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守備朱雀門的神策軍,可就有些犯難了。大半夜的,居然有人來叫門。皇城辛時關閉,這是誰都知道的。敢這時候來叫門闖宮的,自然也是不是一般的人物。今天來的這三個人,身份尤其顯赫。一個是當朝泰斗顏老太師,一個是曾經叱吒風雲的漢王,另一個,居然還是封疆大吏渾。
守城將不敢嗦,忙不迭的打開了皇城大門。李世民等三人策馬長驅直入,到了大明宮前,卻被幾個兇悍的御林軍擋住了。
這幾個人,看似並不認識李世民等人。爲首一員小校仔細看了三人一眼,沒好氣的喝道:“你們是什麼人,深更半夜,居然敢在皇城之中策馬疾行、還闖到了大明宮前?!”
李世民左右看了看顏真卿和渾,有些哭笑不得的說道:“還真是人走茶涼呀!本王快有半年沒進過宮了,居然連守城將也不認識我。老太師,你時常行走在宮中,他們怎麼也不認識你呢?”
顏真卿也無奈的笑道:“老夫進到大明宮的機會也少,一般就是在皇城御史臺。就算有時進宮,我這把老骨頭也是坐的轎子。”
那個小校聽他們這樣說話,感覺有些異樣,聲音低和一些說道:“你們……是什麼人?”
渾提馬上前一步,沉喝一聲說道:“你這小廝,狗眼不識人——這位老者是顏老太師,中間這位是大唐漢王!還不快開門放行。”
“老太師?漢王?”小校愣愣的唸了兩聲,眨巴着眼睛看了幾人一眼,大搖其頭道:“我一個也不認識。大半夜的,要是有人冒充怎麼辦?你們還是天亮了再來吧。這個時候,末將不能放行。”
“你——大膽!”渾憤怒的喝道:“漢王與老太師前來,你一個小小的城衛,居然敢擋駕!”
渾身如巨雷。吼得小校渾身一顫。他有些驚怕的退了兩步,後面一隊御林軍也圍了上來。聽他與後面的人說道:“你們認識麼?”一羣人齊齊搖頭。
李世民這下可就有些鬱悶了,要辦大事,卻被幾個無關緊要的小卒子擋了路。看得出,這些人都是生面孔,看來都是神策軍左右廂兵馬使王希遷與竇文場,後來再選派地一些人。難怪不認識漢王。
李世民拍馬幾步上前。用馬鞭指着他們說道:“你們不認識本王不要緊。但你們總該知道,如果不是有重大的事情,是沒人敢深夜闖宮的吧?事關重大,速開城門放我等進宮見駕。誤了事情,你們吃罪不起的。”
守城士卒們有些吃不定主意。小校思索了一陣,大聲說道:“我們這些守城的士卒,哪裡認得下所有的王公大臣?上頭有令,我們只認聖旨與令牌,不認人。這時候。除非有聖旨或者是左、右廂兵馬使的令牌下來,否則誰也不能進去!”
“真是氣煞人也!……”渾正待發怒,顏真卿上前止住了他。顏真卿走到那幾個小卒面前。拿出了自己地官憑文牒遞給他們,說道:“老夫檢校御史大夫顏真卿,這是老夫的官憑。你們拿着這個官憑,去請示王希遷與竇文場:問一他們,今日這城門,開是不開。”
小校狐疑的接過看了一看,頓時驚愕的看向顏真卿:“真的是……顏老太師?——啊,末將魯莽。衝撞老太師了。不過,職責所在,這門還是不能開。幾位在此等等,末將去請示左使王大人。”
顏真卿一擺手:“速去速回!”
李世民憋了一肚子悶氣,忿然地想道:才幾個月沒露面。居然連一個小校也不買我的帳了,這朝堂上還真是人一走茶就涼。我這個曾經風光無限的漢王。現在說出來的話居然還沒有一張官憑值錢了!
不久以後,那個小校快步跑了回來,拱手拜道:“老太師,三位——王大人有令,給三位放行!”
