黎遠帶着青弘劍和一臉憤然地神情便下了山,再也沒有回來。
他走之前跟我說:“瑾兒,你要好好地學劍術,等到日後,師叔回來的那一天,你一定要把夕顏給打敗。”
我似懂非懂的點頭。
可惜我沒有學好劍術,杜黎遠也在沒有回來。
杜黎遠下山的第二年,在一年一度的祭天典禮上,夕顏祭天完畢之後,便不知從哪裡拉出了一個小男孩,她對曦山的弟子說:“這個孩子,叫墨軒塵,從今日起他便是你們的大師兄。”
大家自然不服。
特別是當時的四大護法,都不同意這個做法。墨軒塵的來歷誰都不清楚,入曦山已然破例,怎麼能夠讓這個孩子當大師兄。曦山弟子裡不乏年長且德高望重的人,又怎麼可能心服口服。
臺下的譁然聲此起彼伏,我卻愣愣的看着在臺上的男孩。
他長得十分乾淨俊秀,身體看起來有些瘦弱,抿着嘴脣站在臺上,眼中平靜,卻有一閃而逝的厭惡。他白色的衣服飄動,有一瞬間我覺得他彷彿會乘風而去。
當他的目光觸及到我的時候,我發現,他的眼神很深很深,根本無法看透。一個不過十一歲的孩子,擁有這種眼神,當真讓人心寒。
祭天之後,便再也沒有見過他。他被夕顏帶到了曦山最高的神廟裡,這一去,便是三年。
就在誰都不記得還有這個大師兄的時候,他出現了。
祭天的時候,十四歲的他已然漸漸長大。不僅身子骨已經長開,而且更有一種別樣的氣質。他的眼神不再是那般深不見底,有了絲暖意,卻帶了三分的疏遠。如墨般的長髮,翩翩的白衣,還有右耳上雕着夕顏花的耳釘,一出手,便是讓人驚豔的三尺之火。
從此,墨軒塵的名字代替了杜黎遠,成了曦山的另一個神話。也是從那天起,墨軒塵的模樣便深深地刻在我的心中永遠無法抹去。
墨軒塵待人有禮卻不易親近,即使是我,有時與他說話也是半天都不會回一句。那年之後,我便和墨軒塵一起修煉術法,自然進度差了許多。
墨軒塵是個天才,卻也是異常的刻苦。他有些時候會三天三夜整日研究一個術法而忘記進食,最後暈倒在藏書閣。也有時即使走路都在想着術法,別人與他說話,他一擡手便是一個驚雷,差點把人給劈了。
但他總是喜歡和我一起看曦山山頂每日的夕陽,他也跟我說過,要與我一同擁有這燦爛的夕陽。
墨軒塵住在曦山最高的神廟裡,那裡除了夕顏偶爾會去練功之外就沒有任何一個人了。所以我一直覺得他活得肯定很寂寞。可是神廟卻也是普通的弟子不能去的地方,所以即使很想見他,也不能跑去看他。
在我十四歲的那年的一天,當我正在和衆姐妹一起練劍(自然我是坐在一邊偷懶的),天空中的陽光亮得有些晃眼,天氣也悶悶的,大家都極爲不舒服。
在那一刻,天空中落下來一道人影,我還未看清,便覺得周身吹起一陣風,格外舒爽。待我睜大眼睛看去,只見墨軒塵就站在我的面前,他仍舊是那身白衣,臉上原本的漠然全都消失不見。
是的,那是我第一次見墨軒塵波瀾不驚的臉露出如此喜悅的神情,他嘴角有優美的弧度,就連眼睛有些微微的眯起。他身上有着神廟裡薰香的那種幽遠的氣味,髮絲飛揚。
他對我說:“夕瑾,我練成了馭風之術。日後若是你要去哪裡我都可以帶你去,哪怕天涯海角。”
我擡頭望着他,他的臉上有着飛揚的神采,攝人心神,他對我說:“瑾兒,此後,我會一直保護着你,決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從那日起,他的雙腳再也沒有染上塵埃,如同神明。
那一日,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我都深深地記得。後來,每當我陷入困境的時候,我都會想起他,我知道最後他一定會來救我,因爲他從未失信於人。
直到很久之後我都會在回想。想到曦山春天的景色,想到衆弟子們一起練劍時的場面,想到夕顏略帶火爆的脾氣,想到千琴無微不至的關懷,還有便是那個總是會讓我不由自主擡頭仰望的人。但是那些過往,都彷彿隔了千年那麼漫長。它彷彿一幅失了色彩的畫,一直被我小心收藏,卻最終不知去處。想着想着,我便會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