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言卻輕輕一笑拒絕道:“不用了,爹爹,我留在宮裡,姐姐也會悉心照顧我的,姐姐貴爲皇后,有她在,我定安然無恙,是吧,姐姐?”
錦言回過頭來,看向一旁的溫歌吟,眉目含笑,嬌嗔可愛。溫歌吟微微垂下眼瞼,隨即走上前來對着溫恆道:“爹爹放心,有本宮在,定然委屈不了妹妹。”
溫恆深看了溫歌吟一眼,隨即微微斂眸,再次看向錦言,到底是什麼都沒說。
三人一起聊了片刻家常,溫恆隨即離開,錦言也起身告辭。溫歌吟微微一笑,喚住錦言道:“妹妹等着,說好的千年人蔘,還未贈予妹妹呢?”
她勾脣一笑,朝身後宮人示意,片刻功夫便有人端了一個方形檀木盒子前來,錦言讓冬青接過,隨即施了一禮,這才領着下人離去。
回到春喜宮,春夏迫不及待地打開盒子看了看,驚歎道:“皇后娘娘待王妃是真的好,這顆千年人蔘,我聽說是高宇進貢而來,極稀有的藥材,整個宮裡就只有三顆,一顆給了多病的太后娘娘,一顆在皇后這裡,另一顆在太醫院爲皇上備用,這樣珍貴的東西,皇后居然賜給了王妃,傳言果然不假,皇后娘娘待王妃,可真是情真意切!”
“是麼?”
錦言正在拆着頭上繁重的飾物,聞言,若有似無的問了一句,心下卻是在冷笑:她能好,那世界上都是好人了。
“可不是麼?這樣的東西都給了王妃,可不算是好?”春夏一臉豔羨的說着,與冬青對視一眼,同樣在對方眼中看到豔羨之色,便愈發的覺得自己說得沒錯。
錦言拆好頭飾,這才覺得頭上像是卸掉了千斤重,頓時一陣舒坦,聞言,只是勾脣一笑:“算是吧。”
揪出自己的病因,自然是好辦事。因爲太后免去了她每日往壽康宮的走動,自然給了她很多方便之處,當天夜裡,錦言便潛裝去尋了秦非離交代的那位咸陽宮的掌事太監劉海,交給了他一個藥方子,可是劉海卻沒有接,反倒讓她去尋太醫院孟院士,錦言恍然大悟,原來孟楚絕也是秦非離的人,她頓時大喜,第二日,孟楚絕前來爲錦言診治之時,錦言便掏出那張藥方,讓孟楚絕爲她準備一些藥材。
孟楚絕細細看完她寫的方子之後,略略驚訝,趁殿中無人,壓低聲音道:“據我所知,這些並不是爲你醫治頭疾的藥材,反倒是……恕我直言,錦言你要這些作甚?”
“師父果然是師父,一看這方子便知道是爲我醫治頭疾所用,正如師父所說,醫治頭疾,自然是不需要這些的,想來師父也知道,師父只要往我頭上扎幾針,日日鍼灸,只怕不出半月,我便能恢復起所有前塵往事,只是這些,還請師父爲我保密,至於這藥方的用處,師父還是莫要問了,你放心,這宮裡我又不與人結仇,自然不是拿來害人用的,我只是爲了自己的明哲保身準備。”
孟楚絕聽她這麼說,略略點頭道:“你何時要用?”
錦言聽他這麼說來,就知道這些藥他定然是能弄到的,隨即道:“越快越好。”
孟楚絕點了點頭:“明日爲你診脈時帶來。”他頓了片刻又道,“宮中兇險,去年那場杖責想必你定然未忘,萬事小心。”
錦言聽了這話,頓時心裡一陣感激道:“謝謝師父,錦言銘記在心,這一回定不會那般愚昧了。”
孟楚絕聽她說話的口氣,深覺她是有了幾分心理準備的,遂點了點頭,提了藥箱離開。
錦言暫時並不急着恢復記憶,因爲即便不恢復記憶,她也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誰。她當日在壽康宮和長樂宮的舉措,想來已經引起溫歌吟的猜疑,但這畢竟是宮裡,她又是太后親自請入宮的,暫時,她尚且不敢輕舉妄動,至少,再沒有完全的準備之前,她是絕對不會輕舉妄動的。
錦言正是拿捏住了這一點,纔有時間做好充分的準備。
卻未想到,她的準備尚未充足之時,她竟然收到了秦非離的來信。
他果然信守承諾,精彩給她寫信,每三日一封,現下,她隨身帶的箱子裡已經壓下了六七封,皆是他沉穩有力的字體,“錦言吾妻”四字更是如火般烙在她的心口,灼燙又熱烈,每每看到,她只覺心跳都會紊亂,彷彿他近在咫尺,眉目邪肆之中又透着幾許玩味,似笑非笑的喚她:錦言,吾妻。
錦言將信拆開,他已經知曉自己入宮的事,除卻叮囑自己小心以外,還給了她幾個名字,皆是可以在緊急時刻幫助她的人,這樣一來,簡直是如虎添翼,錦言也再不怕溫歌吟的小動作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並且,她要的,就是引蛇出洞!