顏真卿拿回了自己的官憑,冷哼一聲說道:“你這廝好不無禮。這位是堂堂地漢王殿下,你居然視而不見!”
小校一愣,回身給李世民行了一禮:“漢王恕罪!”
“罷了,快開門。”李世民也懶得跟這個小校一般見識了。這聲望積攢起來不容易,要消磨下去卻是快得很。從這個小校的表現,李世民也越發的感覺自己現在處境堪憂了。如果所有人都遺忘了他這個漢王,那就表示他地價值已經是可有可無了。
平涼兵敗國難臨頭,或許正是他李世民挽回局面的一個契機。
每每想到這一點,他心中都是一陣無奈的苦笑:我居然也要盼着國難爆發爲自己帶來轉機了……真是矛盾又無奈啊!
進了大明宮,並不表示就能順利的見到皇帝了。大明宮內殿堂成羣,誰又知道皇帝今天駕臨了哪座後宮。三人從含元殿找到宣政殿、廷英殿,皇帝都不在這裡。好不容易逮到一個知事的宦官,算是問明白了,皇帝今日看完了一場馬球,就在中和殿下塌。
中和殿前,神策軍衛士裡三層外三層的圍了幾圈。十餘隊兵甲,不停的來回巡哨;火把照得徹夜通明,宛如白晝。至從朱叛亂之後,李適就變得極其的膽小,日夜都要大批地衛士從旁護衛。統領這些衛士的,就是王希遷與竇文場。他們二人輪流換崗,一人守城門,一人守皇帝。誰要是有事想見一見皇帝,那還都得經過他們的首肯。弄得現在這兩個宦官一下就風光霸道了起來,誰也不敢得罪他們。
三人到了中和殿前,馬上就有兩隊衛士頂了上來擋住,十分警惕的喝道:“什麼人,站住!”
李世民之前就受了一肚子悶氣,現在又聽到了這樣毫不客氣的喝問,心頭沒來由地就一陣光火,大聲說道:“漢王李誼!”
“呃……漢王?!”那幾個兵卒明顯的一驚,面面相覷了一陣。紛紛一起拱手拜禮:“見過殿下——不知殿下深夜進宮,所爲何事?”
“本王要辦地事情,莫非還要跟你們解釋麼?”李世民面帶寒霜的看了這些一眼,說道,“閃開,本王有重要的事情要見皇帝!”說罷就大步朝前走去。
“殿下、殿下!”那幾個兵卒不死心地跑了幾步,又擋在了李世民身前。“陛下已經安寢,殿下還是請回吧。陛下曾說過,只要是他睡下了,不管是誰也不見。不然……就會怪罪下來的。”
正吵着,不遠處一名宦官帶着一隊兵卒。舉着火把快步走了過來,甕聲的喊道:“是誰在那邊大聲喧譁呀!吵到了陛下安寢,那是要掉腦袋的!”
李世民回頭一看,倒也還認識他。就是在扳倒了霍仙鳴以後上位的竇文場,之前見過一兩次的。三十餘歲。相貌平平並沒有出衆的地方。
竇文場走得近了,也很快就認出了李世民等人,明顯十分驚愕地道:“漢王、老太師。還是渾……將軍,你們怎麼這時候進宮了?”
“竇大人,既然你認識本王,那就好辦了。”李世民說道,“本王有萬分緊急的軍國大事,要找皇帝陛下稟報,片刻遲疑不得。你快進去通報一下。”
“這……”竇文場的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陣,猶豫不決的說道:“倒不是卑職不肯爲殿下和二位大人行方便。只是……皇帝曾下過嚴旨。若是他睡下了,誰也不許前去叨擾,不然就是要治罪的。”
“事關重大,不可拖延;情況特殊,也要另當別論。”李世民不耐煩地說道。“你快進去通報就是。有什麼罪責,本王耽待着。”
竇文場露出了一個冷笑。還帶着一絲明顯的不屑神色,說道:“殿下還是不要冒這種大不韙闖宮了。有什麼事情,明天再奏知陛下吧。”說罷,居然大搖大擺了轉身走了。那幾隊兵卒,則是不懷好意的擋在了李世民等三人面前。
李世民氣煞,大喝一聲:“漢王李誼,有重大軍國大事求見陛下——誰敢擋我!”說罷,迎着那些兵卒的長槍就朝前走去。那些兵卒被驚駭了一番,只得瑟瑟的舉着長槍,一步步後退。
竇文場也被驚了一驚。原本他以爲,漢王不過是個失勢了地皇子,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地方。現在看來,他今天倒是鐵了心要闖宮了。要是皇帝怪罪下來,自己這個護衛統領還不是要首先吃罪麼?
