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熟悉
澄澈無垢的眸子眨了眨,她輕聲問璟,“你相信我給你用針麼?”
忍住頭痛,璟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大一會,點了點頭。
眼前之人目光純淨,應該不會加害於他,若出他所料,那麼,他就當是早一步去陪曦兒好了,璟心裡如是想到。
“那我用針了哦。”唐月微微一笑,取出裝有銀針的布包,然後展開放到地上,再從腰間掏出火摺子吹燃,將銀針放上逐一燒烤了遍,接着,就準備朝璟後腦上扎,“你在做什麼?”聽到紅玉的聲音,凌曦收斂氣息,腳尖輕點,飄到了竹林外,就看到眼前這一幕。
是他?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那準備對他施針的少年又是哪個?
“我在救人啊!”突然間聽到男子的呵斥聲,唐月手一抖,捏在指尖的銀針掉到了草叢裡,轉過頭,她朝出聲之人看去,只見一身穿青衫,容貌宛若天人般的少年,與一姿容好看的少女,站在她和紫衣男子不遠處,正定定地注視着他們,起身,她語聲溫和回道。
“你怎會出現在這?”凌曦於唐月的話沒有作答,而是移步至璟身旁,當她話一出口,方纔發覺不對,現在無論是容貌,亦或是穿着,她可都不是在宮裡的樣子,無端端地問對方爲何會出現在這裡,實在是唐突至極。
璟盯着她注視片刻,並未啓脣說話,痛,他的頭越來越痛了!
看到他抱着頭一臉痛苦難忍,凌曦秀眉微蹙,與唐月道:“扶他跟我來吧。”
“哦。”唐月點了點頭,扶起璟,跟在凌曦主僕身後,進了竹林。
在凌曦他們住的屋舍旁邊,有一兩層閣樓,平時,凌曦會坐在閣樓上看書,想着上官邪曾經相救過她,未加多想,便帶人登上二樓安頓,“讓他先躺到g上,”手指竹g,凌曦看向唐月道。
“他得了什麼病症?”璟雙手抱頭,躺倒在竹g上,身體微微地蜷縮在一起,岑岑冷汗順着他的額角,滴滴滑落。
唐月道:“這是我家公子,他頭痛有段時間了,具體病因尚且不知。”她不想撒謊的,但要找到阿姐,跟在這位紫衣公子身邊,絕對不會有錯,至於紫衣公子的病因,經她探脈象,初略可知其被人用了藥,還下了秘術,要想解開那藥及秘術,就得先找出藥的名稱與配置,秘術呢?不過是封印其一部分記憶,其他的倒沒什麼,可她若對身旁這青衫公子實話實說,他會信她麼?
“你撒謊,”凌曦凝視着唐月,淡淡道:“他與你根本就不熟。”唐月一聽她這話,當即垂下頭,望向自己的腳尖,“說實話,否則,你立刻從這裡離開。”離開?她往哪裡去啊?身上僅剩下的銀錢,她剛剛付給茶寮老闆了,出萬象山找阿姐,這都找了一年多,不,近乎兩年,卻一點消息都沒有,若再不尋求其他途徑找阿姐,不知藍逸哥哥還要心痛到什麼時候。
想到這,唐月擡起頭,澄澈無垢的眸子眨了眨,道:“我不是有意撒謊的。剛纔在山外的茶寮裡,我看到這位紫衣公子好似病得不輕,便一路跟着他來到這谷中,想着憑藉我的醫術,看能否救治他。”
璟此刻已被疼痛折磨得神志不清,但他強忍着不讓自己發出悶哼聲,凌曦緩步上前,坐在他身旁,“把手給我,我幫你探探脈。”璟抱住頭,沒有吭聲,凌曦見狀,伸手直接探到他的脈搏上,片刻後,她收回手,望向唐月,“他頭痛,是因藥物所致,你可知他中了什麼藥?”
唐月搖頭,“他體內的藥物很奇特,我長這麼大沒遇到過,而且,也沒從哪本醫書上有見過,不過,我可以對他施針,讓他每個月不再受這頭痛之苦。”垂眸思索片刻,凌曦道:“若是讓我知道你耍什麼花樣,小心我取你性命!”起身,凌曦臉色冷然,丟出一句,退至一旁,“給他用針吧。”
“公子放心,我從沒害過人的。”說着,唐月接過紅玉遞上前的針包,然後取出銀針,在紅玉端着的燭火上燒烤片刻,坐到牀邊,爲璟開始施針。
在竹林外第一眼接觸到凌曦的目光那會,璟心裡就有個認知,那就是靠在翠竹上那容貌絕佳的青衫少年,好像認識他。
可他的腦中,爲何沒有丁點關於對方的影像?