只要她敢動,她就有能力,讓她錯失自己得到的一切,就算撼動不了她的後位,她也要讓她知道,現在的她,絕對不是當初那個隨意任人宰割的溫錦言!
錦言沒有用那顆千年人蔘,反倒是讓冬青將它包好,隨她一起去紫竹軒,見一見這位久病臥榻的昔日環貴妃,今日環貴嬪。
聽說這位環貴嬪是秦非墨登基後最早入宮的才人,蕙質蘭心,乖巧可人,深得一時榮寵,她曾一度爲環貴妃,更是懷有龍嗣,榮寵不斷,令所有宮妃好生豔羨嫉妒,可就在衆人以爲她會是皇后的必然人選時,這名環貴人卻莫名流產,更被告知此生不孕,心灰意冷之下,她不願再服侍皇帝,幾次冷臉相向,那樣一個身份尊貴的男人,自然不肯受她這般冷臉,三番五次之下,她的榮寵自然沒了,皇帝甚至一怒之下將她降爲貴嬪,後來,再不過問。而這位貴嬪便一直久居這深宮,纏綿病榻,無人問津,至如今,恍如已經被人遺忘,再無人提及了。
錦言也是經過一番細細打探,才大約知道了一些事情的始末,她帶着春夏冬青來到紫竹軒的時候,只見院子裡雜草叢生,荒木成林,唯有一條被碾壓得結實的過道,想來,便是平日裡宮人出入之處了。
她正站在院門口觀望之時,殿內忽而走出一人,是一個年約二十來歲的宮人,手裡端着一個藥罐,正捂着鼻子,往那黃草林裡倒棄罐中廢棄的藥汁,嘴裡不滿嘟噥道:“不過就是一個活死人,擺架子給誰看?整日裡不吃藥,還以爲別人喜歡伺候你,就知道折騰我們做奴婢的!哼,要死早死,別拖累我們!”
後面這話,她聲音極大,彷彿是專門爲了說給裡屋的人聽的。錦言聽過之後,頓時擰起眉頭,雖說環貴嬪久臥病榻,但她到底是主子,雖說她心中沒有尊卑之分,但在這古代,尤其還是規矩森嚴的後宮中,尊卑之分便顯得尤爲重要,這婢女居然如此堂而皇之的咒罵一個正三品貴嬪,不論是被任何一個後宮的人聽到,都該是殺頭的罪,只是對於這久不通人氣的紫竹軒,似乎,這樣的辱罵就顯得極爲微不足道了些。
但錦言不曾忘記她此番前來這紫竹軒的目的,爲了保命,她必須得找到一個能與溫歌吟相制衡的人,這並不僅僅只是今日的入宮,即便是今後,在任何一個秦非離不在身邊的日子,她都能制約住溫歌吟,她不可能一直靠着秦非離的維護,他不在身邊的時候,她得有自己生存下去的能力,恰如現在。從另一面來說,溫歌吟多一個對手,對她的仇視自然會輕幾分,畢竟,對一個已經成爲王妃的妹妹來說,皇帝身邊的女人,還是曾經得過盛寵的女人,纔是她最大的威脅!
倘若她援助這個環貴嬪成功,今後,便絕對不用再懼怕溫歌吟的勢力了!
錦言擰起的眉頭一直不曾放下,冬青察言觀色,立刻上前一步,厲聲對那婢女斥道:“大膽賤婢,秦王妃再次,竟敢口出污穢之語,忘記這是何處了嗎?”
那宮女本在自顧的倒着藥罐裡的殘渣,不料有人進來,且這裡幾年都沒人進來過,更是始料未及,一時間竟然怔在那裡,半響才反應過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渾身發顫的磕頭道:“奴婢參見秦王妃,奴婢不知秦王妃駕到,罪該萬死!”
錦言沒有說話,擰着的眉始終未放下,她擡起步子上前,春夏見此,急忙上前攙扶着她,一行五人,便緩緩朝那跪地的宮女而去。
錦言在那跪地瑟瑟發抖的宮女身前停下腳,她本不是苛刻之人,也絲毫不認爲辱罵幾聲就該拉去杖斃,她不是古代的人,做不到人命如草芥,但是現下形勢所逼,爲表誠心,她也只有拿這宮人開刷。
“你是這紫竹軒的婢女?”
那宮女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來,哆哆嗦嗦道:“啓……啓稟……秦王妃,奴……婢正是。”
錦言的眉頭又擰得更緊了些:“適才,你在罵誰?”
那宮女此刻已是冷汗涔涔,聞言猛的擡頭看了錦言一眼,被錦言身側的冬青一個瞪眼,嚇得急忙伏地身子,就開始給自己扇耳光:“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以下犯上目無法紀……求……求王妃寬恕!”
