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辭了皇帝出來,最先找到了俱文珍。要去見那些皇族的兄弟姐妹,可不能少了他這個小跟班。李世民旁敲側擊的找他問了一些太子和皇姐唐安公主的事兒,俱文珍心裡暗自發笑,細細的跟李世民說了個清楚。
唐安公主,是這一輩皇子公主中年紀最大的,二十二三歲,駙馬和子女剛剛在長安罹難,爲人最是仁慈謙和;太子李誦,平常話最少,總是沉默寡言,而且似乎還有那麼一點軟弱。
李世民心裡暗自琢磨:李適的長子李誦,大唐的國儲太子,我一定要多加註意纔是……
二人走到西廂房邊,守在門口的兩個小丫鬟連忙拜倒在地:“見過舒王殿下。”
李世民擺了擺手讓她們站起來,說道:“唐安公主殿下就住這裡麼?”
“正是。”其中一個小丫鬟低着頭輕聲應道:“公主殿下正病得緊,剛剛咳嗽了一陣睡下了。”
李世民微皺了一下眉頭:這還要不要進去呢?
正猶豫着,門反倒被打開了一道縫兒。一個小腦袋從門棱高的地方探了出來,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李世民說道:“小漠哥哥,你是來看皇姐的麼?”
小漠哥哥?李世民心下恍然醒悟:這李誼本名是叫‘李漠’的,剛剛不久前被封作舒王才改作了李誼。看這個小姑娘,年紀不到十歲,肥嫩嫩的小臉蛋兒,額間綴着一記紅梅花鈿,眼睛烏黑閃亮,兩顆小虎牙尤爲醒目。
李世民看着這個小姑娘,卻不由得一下愣住了,心中喃喃的道:兕子?!
這個小女孩子,多像我前世早夭的寶貝女兒、晉陽公主李明達呀!兕子,就是她的小名兒。明達是我最小的女兒,自幼極其聰明。十二歲那年她早夭的時候,我幾乎悲痛欲絕,連着好些天沒能吃下飯,什麼也不想做……
李世民正發着愣,旁邊的俱文珍卻彎下腰去長長的拜了一揖:“拜見文安公主殿下。”
文安公主?那便是李適的女兒了……李世民回過神來,蹲下了身去看着這個小女孩子。
文安公主從門裡探出了身子來。她一身鵝黃的小棉袍,肩頭和袖圈上綴着白色的毛邊兒,頭髮順溜的灑散下來,隨意的挽了一個發髫用一面金梳攏起來。整個人看上去都胖嘟嘟的,說不出的嬌小可人,偏偏眼神又十分的清澈,透出幾分聰慧與頑皮。
李世民拿起她的小手,輕聲道:“文安,皇姐睡了麼?”
“睡了呢。”文安公主嘟起了小嘴兒,還滿有些埋怨的湊到李世民的臂彎裡,撥弄着着他頭盔上的盔纓說道:“小漠哥哥,你怎麼纔來看皇姐呢?駙馬和小皇侄們都被壞蛋害死了喲,皇姐姐可傷心了,這就一病不起了。我和太子哥哥整天都陪着她呢,皇姐姐還問起過你。”
“對不起呀,文安。”李世民彷彿從這個小公主的身上,找到了那種熟悉的做父親的感覺,輕撫着她的頭髮微笑說道:“小漠哥哥很忙,在帶着勇士們殺壞人,給駙馬和皇侄們報仇呢。”
正在這時,門口出現了一個穿着黃色袍服的男子,他走到二人身邊輕聲道:“文安別失禮。皇兄忙於軍事,你怎麼能責怪他呢?快過來,別找皇兄淘氣了。”
文安公主聽話的走到了這個男子身邊,牽着他的手仰起頭來,眨巴着眼睛看着李世民。李世民也站起了身來,看着眼前這個身着黃袍的年輕人。看他也大概二十歲左右的樣子,跟自己現在這樣差不多上下。一張白淨的臉,略彎的粗重眉毛,大眼闊鼻,厚脣方臉,面帶幾分老實忠厚,透着一股軟弱與慈善,跟李適長得極像。
身後的俱文珍已經拜倒在地:“拜見太子殿下!”
