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7 無治

257 無治

“啪!”太后氣得周身顫抖,禁不住揚手甩了璟一巴掌。

璟眸中傷痛涌動,定定地注視着太后,“母后,若是這樣能讓你心裡舒服些,你就再打孩兒幾巴掌吧!”太后跌坐在榻上,眼裡淚水滑落而下,“爲什麼?你爲什麼要如此殘忍?”自孩子們生下來,她從碰過他們一根手指在頭,可今天,就在今天,她狠狠甩了那孩子一巴掌。

他爲何要逼她?

爲何要逼她動手?

好殘忍的孩子,爲個女子,就要拋下她這母后,拋下他的兄弟,拋下這裡的一切!

“母后,對不起,對不起!”璟眼角溼潤,跪倒在地,“我愛曦兒,愛她勝過我的生命!爲我,她付出太多太多,我真得不能沒有她!母后,我知道我的做法很任xing,可我不能沒有她,不能啊!”

福壽宮門口,不等孫琦上前伺候,軒帝就步下御輦,大步走進殿中。

“母后,這是怎麼了?”踏入內殿,軒帝擡眼間,見太后臉色發白,坐在榻上垂淚,不由問道。

拭去臉上的淚,太后指着璟,看向軒帝,脣角顫抖道:“你問璟,你問他剛纔都對哀家說了什麼混賬話!”軒帝皺了皺眉,走至璟身旁,有些不悅道:“起來說話。”他究竟說了什麼話,惹得母后如此生氣?“皇兄的話你也不聽了嗎?”見璟遲遲不站起,軒帝彎腰,拽着他的臂彎站起,“夜相離去,皇兄也很痛心,但人已經沒了,再傷心又能奈何?皇兄本想去看你,可考慮到夜相剛去,你需要安靜,便沒去王府打擾。”

璟薄脣緊抿,於軒帝說的話無絲毫反應。

“聽馮德海說你到了母后這裡,璟,你知道麼?皇兄終於舒了口氣,你想通了,你從失去夜相的悲痛中走出來了,你不再似多年前一樣,可勁地折磨自己。”軒帝說着說着,面上的神色變得柔和起來,太后這時突然道:“夜相沒死。”

“母后,你說什麼?”夜相沒死?這是怎麼回事?人明明都已下葬,怎會無端說這話?軒帝的目光落在太后臉上,眼裡滿是不解。“皇兄,曦兒是沒死,她只是回去了。”璟擡起頭,注視着軒帝,語聲嘶啞道:“她來自異世,不屬於咱們這裡。”

軒帝身形一震,緊跟着腳下一個踉蹌,待穩住身形,他轉身望向璟,目露驚愕,道:“夜相沒死?她來自異世?她回去了?”很不好的預感如浪潮般襲入軒帝心裡,他是要去尋夜相嗎?定是這樣的,否則,母后不會如此生氣。

這怎麼可以?這怎麼可以?

“你……你要去尋夜相?”按捺住心底的恐慌,軒帝看不出情緒的目光,緊鎖在璟的臉上,“你要拋下母后、皇兄,捨棄這裡的一切,要去尋夜相?”知子莫若母,軒帝再隱忍,再將情緒隱藏的好,還是被太后看出了少許端倪,“皇上,你沒事吧?”太后關係地問他。

“母后,朕沒事,朕能有什麼事?”給了太后一個安慰的笑容,軒帝的目光重新凝聚在璟臉上,“你真得要拋下母后、皇兄,捨棄這裡的一切,去尋夜相?”他再次問璟。

“我不能沒有她。”

璟與他四目相對,啓脣回了句。

就是這麼一句簡單的話語,令軒帝的臉色瞬間轉白,他突然嘶聲吼道:“我不同意!我不同意你去尋她!”因經受不住這陡然而來的打擊,軒帝禁不住連聲咳嗽,好似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一般。

“皇上,你龍體向來不好,萬不可動怒。”太后眼裡含淚,聲音慈和,勸着軒帝。

止住咳嗽,軒帝擺擺手,微扯脣角,“母后,朕沒事,朕好着呢!”

“皇兄,我意已決。”璟說着,上前欲扶軒帝到一旁的椅上落座,卻被其用力推開,“你意已決?你意已決?那你爲何還要告訴我們?你說啊!我從小到大疼你,你呢?卻不顧兄弟情分,

要拋下我這兄長遠去,你知不知道,你這是用刀子剜我的心,你知不知道啊?”