青衫少年身上沒有殺氣,與其站在一起的少女,望向他時的目中光芒,也是熟悉的。
介於此,璟對凌曦主僕放鬆了警惕。
約莫過於一刻鐘時間,唐月才從璟後腦上拔下根根銀針,“照你的說法,是每月都要爲他施針一次?”凌曦這時開口問道。
“嗯。”唐月點頭,收拾好針包還給紅玉,“除非能找到解藥,否則,必須每月爲這位公子施針一次。”凌曦道:“讓他好好睡一覺,咱們出去說話。”
門外過廊上,打量唐月瞧了一會,凌曦道:“你是女孩子。”唐月心下一驚,她的裝扮明明沒一點問題啊,再說,自出萬象山,迄今爲止,並未有人發現她是女扮男裝,眼前這青衫公子的眼神真厲害,竟憑藉這短時間的接觸,就識破了她的身份。
唐月性格開朗,身份既已被人識破,她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擡起頭,與凌曦眸光對視,道:“我是女孩子,之所以女扮男裝,是因爲想要找到離家多年的阿姐……”語落,唐月沒聽到凌曦說話,又道:“我說的都是實話。”出門在外,多留個心眼,唐月還是有的,找阿姐這件事,她只是粗略地對凌曦說了下,具體的,如唐婉爲何會離家,她沒有道出,因爲她覺得,那件事對她的藍逸哥哥來說,是種羞辱。
她不要她的藍逸哥哥成爲別人眼中的笑柄,受人嘲笑、輕謾。
“你是苗人,找了你阿姐近兩年,一點線索都沒有,今日在你遇到屋裡那位公子時,你心中有了主意,打算跟着他,憑藉他的身份,幫你找阿姐,對不對?”凌曦言語犀利,一字一字,問唐月。
“我,我……”唐月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你無需回答我,因爲我與那位公子也不是很熟悉,若他不介意你跟在身邊,我沒什麼可說的。”言語到這,凌曦轉向紅玉,道:“以後就讓她和你住一個屋裡。”紅玉點頭,然後跟在凌曦身後,步下閣樓。
“公子,你說上官公子爲什麼不認識咱們?”回到凌曦屋裡,紅玉隨手掩上房門,站在凌曦身旁問道。
“我容貌與先前大有不同,再者,我現在可是男子打扮,他沒認出我,是情理之中的事,”凌曦坐在椅上,雙腿交疊,手指輕敲着桌面,“我怎麼發覺他與璟王身上散發出的氣息,越來越像?”
紅玉眨巴着眸子,道:“我也覺得現在的上官公子和璟王爺好像,尤其是不看他們的樣貌,簡直就是同一個人。小姐,照你剛纔說的,因爲你的樣貌做了改變,上官公子在竹林外沒有認出你,那我呢?我的樣貌可是一點都沒改變,爲何他看向我的目光,也是陌生得很?”
“咱們都是晚間見的他,再說,他與你也沒碰過幾面。”
凌曦淡淡道。
“也對。”那晚雖有月色映照,但朦朦朧朧的,而且她又不是自家小姐,上官公子能留意到她一個丫頭,才奇怪呢!紅玉不由想到。
“他武功應該不錯,都中了人暗算,不知璟王現下可好?”凌曦似是自語,又似是與紅玉說。紅玉眼珠子轉了轉,道:“公子,璟王爺肯定沒事啦,要不然,咱們肯定會得到消息的。”這麼說,是因爲凌曦在這短短一年多時間裡,着紅玉到山外,乃至朝國,還有云國,霧國都建立起了他們的情報網。
倘若各國間,有任何的風吹草動,凌曦都會在很短的時間內,得到消息。
“寶寶們以後就交給你和嬤嬤,木棉照看,我接下來會很忙。”獲得各國消息的情報網有了,接下來就是將她剛建起的勢力加強,以備未來不時之需,現如今,雲國、霧國兩處都有消息傳來,說表面看似平靜的兩國,好像正在秘密商談什麼。朝國,自楚帝率兵攻下那麼些座城池後,無論是國力,還是兵力,都遠不如以前,如果雲、霧兩國勾結,欲對朝國動手,那麼,朝國將危矣!
