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眼睛各不相同,但大致可以分爲兩類,一類是好看的,一類是不好看的。眼睛好不好看與大小無關,有些人眼睛很大,卻很難看,有些人眼睛很小,卻很有眼緣。
女子好看的眼型無非是丹鳳,杏眼,鹿眼這幾種,這幾種眼型並不罕見,但這女娃的眼睛長的比較特殊,是大大的杏眼,卻有着丹鳳眼的媚長眼角。
正因爲這種眼型很少見,南風纔會想起另外一個有着這種眼型的人,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與他同住破廟的大眼睛。
“莫要藏掖,但說無妨。”古稀老道催促,似南風這般欲言又止,很容易讓對方產生誤解。
“她很像我的一個朋友。”南風端詳着那個女娃,由於想到了大眼睛,端詳之時就有意無意的拿大眼睛與這女娃對照,一經對照,竟發現這女娃的眼睛,鼻子都與大眼睛很是相像。
衆人聞言皆不以爲意,天下這麼大,有長的相似的人也不稀奇。
隱身之人嘆氣開口,“唉,此事關係重大,急切之下心境不平,亂了方寸,失了尺度,先前多有冒犯,還請諸位真人大度釋懷。”
衆人聞言如釋重負,此人這般說,表明他已經相信了南風的話。
“福生無量天尊。”以古稀老道爲首的道人稽首還禮。
“凌雲法師,黃某錯怪你了。”隱身之人又道。
“無量天尊,慚愧,慚愧。”凌雲子稽首,除了如釋重負,他的臉上還有洗清冤情的激動,人是他帶回來的,未曾想此舉險些爲師門召來莫大災禍。
“等等,等等,”南風手指女娃急切開口,“她真的很像我那個朋友。”
此時玉清宗已經洗去嫌疑,已無再說必要,花甲老道接話道,“世間多有面容相似之人,你認識的皆是俗人,怕不是上仙所尋。”
“我說的那個人很可能就是你們要找的人!”南風擡高了聲調,這個隱身之人尋找轉世的仙人明顯是爲了保護她,必須將此事告訴對方,因爲此時除了保護之人,還有加害之人也在尋找那轉世的仙人。
由於之前爲玉清宗作證洗清了嫌疑,衆人對他心存感激,並不怪他多嘴,但衆人也不信他所說。
那隱身之人可能抱了死馬當做活馬醫的念頭,出言問道,“你所說之人是誰,家在何處?”
南風沒有立刻答話,不久之前白衣女子現身與他道別,臨走之時曾經說過他們七人之中有上人蟄伏,而眼下這隱身之人尋找的也正是轉世的仙人,再加上大眼睛與這元二小姐長相多有相似,幾乎可以斷定大眼睛就是對方尋找之人,他之所以猶豫,是沒想好該怎麼跟衆人解釋,如果提及白衣女子,就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但對方在等他說話,他也不能不說,思慮的同時出言說道,“我說的那人是個聾啞孤兒。”
“此人多大年紀?”隱身之人沉聲問道。
雖是沉聲說話,衆人卻都聽出了他在強抑心中激動,紛紛將視線移向南風,等他說話。
“她比我大一歲,今年十五。”南風說道。
“九年?”隱身之人自言自語,言罷,急切追問,“你爲何說那女子便是我等所尋之人,有何根據?”
“她與這個小女娃很像啊,越看越像。”南風說道,他無法提及白衣女子,只能尋找別的理由,實則大眼睛是瓜子臉,這女娃是圓臉,二人只是眼睛鼻子有些相像,談不上酷似。
“此人現在何處?”隱身之人恢復了先前的沉穩。
南風搖了搖頭,“不知道,此前她跟我一起住在長安西城的土地廟裡,兩年前走散了。”
“我去去就回。”隱身之人說道。
“我們早就不住在那裡了,那裡什麼都沒有。”南風說道。
“只要曾經住過,就有跡可循。”隱身之人答道。
此人說完就沒了動靜,房門也不曾打開,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去了。
由於嫌疑已經洗清,衆人心情大好,幾個老道自桌旁的木椅上坐下,那中年道姑帶着小女孩兒走到火盆邊取暖,凌雲子則走過來向南風道謝,隨後向南風介紹房中衆人,玉清宗也是十字輩分,卻與太清宗泛字不同,玉清宗的十字輩份可前後置用,分別爲“周行見白鶴,煙雲隱真功。”
鶴字輩的前輩要麼駕鶴要麼飛昇,眼下煙字輩是玉清最大的輩分,古稀老道道號煙霄子,花甲老道道號煙平子,另外兩個老道分別爲煙旭子和煙昊子。
那中年道姑道號丹雲子,乃赤陽宮坤院輔事。凌雲子亦任職赤陽宮,亦是輔事,但他管轄乾院。
簡略介紹之後,凌雲子又問了南風的一些情況,得知他無處可去,便過去與煙霄子等人商議,想留南風在玉清山學藝,煙霄子和煙平子早有此意,凌雲子提起,他們自無不允。
