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帶着人離開鴻臚西客館的時候,天已經有些矇矇亮了。救火隊已經撲滅了火災,正在清查現場,處理殘局。李世民從旁經過,看到劉鴻臚仍然在那裡忙碌着指揮衆人做事,心想這人也還算勤勉,上去跟他說道:“劉鴻臚,可有查明火災的原因?”
劉鴻臚見過了禮,說道:“剛剛將作監和大理寺的人都來看過了。從火災現場的情況來看,的確不像是有人惡意縱火。不然也就不會從那麼明顯的地方燒起來了。”
“從哪裡燒起來的?”李世民追問。
“說來也是有些怪異。”劉鴻臚有些迷惑不解的說道,“據大理寺善長查案的人和將作監的匠師們考證,火災的源頭應該是……東女國小女王的臥房裡。想必是她一時不小心,弄翻了燭臺引發的吧。不過怎麼樣都好過有人噁心縱火了,幸得沒有人員傷亡。”
“唔……原來是這樣。”李世民隨意的應了一聲,心裡嘀咕了一陣,再對劉鴻臚說道,“這樣吧,天亮以後,你安排幾輛馬車,將東女國一行使臣都送到我府上。”
“是——”劉鴻臚小心的長拜一揖應承了下來。
李世民這便帶着人離開準備回府了,看來的確是虛驚了一場,不是什麼逆黨作祟。待李世民走出幾步,那個劉鴻臚忍不住呵呵的笑了起來,自言自語的道:“果然是……多情少年惹風liu啊!”
恰巧高固從他旁邊走過,冷不防的臉色一寒瞪住他,沉聲低喝道:“你說什麼?”
劉鴻臚見到高固這副凶神惡煞的模樣,頓時駭了個六魂無主,喃喃道:“沒、沒什麼。”
高固不屑的冷哼了一聲,右手飛快的拔住刀柄往外一拉,又迅速的扎回了刀鞘,發出一聲沉悶的錚響,低聲說道:“再敢在背後嚼舌頭,小心軍爺刀下無情!”
劉鴻臚嚇得渾身一彈,連連應諾:“是、是!”
高固冷笑一聲,大步留開。嚇得劉鴻臚額頭冒出涔涔冷汗,喃喃自語道:這些人的事情,還是別多嘴的好。管他如何風liu,又沒沾惹到我家妻妾……
李世民回到府裡對俱文珍叮囑,讓他差人收拾一下西廂的跨院,稍後會有客人住進來,並讓廚子們開始安排下一桌兒宴席。折騰了半夜沒睡覺,李世民回到自己房裡躺到榻上略作休息。
剛剛眯上眼睛沒一會兒,卻聽到屋外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還特別的粗獷:“俱文珍,殿下起來了麼?”
這聲音好熟啊!李世民一下就驚醒了過來:這不是渾瑊麼?!
卻聽到外面俱文珍說道:“昨夜皇城失火,殿下出去忙了半宿,天亮纔回來。這不剛躺下沒一會兒呢。”
李世民怕渾瑊走掉,馬上推開門走了出來喚道:“渾瑊,我在這裡。”入眼卻看到,他們有三個人站在一起。
渾瑊見了李世民,也分外的有些高興,大步朝這邊走來大嗓門的說道:“殿下你看,這是誰來了?”
“李懷光?!”李世民這時纔看了個清楚,跟在牛高馬大的渾瑊身後的,是李晟和李懷光二人,於是高興的迎了上去,“懷光兄,你的傷好了嗎?”
李懷光看來也精神頭不錯,滿面紅光的哈哈大笑:“託殿下鴻福,我這把老骨頭算是康復了。殿下榮升尚書令,臣下還沒有前來道賀呢!殿下莫怪、莫怪呀!”
李世民哈哈的大笑,也與李晟打過了招呼,對他們三人說道:“這仗一打完,我就悶在家裡無事可做了。你們三個也太沒良心了,居然這時候纔來看我——沒說的,今天非要喝個不醉不歸!”