那可是璟的國家,因她,璟纔會對國事不聞不問,如此一來,她深覺罪孽深重。
“公子,你這一年多,除過快要生兩小主子那兩月,每日都忙碌個不停,你這麼做,都是爲了璟王爺?”於紅玉的問話,凌曦沒有點頭承認,也沒搖頭予以否認,她的初衷,是爲他,但,更多的則是,她不想看到天下百姓陷於水深火熱之中。
不是她高大上,不是她有一顆憫懷天下的慈悲心腸,而是她經歷的太多太多,實在不喜未來生活的環境,整日被戰爭與血腥侵擾。
進入朝雲山這處谷中養胎起,凌曦一直以男裝示人,進而就有紅玉,白嬤嬤與木棉自然而然地改口,喚他爲公子,省得小姐、公子這樣稱呼來稱呼你,一個不慎引得別人對他們一行人的主意。
雲首村住的這幾乎人家,秉性淳樸,並沒有因凌曦他們身邊突然間多出一對寶寶,在背後說是非,他們只覺凌曦一家人的出現,似是天上的神仙突降人間,與他們毗鄰而居,對此,他們心下甚感歡喜,以至於在言語上,對凌曦一家人都頗爲尊敬。
良久沒聽見凌曦說話,紅玉想了想又道:“公子,咱們就這麼留那位唐小姐住下嗎?”
“等上官公子清醒後再說吧。”凌曦起身,走至窗前,“哦。”紅玉點頭應了聲,然後遲疑片刻,嘴角噏動,囁嚅道:“我感覺上官公子肯定是遇到什麼大的事情了,要不然他不會有這麼大的變化。”
望向庭院裡正在蹣跚學步的兩個寶貝,凌曦道:“想那麼多作甚,那是別人的私事。”
忽然,孩童稚嫩的聲音自庭院裡傳來,“爹爹……”緊接着同樣稚嫩的聲音跟着傳來,“爹爹……”凌曦先是一怔,隨之倏地笑出了聲,“紅玉,你聽到了麼,寶寶會叫爹爹了呢?他們喚我呢,真得是他們喚我呢!還有近乎三個多月,他們才滿週歲,竟這麼早地出聲喚我爹爹……”自身性別於凌曦來說,早已拋之腦後,她邊與紅玉說,邊轉身朝門口走。
宛若天籟般的聲音,紅玉怎能沒有聽見?
“兩位小主子天資聰穎,這麼早開口,我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紅玉跟在凌曦身後,一臉嬌笑道。
誰知當她們主僕倆步出房門,看到的卻是兩個寶寶望向一旁的閣樓,眨巴着大眼睛,一個勁地喚爹爹。
“二皇兄……”在凌曦離開閣樓沒多久,璟從昏睡中醒轉,看到唐月站在屋裡,他沒有出聲說話,坐起身,下g走至門外過廊上,擡眼間,發現有兩個生得一模一樣,又有些不同之處的兩個寶寶,正在漫天花雨中蹣跚學步,他的目光不由定定地望向他們。
隨之,思緒飄遠。
“璟,這個給你。”
“不要,這是母后給你的。”
“我是皇兄,你是皇弟,我該讓着你的。”
“可皇兄看着很喜歡它啊,我不能要的。”
“沒事,大皇兄說過了,哥哥要讓着弟弟,你喜歡,我就把它讓給你好了。”
“謝謝二皇兄!”
兩個樣貌一模一樣,眸瞳和髮絲卻有着區別的小傢伙,站在福壽宮殿門前的花樹下,你推我讓,看起來甚是親密無間。
“二皇兄,你怎麼了?”
“我沒事,璟不用擔心,二皇兄真得沒事。”
“二皇兄不哭,我這就替你收拾那些狗奴才去,看他們還敢不敢背地裡說你是妖怪!”
“璟,不要去,二皇兄真得沒事。”
“我不去,我不去,二皇兄別哭了,大皇兄說過,男子漢不能掉眼淚的。等會父皇上完早朝回來,我就告訴他,讓他下旨把那些jian嘴的奴才全殺了!”