在凌雲子與煙霄子等人說話之時,南風想的是乾院和坤院之事,早就聽說玉清宗規矩多,今日才知道傳言不虛,這裡男女修道是分開的,以後怕是沒機會接觸到鄭嫺那般的美女道友了。
不多時,房門被人推開,等到衆人聞聲轉頭,房門已經被人關上了。
房門開關也不見人,不問可知是那隱身之人去而復返,開關房門只是告訴衆人他回來了。
“那少年,你叫什麼名字?”隱身之人問道。
“我也是個孤兒,沒有名字,他們都喊我老六,也有喊看廟的,還有人喊小花子,喊什麼的都有。”南風給自己留出了後路,若是日後有人知道他叫南風,他也可以迴環解釋。
“你與那女子是何關係?”隱身之人又問。
此語一出,衆人都知道隱身之人的探查有了結果,南風所說之人就是他要尋找之人,不然他不會追問這些。
“我們七人一直住在破廟,相依爲命,闖禍前夜燒香結義,她是我的五姐。”南風說道。
那隱身之人也並未避諱煙霄子等人,開始追問與大眼睛有關的細節,得知大眼睛走散之時與呂平川和莫離在一起,又追問呂平川和莫離的志向和可能會去的地方。
衆人也是懂事之人,隱身之人不曾避諱他們,他們卻識趣退走,中年道姑帶着小女孩離開,煙霄子等人則去了東廂,自那裡等待。
冬天天短,申時不過天就黑了,夜幕降臨之後,隱藏之人現身出現,是一個樣貌凶煞的男子,此人年紀當在五十歲上下,身穿藍袍,頭戴紅冠,個子不高,略顯肥胖,面青眼紅,絡腮鬍須。
此人雖然長相粗陋,卻是個細心之人,發問之時左手持拿文簙,右手執筆,南風答一句他就寫上幾筆,連續書寫,也不蘸墨。
那凶煞男子所持文簙樣式古拙,甚是厚重,觀其厚度當有千頁以上,南風離他很近,能看到文簙泛黃的紙張,卻看不到紙上的字跡。
由於凶煞男子的目的是尋找大眼睛,故此對他與大眼睛離散之後的事情並不關心,對方既然不問,南風自然不會主動講說。
“你可知道自己姓氏?何時生人?”凶煞男子問道。
南風搖了搖頭。
“那便不能與你尋找雙親宗族。”凶煞男子合上文簙,將其夾在左腋之下,那寫字的毛筆則置於右耳之上。
“多謝仙人。”南風真心道謝。
凶煞男子擺了擺手,“既然已經欠下了人情,便不怕多欠一些,我知會他們留你在玉清修行,元君之事莫要與他人說起。”
南風聞言急忙再度道謝。
凶煞男子衝他點了點頭,轉身向房門走去。
“敢問仙人,我五姐是什麼元君?”南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元君是修行中人對女仙的稱呼,但仙分五品,差距甚大。
凶煞男子並不告之,而是隨口說道,“你既與元君結義,理當眷顧於你,若遇危難,可焚香九支喚我名號,若是冤禍枉災,我自會前去救你。”
話音未落,人已穿門而出。
煙霄子等人一直自東廂敞門等候,見那凶煞男子出現,紛紛出來與他說話。
南風本來還想追出去問那凶煞男子叫什麼,聽得他與衆人說話,便沒有出去,留在房中聽得那人與煙霄子等人說話。
此人也沒有多餘言語,寥寥幾句便消失無蹤。
雖是寥寥數語,卻令得煙霄子等人心情大好,那句“日後玉清若有符咒召請,陰司自當先到先決。”甚有份量。
南風自屋裡聽的真切,他關心的不是作法時神仙先去哪一家,而是此人竟然能夠代表陰司,這就說明此人在陰間有着很高的地位,怪不得玉清宗對他心存忌憚。
此外,自此人的語氣之中不難看出,大眼睛轉世之前應該是他的上司,這個凶煞男子最少也是個地仙,如此推斷,大眼睛此前當是天仙品級。
此人消失之後,幾位老道退去,凌雲子喚出南風,帶他前往赤陽宮。
“法師,剛纔那人是誰呀?”南風問道。
南風的出現化解了凌雲子的橫禍,爲他正了名,故此凌雲子對他甚感親近,便低聲告之,“此人名爲黃奇善,乃羅酆六天百司總判。”
南風不曾聽說過此人,便追問,“此人是何仙階?”
“此人雖然身在地府,卻位列天仙。”凌雲子隨口說道。
南風聞言大感驚詫,“天仙?天仙爲什麼不能白日現身?”
“陰間官吏白日現身會有氣息顯露,他不願讓別人知道。”凌雲子帶着南風緩步向西,“天黑路滑,小心腳下積雪。”
“我五姐是什麼仙階?”南風又問。
“他雖不曾言明,但據我猜測他所尋找的當是太陰元君,太陰元君乃九天大羅,你幾世行善?竟有此等造化,得以與她結義。”凌雲子感嘆。
“大羅金仙?”南風愕然瞠目。
“你與仙道之事爲何如此熟稔?”凌雲子疑惑發問。
“我一直想拜師修行,去過幾處道觀,他們皆不要我。”南風急忙搪塞。
凌雲子點了點頭,“這也是你的造化,若是他們收你,今日你也不能拜入玉清了。”
南風連聲應是,再不敢多問,跟在凌雲子身後,前往西山赤陽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