軒帝笑出了聲,笑聲聽起來是那麼的沉悶酸澀,“你拋下母后,拋下我,捨棄這裡的一切,就爲了個女人!你真得很重情啊?”這話聽起來極盡諷刺,但璟臉上的神色卻未有絲毫變化,軒帝的目光定定地凝聚在他臉上,又笑出了聲,但那笑聲慢慢的變得沙啞而哽咽。

埋藏在心底多年的感情,壓得他越來越喘不過氣,可是,可是即便這樣,他還是感覺到很幸福。

只因那人在身邊,在他目光可以看到的地方。

然,這小小的奢求,也終將離他而去。

“璟,夜相回去了,說明你們的緣分已盡,別去尋她好麼?”按住璟的肩膀,軒帝眸中淚水滴落,“母后離不開你,朝國離不開你,皇兄,皇兄……”他最後想說皇兄也離不開你,可話到嘴邊,卻被他生生咽回喉中。

他不能說,不能說。

說了,璟會厭惡他,會鄙夷他,甚至於恨他!

內殿之中就太后和軒帝,還有璟母子三人,然,他們不知道的是,在內殿門口的圓柱後,顏霏和倆小此刻正躲在那裡。

準確些說,在軒帝步入福壽宮之前,他們就在圓柱後躲着。

璟王有法子穿越時空,那她是不是也可以回去了?顏霏心裡很激動,這時她忘卻了自己的身份,忘卻了她現在是水筱晴,而不是現代的顏霏。

兩日後的子時,時間她記住了。

只要她和倆小寶貝一直在一起,定能回到現代,回到她熟悉的世界。

“走,咱們去偏殿。”彎下腰,顏霏小聲在倆小耳邊說了句。

倆小甚是乖覺地點了點小腦袋。

“咱們輕點哦,小心被發現了!”顏霏這句話剛說出口就愣住了,因爲有一道幽冷的目光正注視着她,扯了扯嘴角,她強擠出一抹笑,接着拽住倆小的手撒腿就往偏殿跑。

見鬼了,他怎麼也到福壽宮來了?長得帥就了不起嗎?就會用冷眼看人,哼,老孃很快就離開這鳥不生蛋的地方,再也不要看到你的冷眼!

拽着倆小邊跑,顏霏邊暗自腹誹。

煜站在殿中央,望着一大倆小三道身影消失不見,才收回目光走向內殿。

“母后,你喚我過來有事?”太后一看到他,好不容易平復下來的情緒又激動起來,“你快勸勸璟,看他都把你皇兄氣成什麼樣子了!”煜怔了怔神,到底發生了何事?眼前三人,怎地情緒都不怎麼好?尤其是皇上,他臉色蒼白,目中竟有溼潤滑落。

“皇兄,到底發生了何事?”

走至軒帝身旁,煜輕聲問道。

“夜相沒死,她來自異世,璟打算去尋她。”軒帝痛楚的目光自璟身上挪離,牽起脣角,苦笑道:“他要拋下母后,拋下我們兄弟,捨棄這裡的一切,去異時空尋夜相。是我做錯什麼了嗎?他纔會生出如此殘忍的想法!”

“你有法子了?”

煜問璟。

璟愕然地望向他。

“你不用這樣看着我,雲瀾今個有進宮,無意中說出了夜相的事。”像是看出璟心裡所想,煜淡淡道。

璟點點頭,輕嗯了聲。

“你有十足的把握,可以穿越至夜相所在的時空?”煜又問。

“兩日後的子時,將會有七星連珠顯現,到時,我師父會送我和倆孩子離開。”看了太后和軒帝一眼,璟對上煜的視線,語聲嘶啞道:“皇兄體弱,你是知道的,我走後,朝堂上的政事,就有勞你了。”

說着,他將手裡一直拎着的包裹打開,走至軒帝面前,道:“這裡面的手札,是曦兒留給瑜兒的,還請皇兄轉交給他。”軒帝看都沒看,揮手就將他手中的包裹打落到地上,頓時,寫滿字跡的紙張飄落的滿地都是。”

璟蹲身,默默地撿起那些紙張。

半晌後,所有的紙張全被他撿起,整理成一摞,“皇兄,這是曦兒的心血,”璟說着,起身到軒帝面前,“於瑜兒未來有莫大益出。”

“瑜兒不稀罕她的東西!”

軒帝雙目赤紅,冷聲道。

“皇兄……”璟張了張嘴,卻見軒帝頭也不回地出了內殿。

太后怔怔地坐在榻上,心痛的一句話也說不出。

“給我吧,我會轉交給瑜兒。”煜神色淡然,朝璟伸出手。

“煜,你這是贊成璟離開嗎?”太后回過神,一臉悲痛地看着煜,“他要帶着旭兒和陽兒一起離開,他這一走,或許永遠都不會回來了,你知不知道?”說着,太后語聲哽咽,起身走向璟,“璟,別離開,別離開母后,好不好?算母后求你,成麼?”

“母后,我意已決!”

