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 相求
“放開我……放開我……,我不認識你,我不認識……”白衣女子終於有了反應,她掙扎着,想要從楚禦寒懷中退出,卻一點用都沒有。“不,我不放開,你是我的皇后。不許,我以後不許你再提璟,你不屬於他,你是我的……”楚禦寒臂彎收緊,眸色堅定,出口之語決然無比。
慢慢的,他的頭靠近白衣女子,他想吻她。
無數次個夢裡,每當他即將吻到她時,她就會消失不見,這一次,他攬着她,不是夢,是真實的,楚禦寒的心跳得好快。
可就在他的脣快要碰到白衣女子時,白衣女子的頭倏地錯開,隨之楚禦寒的吻落空,“曦,我愛你,我愛你啊!”沙啞有些痛楚的聲音,在殿內響起。
白衣女子臻首低垂,眸中充滿憂傷,她咬了咬脣,道:“皇兄……”她的聲音很低微,不仔細聽,根本就聽不到。
但,楚禦寒的神思全在她身上,且期待她開口說話,因此,她那低弱的聲音,那自脣中發出的“皇兄”二字,還是落在了楚禦寒耳裡。楚禦寒身子一震,顫聲道:“你,你剛纔……你剛纔……”他聽錯了,他肯定是聽錯了,她怎麼能叫他皇兄?她是曦,是他的曦,是他的皇后,怎能叫他皇兄?
搖頭,再搖頭,楚禦寒不信自己聽到的。
然,他環住白衣女子腰身的手卻在聽到“皇兄”二字時,已驟熱鬆開。
“皇兄,我……我是心蕊……”白衣女子眸中淚水滴落,望向楚禦寒:“皇兄,我真得是心蕊,我不是皇嫂,我不是她……”
“不,你撒謊!”楚禦寒回過神,退後兩步,定定地盯視着白衣女子,一字字道:“你爲了逃離我,火燒晨曦宮,從而銷聲匿跡。這一刻,你又爲了拒絕我,裝作是心蕊,不,你不是她,你怎麼可能是她?心蕊死了,她已經死去多日,她的屍身還在,你怎麼可能是她?”爲了應對雲、霧兩國聯姻,楚禦寒對外瞞着心蕊公主身死的消息,也就沒有將其下葬,而是用冰棺保存着她的屍身,待他一統天下,再風光下葬這唯一的胞妹。
“皇兄,我是心蕊,你……你聽我說完,就會……就會信我說的話……”止住淚水,白衣女子不管楚禦寒有沒有聽,思緒漸漸回到一月多前……
夜寂靜無聲,月清涼若水。
雲國皇宮。
“公主,你就算不願嫁給鳴帝,也不能拿自個的命開玩笑啊,這都好多天過去,你每天都只吃一點點飯菜,長此以往下去,身體如何能經得住。”鳳陽宮,內殿之中,玲瓏坐在心蕊公主
chuang邊,握着她的手勸道:“皇上很chong公主的,只要公主好好與皇上說叨,他一定會想出其他法子與霧國聯姻。”
心蕊公主躺在枕上,雙眸閉闔一句話也不說。
輕嘆口氣,玲瓏接道:“再有幾日皇上就該從霧國回來了,公主,你放心,無論你走到哪裡,奴婢都會陪在你左右。”自古以來,公主聯姻他國,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玲瓏知道心蕊公主不願,可不願又能怎樣?她能做的就是勸解公主不要多想。
“少璟哥哥,少璟哥哥,我要嫁的人是他,只能是他!”良久,心蕊公主緩緩睜開眼,看向玲瓏,喃喃道:“我不要嫁給鳴帝,我不要,我死也不要!”玲瓏欣喜道:“公主,你終於說話了!”
心蕊公主眼神憂傷:“我哪日沒與你說話?我只是不想多說罷了!”玲瓏怔了怔,笑道:“公主,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放寬心就是。”心蕊公主道:“放寬心?我怎麼放寬心?皇兄前往霧國,明面上是向徐太后祝壽,其根本目的就是和鳴帝定下、兩國相互聯姻一事。我的心思他是知道的,可他卻偏要,偏要……”
“公主,奴婢……奴婢知道你喜歡璟王,可他……可他對你無意啊!”玲瓏吞吞吐吐道。
“無意?他對我無意,我不在乎,只要能嫁給他,我相信總有一天,他會被我的情意感動。”少璟哥哥,少璟哥哥,心蕊好想你,好想你!
忽然,心蕊公主看向玲瓏的目光一滯。
“公主,你怎麼了?”