李世民收斂着自己的眼神,也拱手拜了一禮:“見過太子。”
太子李誦也抱拳回了一禮:“皇兄不必多禮。皇兄是來看皇姐的吧?可惜她剛剛服了一劑安神藥睡下。皇姐這幾日來神色不寧,已有好些日子沒有睡了。御醫好不容易在這縣城裡找的草藥,配了一劑安神藥給她服下。要不我看,我們也就不在這裡打擾了,稍後再來探望吧?”
“也好。”李世民聽他說話,語音平靜,言辭謙恭,感情倒也還真摯,給人的第一印象,倒是個厚道人。
“小漠哥哥,如果有空,一定記得要來看皇姐喲!”文安小公主呢喃般的啾啾說道:“皇姐最是喜歡和小漠哥哥聊天了呢。說不定小漠哥哥一來,皇姐就能好許多!不過呀,你下次來就不要穿這種盔甲了喲,冷冰冰硬梆梆的,抱我的時候一點也不舒,我一點也不喜歡。”
“文安不可無禮,要叫皇兄。”李誦輕輕的拽了一下文安的小手兒,低聲的責怪。
李世民臉上泛起了那種慈愛的笑容:“無妨,無妨。都是一家人麼,其實不用這麼多禮。唔……太子殿下,臣還有一些軍務要料理,就先告辭了。改天再來拜訪皇姐。”
“皇兄慢走。”李誦拱起手來,居然恭敬的朝李世民行了一禮。李世民回了禮,在李誦身上駐留了幾眼,轉身走了。他心中尋思道:我給他行禮,自稱爲‘臣’,是因爲他是儲君,我們之間君臣有別;他給我回禮,是因爲敬我是兄長,是爲‘孝悌’。照現在這樣表面看來,這個李誦倒是個知禮節行事低調的人。只不過,隱隱感覺我和他之間很是有些生疏,全然沒有親兄弟的那種親熱。禮儀雖然周到,卻是顯得彼此疏遠。看來,這個李誼的身份,在眼下這個皇族裡甚是有些尷尬。也難怪,從叔伯那裡過繼來的皇長子,雖然沒有當太子,卻得到皇帝的信任與寵愛而且正在經營軍事。這樣會不會讓東宮的太子感受到了威脅呢?
看來,眼下自己的處境,很是有些複雜啊!
二人離了行宮,李世民叫上了野詩良輔,自顧埋頭沉思,漫無目的的朝前走。俱文珍跟在身後,輕聲道:“殿下,眼下去哪裡呢?”
“哦?”李世民回過神來,看了這個小太監幾眼,只見他神色異樣眼神飄乎,不由得說道:“你有話想跟我說麼?”
俱文珍擡了一下頭,迎上李世民有些凌厲的眼神,又迅速低下頭去:“回殿下話,小人沒有話說。”
李世民輕哼一聲,一手拍上他的肩頭,重重的擰了幾下:“怎麼,在我面前還藏着掖着了?說!”
野詩良輔咧牙瞪了俱文珍一眼:“你這廝,真不爽利,也不老實!”
“這……”俱文珍肩頭傳來一陣痠疼,也只得強忍着不敢躲閃,喃喃的道:“有些話,小人可是不敢說,殿下還是別問了。”
“嗯?大膽!”李世民加了幾份暗力,擰得他疼得直咧牙。
“啊!我說,我說!”俱文珍幾乎疼得跳了起來,李世民才鬆開手。他怯怯的靠近了李世民的身邊,壓低嗓門兒說道:“平素裡,殿下與太子說話從來不超過三句的,今日卻……寒暄了多句,所以,小人只是感覺有些怪異罷了。”
李世民不禁感覺有些愕然:看來,在這之前,李誼與太子的確有些不和睦啊!就算要和李誦爭東宮,也不能將矛盾挑得太明白,眼下卻是連一個小太監都這麼清楚。這可不是好事。一個旁系的親王和太子這樣擺明了爭鬥,不是引火燒身麼?再如何在皇帝那裡得寵,也不能風光氣勢蓋過了東宮纔是,不然就是招惹麻煩的禍根。唉,看來,我要做的事情還真是多。修補與東宮的關係,就是必須要做的事情之一……
李世民正沉思着,冷不防聽到旁邊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響。一羣百姓擠在一團,正議論紛紛指手劃腳。
“怎麼回事?”李世民歷來關心百姓,不由得疑惑的皺起了眉頭,朝俱文珍和野詩良輔一揮手:“走,我們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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