“好!”三員大將一起高興的應了下來,就被李世民請到了正堂茶室裡。丫鬟僕人們馬上奉上了茶點,四人就坐在矮几前聊了起來。
李懷光今天看來情緒高漲,樂呵呵的說道:“我在高陵養了這麼長時間的傷,着實都快憋壞了。連收復長安這樣的大仗都沒趕上,真是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我聽老蒜頭說,漢王殿下在那一戰中,身先士卒勇不可擋,力戰奪取玄武門,然後又手刃朱泚。聽得我這手都要發癢了,哈哈!這要是能與殿下並肩參預這一場大仗,那該有多少!”
李晟也呵呵的笑了起來,反正在場也沒有什麼外人,他直接說道:“至今我還有些弄不明白,殿下是如何神出鬼沒的混進了玄武門裡面。說實話,在玄武門開啓之前,我這心裡當真有些七上八下。想憑五千神策軍在短時間內攻下玄武門,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可就在這時候,玄武門打開了。漢王帶着二十餘名勇士浴血奮戰,真是以一擋百所向披靡啊!”
渾瑊也一直疑惑不解,這時也問道:“是啊殿下,我也曾一度十分的疑惑,殿下是如何進入到玄武門裡面的?”
李世民呵呵的笑了一笑,說道:“你們沒有看到,我當時都穿着叛軍的衣甲麼?這說來就有些話長了,反正我也是矇混進去的。不管怎麼樣,這場收復帝都的大仗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奏捷,諸位都是功不可沒呀!我只不過是幹了一些投機取巧的事情罷了。”
三人一聽他不願意直接說起,也就沒有追問了,都呵呵的笑了一陣岔開了話題。
李世民對李晟和渾瑊說道:“你們二位現在可都是日理萬機的宰相,怎麼今日卻有空到我府上來了呢?”
李晟笑了起來:“殿下就別取笑我們了。我們二人乃是一介武夫,哪裡能處理什麼國家大事?其實我們早就想來了,只是這幾天朝廷重立百事待舉,也着實有些忙碌。昨日夜間不是鴻臚寺失火嗎?皇帝陛下可能受了些驚嚇沒有睡好,今日就不用上朝了。恰巧懷光兄來了,於是這們就相約一起來拜訪殿下。”
“今天不用上朝了?”李世民都懶得去罵李適那個混球了,笑了一笑說道,“正好,我昨天也半宿沒睡好,今天就在家裡好好歇一天。對了李晟,最近四方疆域有什麼大事發生麼?你和渾瑊是武職出身,這些事情到了閣部,應該是由你們來處理吧?”
“殿下,你還別說,還當真是有些事情。”渾瑊接口說道,“朱泚叛亂時,已有河北的王武俊、李納、朱滔、田悅一起叛唐稱王。另外,淮西蔡州帥李希烈也反了,詐稱楚帝,並攻陷了汴州直逼東都。由於汴州失陷,導致大運河航運梗阻。李希烈霸佔了這處地方,就等於是掐住了大唐朝廷的咽喉呀!”
李世民感覺有些不妙,擰眉點了點頭說道:“的確。汴州的地理位置相當的重要,是大運河的一處關鍵所在。李希烈霸佔了這處地方,今年從江淮一帶收集的糧稅和各項物資,都難以運到長安了。剛剛秋收完畢,各道州縣肯定都在籌備着向朝廷獻納稅錢稅糧。這要是沒了航運……的確很令人堪憂啊!”
李晟頓了一頓說道:“殿下可曾還在記得,在奉天的時候主動請罪的玄卿公嗎?”
李勉麼?李世民說道:“當然記得。”這個李勉是太宗李世民的重孫,眼下卻是李家輩份最高的人物,連皇帝都只能尊他爲‘玄卿公’,李世民對他還是印象比較深刻的。而且那人,還正是李誼的授業恩師。
李晟接着說道:“兩天前,玄卿公去求見皇帝,請命戴罪立功,要去收復汴州。”
“哦?”李世民追問道,“結果如何?”
李晟輕嘆了一口氣,說道:“皇帝都沒有讓我們閣部的宰相們商議,就當下決定,不派兵前往收復汴州。因爲……眼下關中形勢初定,皇帝擔心又會生出什麼亂子來。所以,只是下了幾份制誥,讓臨近的節度使去帶兵收復。”
李世民的心裡這又鬱悶上了:這個混蛋李適,怕是真的被朱泚給嚇破膽了。長安已經有了十餘萬兵馬,他卻要將其死死抱在身邊‘護駕’,不肯派出王師收復這樣重要的一個咽喉之地。讓臨近的節度使帶兵征剿,朝廷卻一點誠意也沒有,人家憑什麼給你賣命啊?真是……氣煞人也!