她用力極重,幾個耳光下來,臉頰已經高高腫起,錦言到底是看得有些不忍心,強自逼着等了片刻,那婢女嘴角都要滲出血絲了,她這才伸出手製止,隨即道:“罷了,住手吧。做下人的,就該記得自己的本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尤其是這宮裡,事事變化無常,本王妃雖不是這後宮的人,但這後宮的事蹟聽得多了去,當今太后當年不曾也一時險被廢黜?可是今日,她卻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所以,這宮中的事,又有誰預料得到?今日的奴婢,或許會是明日的主子,這失寵的妃子,說不定有一天就重得聖寵,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那宮女怔怔停下手來,聞言連連叩頭道:“多謝秦王妃教誨,奴婢知錯了!”
錦言見她如此,便沒再說什麼,正要讓她下去,忽然就聽得內殿有一道女聲傳來:“小玉,外面是誰?”
那跪在地上名爲小玉的女子聞言,急忙回道:“思雨姐姐,是花雨軒的秦王妃。”
因爲錦言上次差人說要來探視環貴嬪,被回絕了,所以裡面名爲思雨的婢女,是有印象的。
小玉這話說完之後,裡面半響都沒動靜,隨即,正殿的門被打開,有一個素衣女子從裡面出來。許是常日不見陽光的緣故,她的臉色透着不正常的蒼白,見到錦言一行人,她略微怔了怔,視線在錦言面上停留了好片刻,這才躬身行禮道:“奴婢思雨,見過秦王妃。”
錦言讓她起身,那思雨態度不卑不亢,倒是半分懼怕的樣子也無,想來也必是見過大世面的人,比這外頭的小玉要有分寸多了。她隨即道:“秦王妃還請見諒,我家貴嬪早已臥榻多年,病榻之顏,不喜見人,思雨在這裡謝過秦王妃的好意,秦王妃,還是請回吧。”
春夏一聽這話,頓時氣急道:“誒,你這婢女好生不識好歹,我家王妃專門拿了這千年人蔘想要贈予貴嬪養病,你居然這般態度,好心當作驢肝肺!”
冬青一見錦言還未說話呢,春夏就這般鬧騰,登時拉了她的衣袖一下,斥道:“春夏,不可無禮!”
春夏撇了撇嘴,雖有不滿,但到底還是隻有退居一旁,而面對這樣的斥責,那思雨倒是極爲鎮定,也沒有半絲惱意,只是躬身道:“得罪秦王妃了,秦王妃還請回。”
如此拒絕,意思很明顯,她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放她們進去的。
錦言也不氣惱,卻也沒有離開的意思,上前一部道:“思雨姑娘,我並沒有惡意,我本也不是這後宮裡的人,且自入宮以來便借居了這春喜宮,聽聞環貴嬪病重,卻一直不曾得見,今日巧得一顆千年人蔘,對身體有大補之效,故而冒昧前來。”
冬青在一旁也笑道:“思雨姑娘,不瞞你說,我家王妃醫術過人,秦王原本身有殘疾,二十來年都不能行走,卻被王妃用了一年不到的時間便醫好了,奴婢聽說貴嬪娘娘久纏病榻,太醫無從醫治,倒不如讓我家王妃一試?也許能醫好也說不定。”
那思雨本來是極力拒絕來人的,但一聽錦言會醫術,竟然有所動搖,猶豫道:“你真會醫術?”
錦言點了點頭,笑道:“略懂些,不過具體病症,還得細細把完脈才知。”
那思雨終究是動容了道:“貴嬪纏綿病榻開始的那幾月裡,還日日有太醫前來診治,近幾年裡,這紫竹軒幾乎是無人問津了,更別說還會有太醫了,我們也是尋着以前的房子,拿了往日裡值錢的細軟,這才抓了藥來,這麼多年過去,可用的細軟已經所剩無幾,貴嬪的病卻一日不如一日,王妃既是懂醫術,那真的是太好了!”她說到這裡,拭了拭眼角,欣喜道,“王妃且隨我來。”
她打開殿門,錦言讓衆人不要跟隨,自己跟着上前,還未入殿內,便問到一股濃郁的中藥味撲鼻而來,甚是刺鼻,而殿內即便是在白天,也一片黑漆,所有能透光之處,皆被黑布蒙着,唯有幾盞蠟燭泛着微弱的光芒,這便是這殿內唯一的光亮了。
錦言跟着思雨進入內室,那內室之中,氣味尤爲嚴重,甚至散發着一股潮溼的腐臭味,也就是在這時,錦言看到帷帳之內臥了一個人影,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裡,若不是知道環貴嬪還是個活人,錦言大抵要以爲裡面躺着的是個死人了。
思雨上前幾步,掀開簾幔,洗得泛白的芙蓉繡被下,錦言只見一頭墨發散在白色的錦被上,那頭髮已經枯黃得不成樣子,而被褥下的人則是形如枯槁,極爲憔悴不堪,瘦得已經分辨不出本來的樣子,就只剩一層皮包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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