玲瓏見她面上神色不對,忙關心地問道。
“我可以幫助你嫁給璟王,你可願意照我說的話去做。”飄飄渺渺,忽遠忽近的男子聲音傳入心蕊公主耳裡。
好熟悉的聲音,是誰,你是誰?
“我是誰,公主難道忘了不成?”再次傳入心蕊公主耳裡的聲音,嚇得她躺在chuang上的身子一陣顫抖,她想什麼,對方都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神秘人?他是神秘人,心蕊公主想到了那傳入耳中聲音的主人是誰了。
“我餓了,你親自去御膳房通傳一聲,做些我常吃的膳食送過來。”心蕊公主的目光恢復清明,她對玲瓏吩咐道。
玲瓏道:“可奴婢去了御膳房,就沒人在這陪公主了。”皇帝吩咐過,讓她看顧好公主,絕不能留下公主單獨呆在鳳陽宮。
“有君然在,我不會有事。”
心蕊公主低語了句,沒再言語。
一聽她這麼說,玲瓏起身,屈膝一禮,應道:“是。”然後,她轉身出了內殿。
“君然。”玲瓏腳步聲走遠,心蕊公主對空喚道,應答她的卻是煜的聲音,“他現在沒法迴應你的話。”傳入心蕊公主耳裡的聲音,正是煜的聲音,“想要嫁給璟王,就聽我的,願意麼?”
煜戴着面具,從頭到腳仍被一件黑色斗篷罩着,他自空中落至心蕊公主chuang邊,俯視着她。
“你還是躺着吧,就你現在這個樣子,要不了多少天,就會到陰曹地府報道。”見心蕊公主吃力的想要坐起身,煜啓脣,緩聲道。
心蕊公主瞪他一眼:“我憑什麼信你,數年前那晚,你說要幫我,結果呢?”
“那是你笨,可怨不得我。”煜出口之語,好不留情面。心蕊公主臉上一紅,眼瞼微垂,咬了咬脣,囁嚅道:“這次……這次我要是聽你的話,一定能嫁給少璟哥哥麼?”煜脣角微勾:“我從不打誑語。”
“好,我聽你的,你說怎麼做我就怎麼做。”
默然片刻,心蕊公主道。
“很好。”煜頷首,將他接下來要做的事,與心蕊公主簡單說了遍。
“什麼?你說什麼?”心蕊公主眼睛大睜,一臉的不可置信,“你說你要我借屍還魂,那是不是我,我以後就不是我了?”煜點點頭,誇讚道:“公主很聰明。”
“我魂魄離體,豈不是死了?自此後,我變成另外一個女子,可那女子會被少璟哥哥喜歡嗎?”
要真說到死,心蕊公主還是怕的,她臉色本就蒼白,在聽了煜的話後,雙頰更是變得煞白。
“你是死了,可你會以另一個身份活着,而那個身份,璟王一定會喜歡,因爲我要將你的魂魄引到你皇兄廢后的屍身上。”
煜說得淡然,聽在心蕊公主耳裡,卻令她瞬間周身顫抖起來,“皇嫂?她死了好多年了,她的屍身怎麼可能還在?”煜的目光望向窗外的夜色,道:“璟王癡情你皇嫂,將她的屍身一直妥善保存着。”
凌曦和璟在北地期間,煜在皇宮呆過數日,期間,他落腳在和璟幼時住在一起的宮殿中,也就是璟成年出宮開府之前的寢殿,在哪裡,他發現了軒帝的秘密——冰室。
當看到凌曦上一世的屍身時,他着實震驚了一把。
他沒想到璟會對楚帝的廢后,用情至深到如此地步。
多年過去,還保存着對方的屍身……
注視着那絕美至極的容顏好一會,他腦中浮現出一個主意,一個可以致璟爲之心傷的主意。
至於這個主意的完美度,以及能否達到他所期待的效果,他未深想。
這也就有了他在璟從北地返回京城的途中,及幽冥島上說的話——送璟一份大禮。
“你確定,確定我死後,魂魄能到皇嫂的屍身上?”心蕊公主擡頭看向煜,認真地問道。
“你不該懷疑我的能力。”煜有些不悅地回她一句。
“好,來吧,我聽你的,我要成爲皇嫂,我要少璟哥哥娶我做王妃。”說着,心蕊公主在chuang上躺好。煜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凝視了半晌,道:“還魂後,該怎麼做,你自個得心裡有數,畢竟一個逝去多年之人突然間還魂,世間沒幾個人相信的。”
心蕊公主擺放在身側的雙手微微收緊,轉瞬又鬆開,接着又收緊,這才道:“謝謝你的提醒,我會妥當應對的。”
“很好。”煜脣角勾起抹笑,道:“闔上眼,想着你要成爲你皇嫂。”
“嗯。”心蕊公主應聲,雙目輕輕閉闔在一起。
君然隱在暗處,將煜與心蕊公主間的對話,全聽了見。
借屍還魂?且是聶後的屍身,這太荒謬了!