竇文場慌忙又快步跑了回來,驚乍乍的說道:“殿下、殿下,你小聲着點,千萬別吵到了皇帝陛下啊!你還是回去吧,回去,別讓小人難做啊!”
“本王今日非見皇帝不可。”李世民沉聲說道,“有本事你就叫人將本王亂槍刺死。不然,你就進去通報,叫醒皇帝!”說罷,又大步不停地朝前走去,將那些兵卒逼退了一片。
“啊?”竇文場頓時頭大,無可奈何的跺着腳,“殿下,你不要逼人太甚哪!”
“逼人太甚?”李世民冷眼一瞪,怒喝道:“若非有重大國事,本王會這樣夜闖皇宮麼?事關重大片刻不能遲誤。你卻只顧着一己之私害怕被皇帝責罵,在此悍然擋駕。你這閹豎,要是當真有了什麼無法挽回的損失,我看你如何吃罪得起!”
竇文場又驚又怒的瞪着李世民,恨不能將他撕成八瓣。當着這麼多人罵他閹豎,還真是聞所未聞的事情。不過,李世民說得最後那句話,更讓他驚駭:要是真的發生了什麼大事,他的確是吃罪不起!
李世民繼續大步向前走,竇文場等人被迫步步後退。那幾根長槍,幾乎就要頂到了李世民的胸前。正要走到階梯前,中和殿地大門被打開了。一名宦官急忙忙的跑到竇文場身邊耳語了幾句。竇文場就像是變臉一樣,馬上換了一副笑臉,對身邊的甲士們喝道:“大膽,你們還不快放下兵器——漢王殿下,皇帝陛下有請,詔你入內覲見。”
“哼——”李世民冷眼瞟了竇文場一眼,帶着顏真卿與渾就朝中和殿內走去。顏真卿一面走,一面低聲說道:“殿下,寧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竇文場眼下是皇帝身邊的紅人,你這樣與開公然敵對……”
李世民嘴角略挑冷笑起來,輕聲說道:“眼下我這個漢王,實在是太沒有名聲了。跟他這個紅人鬧上一鬧,不是正好讓人記起我麼?再說了,再得勢的宦官,也終究是皇家地狗。做主人的,豈能被一條狗給唬住?這豈不是要滑天下之大稽了!”
顏真卿呵呵地笑了起來:“雖然是一些歪理,但殿下這番話也不能說是沒有道理。漢王始終是膽略俱佳。在外人看來,你這樣或許是有些魯莽;原來,也還有這樣深層的用意。”
皇帝李適穿着一身兒白亮的閒服,身上披了一件龍袍,扯着連天的哈欠坐在御書房龍椅上。今天巧了,他剛剛和一個妃子辦完了事情準備睡覺,就聽到外面傳來了吵鬧聲。找人一問,居然是漢王李誼帶人闖宮。
這個李誼,快有半年沒進宮了,這時候來幹嘛呢?李適心中也是有些疑惑。畢竟不能太拂了漢王的面子,不如就見上一見吧。不然以他的性子,今晚還在在中和殿外鬧個沒完哪!
可是,李世民等人一出現在御書房,李適馬上就一下清醒全無睡意了——“渾,你怎麼、怎麼到這裡來了?!”
渾雙膝一跪就磕起頭來:“陛下,微臣死罪、死罪呀!求陛下降旨,賜微臣一死以謝天下吧!”
“啊?!”李適並不是傻子,這時一下就意識到:壞了,鳳翔府怕是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