“嗯。”
……
“二皇兄,你快跑,不用管我,快跑啊,要不然他們抓住你,會用火燒死你的,快些跑啊……”
“不,我要保護你,我是哥哥,是你的二皇兄!”小人兒幽蘭的瞳眸中,滿是堅決。
“二皇兄,母后說我比你僅晚生了一刻鐘而已,所以,你並不比我大多少,快跑,這次換做我來保護你!”
“不要,我是你二皇兄,保護你是應該的,怎能讓你保護我?”
……
“嗚嗚……,大皇兄,二皇兄不見了,他不見了,我有把那些壞人引開的,爲什麼二皇兄還是不見了?”
“璟不哭,煜不會有事,父皇已經把那些壞人都殺了,並且派暗衛正在四處找他呢!”
“大皇兄,那些壞人爲何要說二皇兄是妖怪,他們爲什麼要這樣說二皇兄?我恨他們,我恨他們!”
“乖,這個大皇兄也不知道。”
……
“二皇兄……”璟脣角動了動,心裡一遍遍地喚着這三個字。好些年過去了,他竟不知不覺中把那個對他很好的二皇兄給忘了,“二皇兄,你在哪裡?”從兩個寶寶身上收回目光,璟遙望遠方天際,無聲呢喃。
“爹爹……爹爹……”兩個寶寶伸着胖乎乎的短胳膊,眨巴着大眼睛,一聲聲地朝閣樓上喚着,“公子,小主子們怎會喚上官公子叫爹爹啊?”紅玉眸帶不解,問凌曦。
凌曦沒有多想,笑着道:“他們還小,看到個男子,怕都是喚爹爹呢!”
“旭兒,陽兒,爹爹在這呢!”旭、陽字義相近,給兩寶寶取這麼個名字,凌曦希望他們哥倆像晨間初升的旭陽一般,朝氣蓬勃,健健康康的長大,若往深處說,她取這倆名字,更多的則是爲了那眸瞳、髮色與哥哥,及這天下之人有所不同的弟*弟考慮。
她不希望自己的寶貝懂事後,心裡存有陰影,覺得自己是個怪物,從而變得自卑。
現代,東西方國家的人種,眸瞳、髮色,膚色有所不同,根本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但在這片大陸,大家長得除過樣貌不同,身上其他地方都無甚差別,突如其來出現個異類,肯定會被視作妖怪對待。
凌曦生下兩個寶寶後,也心生疑惑,想着自己怎會生出兩個眸瞳和髮色不一樣的寶寶,然,琢磨了好長段時間,她得出的結論就是問題出在璟身上。
因爲她的血統可是很純正的,這一點,她完全可以肯定。
想通這一點,她有時候望着墨陽,會禁不住偷着樂呵,混血寶寶,她的陽兒還是個混血寶寶。
考慮到周圍這麼個大環境,凌曦心裡有了決定,那就是不把陽兒當做個特別的存在,而是把他和旭一樣對待,不偏不倚,纔不會讓其長大後覺得自個是個特別的,是個與衆不同的,是個被衆人用奇異目光看待的“怪物”。
納蘭太后曾與軒帝說過的往事,可以說是朝國皇室的禁忌話題,在煜流落於民間後,朝國先帝用他的雷霆手段,把有關傳揚煜是怪物的皇室成員,以及後宮裡的妃嬪,全處以斬刑,令朝國聽過此謠傳的民衆,無一敢再嚼有關二皇子是妖怪這個話題。
時間久了,大家便把那件往事都忘了,凌曦上一世身處雲國,加上她是閨中女子,年齡尚小,自是沒聽過朝國皇室中發生的這些事。
歲月匆匆,晃眼兩年多時間過去,璟在那日醒轉,望到兩個寶寶,想到自個早年失散於民間的二皇兄後,並沒有離開竹林,出谷回洛城,他感到兩個寶寶身上有股子無形的力量,牽引着他靠近,還有寶寶的爹爹,他對其生出種別樣的感情。
和那位叫夜妖的少年在一起,他感覺好親切,雖然對方不太與他說話,但他就是感覺好親切,好似曦兒就在他身邊。
兩個寶寶很黏他,一旦他們身邊沒人看顧時,就會跑到他身邊,纏着他叫爹爹。
偶然中,他發現兩個小傢伙天資聰穎的簡直用言語無法描述。
