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氏的話擲地有聲,呼吸也隨之有些急促,蒼白的臉頓時升起一片不正常的漲紅,顯然方纔一番言辭是費足了精力,清月般的目光也越發的渙散。
秋嬤嬤與銀禾見此,早已是泣不成聲,卻又怕哭聲更加讓君氏傷感,故而咬脣隱忍着。一時間,狹窄的小屋內沉寂一片,隨着窗外斑駁的樹影,散開淡淡的憂傷。
過了很久,君氏才漸漸的平復了呼吸,然而銀月般的容顏漫上了一層油盡燈枯的灰白之氣,她吃力的說着:“銀禾,尚在閨中之時,我便羨慕着姨母,羨慕她活的那般的瀟灑,那般的恣意。縱然身爲帝王之妻,她依然狂放如風,奔騰在草原之上,就連蒼穹日月也奪不去她半分光彩,九原一戰後,她再出現在我眼前時,第一次帶着一身的疲倦與寒霜般的決絕,她說,‘安兒,寧爲尋常百姓農商婦,不做富貴天家帝王妻’。”說着,君氏血色漸退的脣角揚起,噙了一抹苦澀至極的笑,“那時,我尚不知姨母爲何如此,姨夫那般摯愛着她,以至於後來竟毫不猶豫的拋下萬里錦繡江山,隨着姨母而去。如今……我終於明白了。”眼睛微微的一閉,一顆晶瑩的淚珠劃過眼角,滴入陳舊的被褥之中,氤氳出一片痛楚,“可我不是姨母,我做不到她那樣不顧一切,阿奕亦不是姨夫,我亦不希望他是姨夫。姨夫隨着姨母走了,所以阿奕不得不將姨夫的路走下去,若是阿奕此時拋卻一切,那麼又該是誰來承擔阿奕曾受過的痛與苦?誰又該如我一般身不由己?這天下百姓,又要何時才能不再顛沛流離?我……不能爲一己之私……”
“娘娘,求您不要再說了。”秋嬤嬤緊緊的抱着小公主,身子止不住的顫抖,哽咽着,“娘娘,何時您才能想想您自己,我苦命的小姐!”
君氏似乎沒有聽到秋嬤嬤的話,脣角的笑意加深,隱隱露出一絲柔意:“其實這一生我該滿足了,有一個男人爲我棄了天下,有一個男人爲我平了天下,有情深至此,一世無憾。”
“娘娘……”
“來者何人!”
銀禾的話被屋外傳來的厲聲質問打斷,頓時讓君氏三人心頭一緊。兩人立刻站到君氏面前,以身相護。然而外面平沒有傳來拼搏的聲音。
未幾,屋內門簾被撩開,一個約莫十一二歲的少年徐步走了進來,這少年清雋的容顏之上絲毫沒有稚氣,一雙如子夜般幽深漆黑的眼瞳沉澱着成熟的光芒,一身合體的盔甲,散發的寒芒絲毫不比爲他打簾的戎裝軍人,眉宇間,更是有一股凌雲九天的貴氣。
“姨娘。”少年走到君氏面前,看到君氏慘白的臉,眼中閃過一抹痛意,輕聲的喚道。
“止琛,你來了。”君氏看到少年,臉上有了一層柔光,將手伸向少年。
“姨娘,琛兒來了。”少年趕緊伸出瑩白如玉且細長的手,緊緊的握住君氏微顫的手,眼中浮起一層淡霧。
“琛兒,姨娘知道你會來,姨娘還有話要交代你。”君氏說着,秋嬤嬤與銀禾對視了一眼,準備退下,然而君氏卻搖了搖頭,她們二人便留在原地不動,“琛兒,等我去了,你便將我帶回帝都,交給你父皇。”
“姨娘!”
“娘娘……”
三人都不解的驚呼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