李晟見李世民有了一點不爽,馬上寬慰說道:“殿下也彆着急。據我所知,南充郡王、蘄州刺史兼節度都知兵馬使——伊慎,應該會出兵。此人我曾見過幾次,是一員猛將良臣,而且歷來忠心耿耿。”
“伊慎?”李世民這才略自寬心了一點,點了點頭。
“不過,眼下最大的麻煩,卻不是汴州。”渾瑊又說道,“朱泚之亂帝都淪喪,吐蕃一直蠢蠢欲動想趁火打劫。眼下,他們已經屯集了數萬大軍在邊防線。幸好殿下閃電般收復了帝都,不然結果還當真是不好說。不過,由於馳援京城,鳳翔、臨涇、朔方一帶的邊防軍鎮,都相對比較空虛了。所以,眼下這些地方只要戰事一起,必然吃緊。”
“吐蕃!……”李世民長長的吸了一口氣,胸中一陣氣悶,說道,“他霸佔了我大唐的河西隴右,還不夠麼?莫非還想像安史之亂時那樣,也攻入京城來一次大洗劫?你說得沒錯,眼下大唐最大的敵人,就是吐蕃。這些人一直覬覦我中原的千里江山和富饒產物。眼下長安也算是安寧,理應派兵譴將到這些地方,抵禦吐蕃纔是。”
李懷光在一旁聽了半天,這時候有些鬱悶的說道:“殿下,明天我就去見皇帝,請求帶着朔方軍回朔方節度。我看他吐蕃敢在我的地盤上撒野,包準他來一個死一個,來一對死一雙!”
“嗯……”李世民沉吟了一下,也算是表示了贊同。不過他心中同時也想到了另一個問題:當初我勸降李懷光,最大的目的固然是看中了他手中的幾萬兵馬,但同時也想讓他入朝理事,制衡盧杞等人。這要是讓他離開了,對我的力量,可是一個不小的削弱……不過眼下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了。就算我要搞一搞黨爭,也不能誤了國事,這是最起碼的底線。
與此同時,李晟與渾瑊也想到了這個問題,都沉默不語了。李懷光見他二人不說話,有些氣悶的道:“怎麼,你們不贊成?”
李晟說道:“懷光兄要去朔方,於情於理都十分的合適。只不過……你這一走,漢王身邊可就少了一個得力助手。你莫非沒有想過?”
“無妨。”李世民擺了擺手,說道,“國事爲重,懷光兄還是應該去朔方坐鎮。我一個親王麼,有我自己的本份所在,犯不着因爲一些私念,而耽誤了國家大事。”
李世民這話一說出來,三人都有些明白了:他這話裡的意思無非是說,我一個親王身邊跟着這麼多親信的統兵大將,反而惹人猜忌。
“那還有臨涇、鳳翔那邊呢?”渾瑊身爲宰相,這時候也問起了李世民的意思,“臨涇是爲長安的門戶,而鳳翔更是劍南道與吐蕃接壤的兵家必爭之地。這兩處地方,同樣也不能疏忽啊!”
李世民看了渾瑊一眼,說道:“那你的意思呢?”
“實話實話。”渾瑊皺了一下眉頭,說道,“我想去鳳翔,同時建議李晟去鎮守臨涇。不過如果我二人同時都走了,殿下在朝中便再無可用之人。”
李懷光立馬有些火了,忿忿然的叫道:“你明知道結果怎的還要這樣?你們兩個,當然不能走了。已經是當了宰相的人了,怎麼還想着像我這個武夫一樣,要帶兵去廝殺?你們在朝堂上所辦的事情,莫不是比帶兵衝陣更加重要?眼下這朝廷,大多是些奸人在張牙舞爪。你們再一走,那就要全亂套了!”
李世民揮了揮手,示意李懷光不要吵了,心裡自顧琢磨道:看來眼下這大唐,還當真是多事之秋,風雨飄搖不得安寧……想個什麼法子,既不削弱我身邊的力量,又能讓邊境無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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