一歲多時,哥倆聽到他們爹爹閒時彈奏琴曲,眨着晶亮的眸瞳,聽得聚精會神,在他們爹爹起身離開琴案,那叫墨旭的哥哥跪在琴案後,短短的手指,就開始撥動起琴絃來,墨陽見狀,噔噔地跑回屋舍,沒多大功夫,拿着根竹笛回到哥哥身邊,兩個精靈似得小寶貝,一個彈琴,一個吹笛,把他們爹爹剛纔彈奏過的曲子,不差分毫演繹了出。
音質上雖粗糙,但那麼小的孩子,能記住曲調,並從頭至尾,不差分毫演奏出,實在是難得得很。
是的,他喜歡上他們了,慢慢的,他開始手把手叫哥倆彈琴,吹笛子,而他們的爹爹,並沒有說什麼反對的話。
日子就這麼靜靜地過着,他很享受這樣的日子,安逸祥和,無憂無擾。
唐月在這兩年多的時間裡,有出過山谷去找阿姐,但仍舊一無所獲,離家好久了,可她一想到被痛苦折磨的藍逸,就忍住回家的念頭,給自己鼓氣,她一定能找到阿姐,看到藍逸哥哥娶阿姐,幸福美滿一輩子。
稻花香是座普普通通的酒廬名,這座酒廬位於朝雲山數十里外的鎮子上,凌曦此刻坐在二樓一雅間內,正在等着三位友人的道來。
鮑南城大步流星步上二樓,進到幾名好友預定的雅間,就看到桌旁的凌曦在那小飲,神態間淡淡的,好似對於他的到來,無絲毫喜意。
瞬間,他臉色變得很不好,兩年多前,他和向衡宇及任宇飛兩位友人在此酒廬飲酒,不曾想那倆一見到姓夜的小子,當時下就心生好感,主動與其相交,來來往往數次,他們仨與那樣貌比女子還要精緻,行事亦正亦邪的臭小子,還真做了朋友。
哼!可他就是看姓夜的小子不順眼。
左看右看,橫看豎看,他沒發覺此人與已逝多年的聶後有絲毫相像的地方。
聶後,楚帝的廢后,一個賢良淑德,溫婉如蓮般的女子,若不是因爲她被廢,他和另外兩位好友就不會一氣之下,在帝王面前說出才學不夠,隱退故里的請求。
沒想到的是,帝王未加挽留,允了他們的奏請。
好友,君臣?在帝王允下他們奏請那一刻,全沒了。
雲國失去賢后,帝王剛愎自用,讓他們仨寒心不已。
從此隱居故里,在家孝敬雙親,閒時結伴出遊。
三年多前,宮裡又發生什麼帝王爲個g妃身死,脾性大變,動輒就在朝堂上問罪朝臣。
不想再聽到雲國朝堂上的鬧心事,他們三人一致決定,將家人遷居山裡居住,也好落個清閒。
閒雲野鶴也罷,無所事事也罷,近來這幾年,他們過得倒也逍遙自在。
“來了。”凌曦擡眸瞟鮑南城一眼,淡淡道。
她就覺得奇怪了,此人爲何總看她不順眼?
上一世,她是楚禦寒的王妃,與鮑南城、向衡宇、任飛雲三人見過幾回面,印象中,鮑南城武功不錯,喜兵法,當時她就想,此人若是入朝爲官,多半是武職,其結果,她所料不差,鮑南城在楚禦寒繼位後,確實做了名頗有實權的武官;而向衡宇與任飛雲文采出衆,入朝後自然做了文官。
有此三人在朝中輔佐,但凡楚禦寒對他們多加信任些,絕不會落得她被廢,因三人一句規勸之語,就辭官回鄉,隱退故里這回事。
呵呵,回頭想想兩年多前的相遇,再到相交,凌曦覺得用狗血來形容,都不爲過。
很會說話的向衡宇,一見到她湊上前就來了句,“兄臺,咱們很久以前見過,”見她欲出口否認,他又道,“兄臺你先別否認啊,咱們真得是見過面的,要不然,在下和另外兩位好友看到你地瞬間,就覺得一見如故。”
如此簡單兩句話,她便和這三人稱兄道弟,做起了朋友。今日,是她約三人到這間酒廬來的,“你發話,我能不來?”鮑南城哼哼唧唧一句,拉回了凌曦飄遠的思緒,“坐。”凌曦勾脣淡淡一笑,與鮑南城道。
“我就喜歡站着。”
鮑南城握緊手中的劍,冷着臉回凌曦一句。
“你很討厭我?”凌曦挑眉,嘴角笑容依舊,“可你爲什麼討厭我啊?你既然討厭我,又爲何和我做朋友?”