回答她的還是璟這一句話。

“爲什麼?你爲什麼這麼狠心?”太后捶打着璟的胸膛,泣聲道:“煜回來沒多久,你就要離開,你這是要逼死母后麼?你說啊!”璟站着一動不動,任太后發泄着心裡的悲痛。煜從他手裡接過那一摞紙張,安慰太后道:“母后,夜相對璟有多重要,即便我不說你也是知道的。”

太后無力地垂下手,看向煜,喃喃道:“夜相對他很重要,咱們這些親人於他來說,就不重要嗎?”

“啓稟太后,皇上……皇上吐血暈倒了!”馮德海疾步走進內殿,臉色灰白向太后稟道。

“怎麼會這樣?”太后登時頭暈目眩,顫聲道:“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馮德海額上的冷汗涔涔而落,恭謹道:“回太后,皇上出福壽宮沒有坐御輦,而是步行……”軒帝因爲心痛難耐,沒聽孫琦的話坐御輦回寢宮,他徑直走向御花園,想要自己冷靜冷靜,可是壓抑在心底多年的感情,如何能讓他冷靜下來。

越是想到璟要離開,他的心就越痛。

越痛,他越是想着璟說的那句——我意已決!

本就身有宿疾,加上如此強烈的情緒起伏,致他猛地噴出一口鮮血,來不及說一句話,便直直向地上倒去。好在孫琦就在他身後三步開外站着,驚嚇中的他,慌忙扶住軒帝,大喊守在御花園周圍的侍衛、到福壽宮向太后稟報。

聽完馮德海的稟報,太后抓住煜的手,顫聲道:“煜,扶母后去你皇兄寢宮,快,母后要去看他!”說到這,她隱去眼裡的痛色,瞪着璟,語聲清冷道:“你就不用去了!”

璟怔在原地,星眸中溢滿自責。

皇兄吐血暈倒,是他之故,皆是他之故?他不想的,從小到大,他從沒想過要傷害自己的親人,從來不曾想過。然,就在今日,就在剛不久,他傷到了他們,用他決然的話語傷到了他們。

就此放棄嗎?放棄去尋曦兒?

做不到,他做不到放棄。

曦兒需要他,而他,也不能沒有曦兒!

“璟,你還傻愣着作甚?快跟上!”扶太后走至內殿門口,煜回過頭喚璟。

太后氣惱道:“叫他作甚?他心裡現在只有那個女人,咱們已被他捨棄,走吧!”往昔對凌曦生出的好感,這一刻在太后心裡全煙消雲散,她甚至恨上了凌曦,因此,她言語中明顯有了遷怒之意。

煜給璟使了個眼色,然後朝太后笑了笑,沒再說話。

軒帝寢宮這邊,此刻甚是沉寂。

“都怎麼了?不爲皇上診病,一個個低垂着頭做什麼?”進到軒帝寢宮,看到諸太醫垂着頭聚在一起,個個臉如死灰,太后不由呵斥道。被她這一聲高喝,諸太醫刷地跪倒在地,齊聲說自己有罪。

“母后!”太后一聽這話當即暈厥過去,煜大喊一聲,望向諸太醫吼道:“皇上到底怎麼了?”其實,在諸太醫說自身有罪那刻,在太后暈厥這一刻,他心裡已知曉答案。但他不願接受那個答案,不願接受自己的兄長即將被死亡之神帶走。

璟因自責,站在軒帝的寢宮門口遲遲沒有上前,他怕,怕等會面對軒帝時,再說出那句決然的話語。熟料,煜的呼聲在這時傳入他耳裡,驟時,他心裡咯噔一下,不加多想,疾步至軒帝龍

榻前,爲其號脈。

“皇兄……,皇兄……”怎會這樣?這段時間在他的醫治下,皇兄的身體明明已經好轉,璟臉色煞白,滿目不可置信,“皇兄……”他連喚數聲,卻一點效果都沒有。軒帝躺在龍榻上,雙目閉闔,一動不動。

若不是他胸口有輕微的起伏,此刻的他,與逝去的人沒兩樣。

“璟,皇兄……皇兄真得沒治了嗎?”安置好太后,煜行至軒帝龍榻前,看到璟面上的神色,低聲問道。

從軒帝腕上收回手,璟緩緩站起,走向殿門口,喃喃道:“皇兄不會有事的,我不會讓他有事!我這就去找找師父,他老人家一定有法子救皇兄!”說到後面,他腳下的步子不由加快,“璟!”煜追向他,急聲喚了句,想要問問軒帝的具體情況,誰知,璟步出殿門口,運起輕功,瞬間失去蹤影。

問什麼?他還要問什麼?這麼多太醫診斷出同一個結果,他還要問什麼?煜脣角溢出抹苦笑。

事情怎就變成了這樣?

