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七十餘斤的狼牙棒,動如揮毫,力拔千軍;一副鐵打雄軀,剛猛霸道,永不言敗。
高固,那個自稱是家奴的漢子,不顯山不露水,已經斬殺了三十餘人。
相比於氣勢如火威赫震震的野詩良輔,他更像是寂沒無聲的殺手,如同死神的鐮刀一般,冷酷而又麻利的結果着叛軍的性命。
以他爲核心,那方圓一丈之地,伏屍遍地,血流成河。殘碎的肢體丟棄的刀槍,橫七豎八的堆了起來。那根和他胳膊一般粗細的狼牙棒,每次擊出,都能順帶着灑出一陣血雨,先給附近的敵軍來個洗禮,再將他們的生命終結。
這就是那個,第一個喊出‘笑着去死’的漢子。此刻,他臉上的表情卻是沉寂而又淡然,除了眉頭有些枯瑣,再沒有其他的任何表現。若不是那渾身上下的淋漓的鮮血和濃厚到令人窒息的殺氣,幾乎都給人一種錯覺——這究竟是一個劊子手,還是一個正在苦坐參禪的行僧?
這樣一個奇怪的鬥士,讓李世民也十分的費解起來。他還從來沒有在戰場上見過這樣的人。殺人的時候,表情如此的冷漠、深沉,甚至還帶有一些憂傷的樣子。那種表情和神態,似乎像是在爲他親手殺掉的人超渡,或者說,他根本就只是麻木的在做着這樣的事情。
這個男人,根本天生就是爲了殺戮而生。彷彿殺人,就像是大多數人每天必做的事情一樣,勾不起一點情緒的波瀾,就像是走路、坐臥、吃飯一樣那麼平常。
野詩良輔一邊不知疲倦的瘋狂砍殺,一邊有意識的朝高固這邊靠了過來。同樣的,李世民也有意的朝這邊接近。不久以後,三人差不多跳進了同一個戰圈裡,背靠背的共同禦敵。
野詩良輔呲起牙來,恨恨的低聲咆哮:“小子,又遇到你了!上次我們還沒有分出勝負!”
高固的狼牙棒宛如流星一般的擊出,正中一人胸間檀中,將那人直接拋飛到了城牆之下。他輕撩了一下嘴,彷彿自言自語一般的道:“若能活下來,必分個高低。”
“好!”野詩良輔暢快的大叫,吼聲如雷:“一言爲定!”
李世民在一旁聽得清楚,心裡也大概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之前他就聽說過了,野詩良輔被捕的時候,曾與神策軍中的一員‘猛將’過招,勝負不分。後來渾瑊親自出手,合二人之力纔將野詩良輔擒下。現在看來,那員神策軍中的‘猛將’,就是眼前的這個高固無疑了。
難怪野詩良輔一見了他,就如同見了仇人一般的衝動。
只是李世民沒有想到,那員與野詩良輔戰平的猛將、眼前這個殺人如麻卻沉寂如磐石的高手,竟是渾瑊的一個家奴。
李世民既有些安慰,又有些悽苦的暗自沉吟:原來眼前這大唐,並不缺能人異士。缺的只是能識人用人的上位者……
殺上城頭的敵軍越來越多了,將爲數不多的神策軍包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幾乎就要密不透風。北面城門,眼看着就要被攻潰。爲數不多的神策軍將士,更是傷亡慘重。
李世民幾乎從那些叛卒的臉上,看到了他們就要歡呼勝利的表情。此刻,他自己也不禁有些心冷如灰。只想着抱定了必死之心,有自己現在這副血肉之軀,爲大唐做最後一點事情,再與之殉葬。
老天太會開玩笑。既然苦心孤詣的讓我重生,爲什麼又要在我來不及做任何事情的時候,將我喚回去?
李世民一邊揮灑着承影劍,一邊在心中暗自苦笑。
對於已經二世爲人的他來說,死的確不算是什麼。他只是恨,老天給他一個暫新的人生,只是爲了殘忍的欺辱他一番——讓他親眼見證大唐的滅亡麼?
那個他費盡心血一手締造的王朝,就要在自己的眼前——灰、飛、煙、滅?!
叛軍的喊殺聲越發的大了,他們底氣十足。戰死的神策軍將士們慘叫聲不絕於耳,撕心裂肺般的悽慘。
包圍圈在縮小。李世民、野詩良輔、高固三人,幾乎就要變成了鐵籠中的困獸。李世民身了看身邊,剩下的人,不到一百人。
盞茶的時間,神策軍死的死,逃的逃,僅剩下十分之一。而登上城頭的叛軍還在增加,而且有一部份人已經從城頭樓梯口突破下去,搶開城門了。
絕望。這是李世民目前最切身的感覺。他還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前世爲人時,不管是南征北戰還是治世開國,他還從來沒有面臨過這樣的絕境、死境。
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死。當這一刻來臨的時候,那種感覺,足以讓大多數的人崩潰。眼下,大多數僅剩的神策軍士卒,已經緊張的縮成了一團,瑟瑟的感受着死亡的一步步降臨。
心驚膽顫!
不管當初是如何的熱血沸騰誓死一戰,此刻,他們的確是後悔、害怕了。
李世民牙關緊咬不動聲色,野詩良輔張牙舞爪悍然無懼,高固寂靜無聲沉穩如鬆。這三個人,最是另類。
大多數的叛軍,都將注意力轉移到了這三個人的身上。不僅僅是因爲這三人組成的戰團所向披靡惹人注意,更是因爲他們奇怪的特質,引人注目。
在血與火的戰場上,他們顯得極不合羣,彷彿已然超脫而出。
再一輪的攻殺之後,戰圈進一步縮小。李世民的身邊,剩下不足四十人。奉天縣城中,也傳來了一陣陣哭爹喊孃的嘈雜與驚叫。
李世民身在刀光劍影的戰團之中,心卻如同撕裂般的揪疼起來:城,終於被攻破了!
“不!絕不!”猛然間,李世民就發出了這樣的巨吼!
靈動的承影劍,也彷彿變成了憤怒的獠牙,變得瘋狂而霸道起來。他身邊的野詩良輔和高固齊齊一驚,被李世民這種歇斯底里的狂暴驚駭了一番,馬上也同樣的變得瘋狂起來,連沉穩如山的高固,也從喉嚨裡發出一陣野獸般的沉吼。
三人奮不顧身的朝叛軍人堆裡,衝殺而去!
宛如即將涅磐的鳳凰,發出最後一聲悽宛而又悲壯的長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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