“不可,公主不可!”他急在心裡,奈何身子不能動,口不能言,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心蕊公主的身子、被一團藍芒籠罩籠罩,聽着煜嘴裡發出的奇異之語。藍芒逐漸消散,煜收回手,望向君然所在的方向,道:“不想她遇到什麼意外,就好好聽着我接下來說的話……”
說完,煜揚起手,隔空一揮,君然的身影立時出現在殿中。
“你是誰?爲什麼要這麼做?”
他盯視着煜,眸光冷然,質問道。
“你不配知道我是誰,更不配問我爲什麼要如此做。你只需記住,我並未勉強她,一切都是她自願而爲!”煜說着,朝chuang上斜睨了眼,“在乎他,就記住我剛纔說與你的話,要不然,後面會發生什麼事,我可不敢保證!”話一說完,煜瞬間沒了蹤影。
君然站在原地,整個人近乎木然:她真得去了麼?
腳步移動,他行至chuang邊,探了探心蕊公主的鼻息,手頓時顫抖不已。
“公主……”這時,玲瓏的聲音傳進了內殿,君然猛地回過神,提起輕功,離開了鳳陽宮。
朝國皇宮,璟先前住的寢殿。
“冷,好冷!”心蕊公主感到自己好似置身於冰窖之中,周身寒冷不說,且身子感到無比的僵硬,手指動了動,她緩緩睜開眼,從嘴裡掏出一枚泛着光亮的珠子,攥在手心,就這麼繼續躺了一會,才感到身上暖和了不少。
冰室,她在冰室之中,成功了麼?她現在是皇嫂,她現在一定變成了皇嫂。
有些吃力地坐起身,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又藉着冰牆上泛出的亮光,看清了自己現在的容顏。
除過臉上的蒼白之色,她現在的容顏絕美至極,空靈至極,是皇嫂的樣貌沒錯。
笑了,她笑了,都笑出了眼淚。
從玉chuang上下來,她移動着尚還有些僵硬的雙腿,扶着冰牆,一步一步出了冰室……
“皇兄,我說的這些全是真的,你得信我,我不是皇嫂,我真得是心蕊。”心蕊公主敘說完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後,流着淚看向楚禦寒:“你別怪我,別怪我放棄生命,借皇嫂的屍身還魂,從而接近少璟哥哥。皇兄,我喜歡少璟哥哥,我喜歡他,除過他,我誰也不嫁,你就成全我好麼?放我離開,我要回到他身邊,皇兄,我求你了!”走到楚禦寒身旁,心蕊公主拽住他的衣袖,哭求道。
楚禦寒與心蕊公主視線相對,搖着頭,道:“這不是真的?這怎麼可能是真的?借屍還魂?這太荒唐了,我怎能相信。”他從心蕊公主手裡扯出衣袖,按住她的肩膀,道:“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你在騙我,告訴我,你在騙我,說啊!”他的聲音壓抑而痛楚。
“皇兄,你何必再自欺欺人?你都信了,不是嗎?我說的話,你都信了,可你不願接受這個事實,”心蕊公主抽泣道:“我沒必要騙皇兄的,如果皇兄真得深愛皇嫂,在抱住我那刻,應該能感受到我不是她。”
“在少璟哥哥身邊這些日子來,他一開始還對我偶爾暖笑,可自從他突然間吐血暈厥,昏睡一個多月後,再次醒來,就不理我了。他看我的眼神好冷漠,他叫我聶姑娘,皇兄,他不是很喜歡皇嫂的麼,那他爲何看到我,沒有欣喜若狂?”心蕊公主邊流淚邊笑,那笑苦澀至極,“原因只有一個,他沒有從我身上感受到皇嫂身上的氣息。可是,可是即便我知道緣由,還是不願離開他,皇兄,放我離開吧,我要回到他身邊,”
“我不要他被那什麼夜相搶走,我討厭那個男子,他一回來,就在少璟哥哥身邊守着,我也想照顧少璟哥哥,也想像他一樣,給少璟哥哥洗頭,給少璟哥哥擦拭身體,少璟哥哥醒了,他與那夜相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他的下人面前,甚至於當着我的面,他們擁吻在一起……”
夜相?擁吻?
楚禦寒的手從心蕊公主肩膀上拿離,注視着她,道:“他們真得擁吻在一起?”這一刻,他的眼裡已沒有了痛楚,他想起了在霧國見到凌曦時的情景,以及心中生出的熟悉之感。夜妖,夜妖,你就是曦對不對?你就是她對不對?