皇兄病危,母后昏迷,璟即將穿越時空遠去,這一系列的變故,是因誰而起?

是他,皆是因他!

悔恨,自責,沒用,這些都沒用。

現如今,他不能讓這些無用的悔恨和自責壓倒,他得振作起來,想盡一切法子,挽回皇兄的xing命。只有這樣,璟才能放心地去尋找他的幸福,母后纔不會怨恨上他!

緊了緊隱在袖中的雙拳,煜盯視着跪在地上的諸太醫。

他定定地盯視着他們。

諸太醫跪伏在地,額頭上滲出的冷汗,越流越多。

他們可以清楚地感覺到、煜眸中迸發出的陰寒目光。

這一刻,靜寂的殿中,連空氣似乎也已凝滯的,諸太醫感到了呼吸困難,心跳如鼓。

半晌過後,煜低聲道:“本王命令你們無論如何都要醫治好皇上。”不怒而威的聲音,令諸太醫登時周身顫抖不止。

醫治好皇上?他們也想啊,可皇帝目前的情況,他們真得是束手無策。

“本王說的話你們沒聽到嗎?”久聽不到諸太醫應聲,煜低低的聲音又在靜寂的殿中響起。

“煜王爺,皇上,皇上……”作爲太醫院院首,沈太醫這時擡起頭,然,不等他顫聲說完話,煜面上的表情倏地一冷,不急不緩道:“想法子醫治好皇上,其他的本王一句也不想聽!”見沈太醫不吭聲,他接道:“如若皇上出事,你們,包括你們的家人統統難逃一死!”

煜這話一出,愈發讓殿中的的空氣變得凝固。

“還跪着作甚?沒聽到本王說的話嗎?”

低沉,森冷的聲音嚇得諸太醫連聲應是。

孫琦侍立在龍榻一側,低垂着頭,任眼裡的淚水滑落而下。

“孫公公,皇上因情緒波動過大,引發宿疾……”情緒波動過大?引發宿疾?無求生意志?怕是……,想起沈太醫給皇帝診脈後說的話,孫琦只覺悲傷至極。

別人不知皇帝眼下的情況所謂何故?他卻知道。

“孫琦,夜相是異世之人,她沒死,她回去了,璟要去尋她,兩日後的子時,他就會離開這生他養他的故土,離開朕,去遙遠的異世。朕勸說不住他,朕勸說不住他啊!你說朕該怎麼辦?”離開福壽宮前往御花園途中,軒帝只允孫琦跟在身後,邊朝前走,他邊低喃出聲。

孫琦低頭跟在他身後,自是將他說的話一字不落地聽入耳中。

但,身爲奴才,他知道什麼該聽,什麼不該聽,什麼時候該出聲,什麼時候不該出聲。

基於此,他只是默默地緊跟其後,聽其宣泄着情緒,未出言作答。

逍遙子臭着臉來了。

好好地正在睡覺,被混小子二話不說,直接從chuang上拽起,說什麼進宮給皇帝診病。皇帝又不是他什麼人,竟要他逍遙子親自醫治,真是氣悶得緊?但氣悶歸氣悶,他終還是應下璟,與其到了皇宮。

“師父……”逍遙子爲軒帝號完脈,璟立時上前問道。

逍遙子長嘆一聲,凝注着他,道:“你的醫術與爲師相比,差不了多少,以皇上目前的狀況來看,你覺得還有治嗎?”

靜寂,寬敞的殿中靜寂一片!

璟的心慢慢地下沉。

他閉上了雙眼,半晌後緩緩睜開,注視着逍遙子,道:“師父,皇兄他真,真……”說着,他的目光挪至軒帝那失去血色的容顏上,腳步虛浮,向後退出兩步,別過頭,喃喃自語道:“我不會讓皇兄出事的。”

那是他的皇兄,是從小護着他,疼愛他的皇兄,他怎能眼睜睜地看着他逝去?

皇兄會沒事的,他一定會沒事的。可是,可是這樣的安慰,說出口卻空蕩蕩的,沒有迴響。

璟無聲的笑了,笑出了眼淚,依舊扯着嘴角在那無聲地笑着。

心,沉到了谷底!

笑,苦澀而傷痛!

皇兄,你是要用自己的命,來留住我麼?

“璟……”煜脣角噏動,喚璟,他目中的關心,璟看在眼裡,可深陷傷痛中的他,給不了煜迴應。逍遙子再次長嘆口氣,站起身,目光落在煜身上,淡淡道:“着殿中閒雜人等都退下吧,我有話與你們兄弟倆說。”

煜頷首,冷眸在殿中掃了一圈,冷聲道:“全退下!”

“是。”

殿中諸人應聲,不一會,皆已至殿門外候着。

“皇上的病,也不是完全沒得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