鮑南城被凌曦這麼直白的一連發問數句,登時臉色漲紅,“我怎麼討厭你了?即便我討厭你,還不是和你做了朋友!”說着,他把劍往桌上重重一放,“明明是個男人,長得卻比女人還好看,”嘴裡嘟噥一句,他又道:“認識你這兩年來,你的行事作風,我真是有些看不慣,知道麼?”
“哦?”
對於鮑南城說她長得像女人,凌曦只當沒聽見,因爲她本就是女人啊,後面說她行事作風有問題,她就覺得奇怪了,不由疑惑地看向對方。
“這附近,甚至數百里外的百姓,都得到過你的幫助,不,可以說,更遠地方的朝國百姓都得到過你的幫助,這樣的你,無疑是個好人,若是入朝爲官,也絕對算得上是個好官,可你遇到你看不過眼的人或事,那處理手段,是不是有些過了?不是扔出枚小刀直接取人性命,就是用你那三寸不爛之舌,說得人家跳河自盡的心都有,草菅人命,你懂不懂,你那叫草菅人命!”
凌曦笑道:“他們該死,我纔會動手,這樣做,我何錯之有?至於你說的那些什麼要跳河的,我沒見到,若見到,定會與他們說,跳啊,跳下去事情就能解決了麼?所以,我不覺得我行事有問題,你若是看不慣,那我也沒得法子。”
“你,你這人真得是無可救藥得緊!”鮑南城一把抓起桌上的劍,指着凌曦,“就算人家該死,也有官府不是,用得着你動手麼?就算那人一時沒有想通,要跳河自盡,你不會出言加以規勸啊?非得那麼絕情,纔算是你的行事作風麼?”
“呵呵!”凌曦輕笑出聲,“我就是這麼個樣,過了今天,咱們或許就再也見不到,所以,你沒必要再因我而置氣。”
一聽她這話,鮑南城急了,瞪大眼道:“你要去哪裡?與我不比試比試武功,你哪裡也休想去!”他要離開,他要去哪裡?他的家不是就在這附近麼,有家有室,他豈能說離開就離開?想到凌曦要走,鮑南城覺得心裡頓時亂糟糟的。
凌曦身處的這家名爲稻花香的酒廬,名氣是不大,外觀上看起來也普通,沒有半點起眼之處。但,酒廬的老闆可是雅人,內里布置自然處處彰顯其雅人做派。
酒廬處於鎮子外圍,站在二樓窗前,一眼望去就是如畫般的朝雲山,夏日,窗戶只要一打開,山風就會徐徐吹來,令入酒廬飲酒的客人甚感愜意,冬日裡,站在窗前,山上皚皚白雪覆蓋,可與明月爭輝。
“待衡宇兄和飛雲兄來了,我自會告知你們。”凌曦懶懶的倚在一把大大的椅子上,脣角掛着淺笑,溫聲道。
她坐着的這把椅子,看起來笨重,粗糙至極,與這雅間內的佈置,完全格格不入。
但,在凌曦這麼一坐下,看上去的感覺,就完全不同了。
本笨重,粗糙,毫無美感可言的太師椅,被凌曦這麼個妙人兒一襯托,變得甚是清冷飄逸,純粹空靈。
鮑南城望着凌曦,望着身穿青衫,披着一件雪白狐裘的凌曦,就那麼定定地望着。
恍惚間,他發覺眼前這披着狐裘的俊美少年,似風,似鬆,似月,似雪,讓人觀之,不由生出歎服。
凌曦把玩着手中的酒盞,慢慢的放置脣瓣,輕飲一口,臉上的表情似是在淺笑,又似是在回味口中酒水甘甜的味道。
她的臉被狐裘遮住了一邊,另一半則外露,
“南城,我可是個大男人,你再怎麼看,也變不成個姑娘家。”凌曦面色如常,打趣鮑南城一句,垂眸看向手中把玩着的酒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