以璟對凌曦的深情,以及他自個的直覺,楚禦寒確認自己面前的這抹白衣,不是凌曦,不是他的皇后,而是他的胞妹,同時他也確認出夜妖就是凌曦。因爲憑藉當年聽到的琴聲,他知道璟已恢復記憶,既如此,還魂後的“她”出現在他面前,沒理由他不欣喜,不癡愛*。
究其根本,怕是正如心蕊所言,他辨識出對方不是她,不是他們共同喜歡上的那個她——聶凌曦。理順腦中思緒,楚禦寒與心蕊公主道:“他不喜歡你,爲他變成這樣,讓我說你什麼好?”眼前這幅容顏,是她的,靈魂卻不是她,楚禦寒感到一陣心煩,別開目光不再看心蕊公主,“既回來了,就好好呆在宮裡,我會想法子讓你的魂魄迴歸到自己的身體內。”
“不,我不要呆在這裡,我要回到少璟哥哥身邊,皇兄,你不能把我關在這裡!”心蕊公主悽聲道:“再說,那人事前告訴過我,我的魂魄是沒法再回到自己身體的,皇兄,你就當我真得死了,成麼?就當我沒有出現在你面前,當咱們今晚的相見只是一場夢,不成麼?”
“我是你皇兄,我說什麼就是什麼!”楚禦寒沉聲道:“得知你身死的消息,我快馬加鞭從霧國趕回,那種心痛,你可知道?你不願嫁給鳴帝,只要好好與我說,我肯定會想其他的法子應對,可你呢?竟爲個不愛自己的男人放棄做自己,通過妖術成爲他人,這樣的你讓我很失望!”說到這,他長長嘆了口氣,接道:“聽話,別再折騰了,好好的呆在宮裡。”
心蕊公主眼裡的淚如斷線的珠子往下滴落:“我不要,我不要呆在宮裡,我就是要回到少璟哥哥身邊!”
皺了皺眉,楚禦寒忽然道:“出來!”
“是。”一聲低應,君然的身影出現在了殿中,他單膝跪地,垂眸沒有說話。因爲他知道以他犯下的罪,說什麼都是錯。
楚禦寒冷厲的目光凝注在他身上,良久,才道:“朕現在不想追究你什麼,但公主若是再出什麼事,你就以死謝罪吧!”
“是!”君然拱手應聲,接着他擡起頭,脣角噏動,想要再次啓口時,卻見楚禦寒甩袖出了內殿。於是,他將到嘴邊的話咽回喉中,緩緩站起身,心蕊公主拭去臉上的淚,看向他道:“君然,帶我離開這裡。”
“公主,請恕君然無能爲力。”音落,君然登時沒了蹤影。
霧國都城外一處樹林中,百里醉撿起唐婉丟在地上的衣衫,一件件的往身上慢慢的穿着,因斷了一隻手,他穿衣的速度不僅緩慢,且吃力得緊。
“要我幫忙嗎?”
唐婉靠在一棵碗口粗的樹上,雙臂環胸,勾脣問道。
“不用。”百里醉斷然拒絕。
過了半晌,他總算將衣衫穿好,這才擡頭看向唐婉,道:“爲什麼救我?”夜風吹拂,唐婉敷在臉上的面紗被輕輕吹起,她笑了笑,道:“我們曾合作過一場,且在我被那*折辱時,你也曾出聲幫過我,就當是我還你人情好了。”
“我可沒你想得那麼高尚,而你,也沒你說得這般高尚。”
百里醉身子晃了晃,挨着身後的大樹靠坐了地上。
“呵呵,你倒挺了解我?”唐婉嘴角勾起抹諷刺的笑,道:“不過,你想錯了,我這次救你,還真是爲了還你人情,”見百里醉仍不信她說的話,唐婉接道:“你不信?”輕笑出聲:“就你現在這樣子,覺得我能從你身上得到什麼?”
臉上一紅,百里醉惱怒道:“很快我就會恢復功力。”
“那與我何干?”唐婉走近他,蹲身,與百里醉四目相對:“我救你的目的,真如我所說那般簡單,信不信在於你自個。”百里醉錯開她的視線,道:“你在他身邊呆了多年,目的是什麼?”
唐婉起身,幽嘆口氣,道:“目的就是毀了他,爲了我的主人,我要毀了他,毀了霧國,毀了……”突然,她止住話頭,沒再說下去,百里醉看向她:“爲了你的主人,毀了他,毀了霧國,你還要毀了什麼?還有,毀掉這一切,對你來說有什麼好處?不,應該說對你的主人有什麼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