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困守孤城以來,先後折了聞達、山士奇、鄒潤,衆兄弟泰半帶傷,兵馬損失近半,人心不穩。
這般局面,任他天性豪勇,也不由生出幾分沮喪。
此刻聞得兩路救兵齊至,精神不由一振,大聲下令道:“三娘妹子,你引一支兵馬,往西南去接應唐斌。至於東南船隊,哈哈哈,青州一衆做軍將的兄弟,多的是蓋世英雄,倒不必我等費力。”
如今身上不帶傷勢的,唯段三娘一個,她雖是女流,也自義無反顧,起身笑道:“李俊哥哥放心,但看小妹子的手段也!”
說罷喚了段狗兒,點起三千人馬,大開西門,直殺出去。
西門外金營主將,乃是怨軍大將郭藥師。
此時郭藥師親自引軍,去截殺潮河一路援兵,只有董小丑坐鎮城下,見段三娘殺出,立刻引兵來戰。
當年怨軍初創時,’怨軍八大統領分爲三派:郭藥師一派,董小丑一派,韓慶和、韓常一派。
若無幾分真才實學,董小丑憑什麼同郭藥師、韓氏父子分庭抗禮?
兩軍照面,也不多說,掄起兵刃開戰,一口大刀,一條狼牙棒,叮叮噹噹打鐵一般,戰了十餘合難分勝負。
董小丑不急不忙,左右兩路援軍,都有人去抵擋,他只消擋住城裡接應,便是成功。
段三娘卻是焦灼起來,狼牙棒舞得風車一般,但董小丑也是百戰餘生的悍將,守得風雨難透。
李俊等人在城頭觀戰,見段三娘衝突不出,都自焦急,張清悄悄下城,也不着甲,騎了自家戰馬,奔出城去。
“張兄弟出城了!”張順眼尖,指着驚呼道。
衆人都是一驚,張清此前搶城一役,混戰中連中兩箭,一中右臂、一中左肋,皆是小鏟子一般的破甲箭頭,受傷着實不輕。
卻見張清歪着身子騎在馬上,飛奔到近前,忽然左臂一抖,打出一顆石子,也不看結果,扭馬便回。
那廂董小丑正自得意,一顆石子不知何處飆射來,正中臉頰,打得幾顆槽牙應聲而斷,只覺眼前一黑,刀法大亂。
段三娘大喜,猛揮一棒,董小丑逃生經驗極豐,棒子及腰,心知不妙,怪叫一聲,順勢滾落鞍下,看着是被段三娘砸落馬下,其實受力不到三成,連滾帶爬逃沒了影。
段三娘雖知敵將未死,此時也懶得計較,大棒掄舞,砸開一條血路,引軍直衝出去。
城上李俊等人沒口價喝彩,都沒想到“沒羽箭”重傷之餘,還能立此奇功。
眼望着段三娘一軍飛奔,殺入西南面戰團,不料金軍北營中,又殺出一支兵馬,連段三娘一併圍在其內,殺的不可開交。
那邊陣中,乃是唐斌、周通、王淵、楊惟忠、鈕文忠、於玉麟、金鼎、黃鉞八將,領軍一萬來援。
金兵這裡則是副都統完顏蒲家奴,領着一干金將,亦引一萬兵馬攔阻。
可是唐斌那一萬人,半數乃是唐斌所部幽州軍,以及鈕文忠當初帶走的三千軍,餘下都是隨王淵等殺出的宋軍,若論戰力,實與金兵相差頗大。
段三娘殺入後,完顏宗幹又領一萬兵馬殺出,將其一發合在戰團中,一時間金兵優勢愈發明顯。
李俊等遠遠望着局面不妙,都是心急如焚,李俊忽看向東南一面,焦急道:“青州兵馬如何竟也吃他截住?武二哥、盧員外、袁朗但有一個到此,也不至於如此吧?”
城上一衆傷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生出不安念頭。
他等卻不知,青州衆將早被曹操調走,那一支援兵真個能當大敵的,只有“病尉遲”孫立一人。
孫立雖勇,郭藥師也不是弱手,兩個挺槍大戰,惡鬥四十餘合不分勝負。
好在孫立這支兵馬,不惟有青登二州所練官兵,亦有許多銅雀商行的護衛,一個個身手卓絕,對上怨軍這等強敵,一時也不輸陣,只是畢竟只得三四千人,當不住怨軍勢衆。
尤其是怨軍大將張令徽,縱馬提搶,來往衝突,便似虎入羊羣一般,如入無人之境。
“錦豹子”楊林見了,急忙叫道:“哥哥們,這廝倒是奢遮,伱等四個都去並他,不然任他這般衝殺,我軍必敗!”
“鐵面孔目”裴宣叫道:“不錯!這廝手段雖高,豈當我兄弟們同心!去殺他!”舞起雙劍,便戰張令徽。“笑面虎”朱富、“玉幡杆”孟康,各持朴刀,“通臂猿”侯健,提條蘆葦槍,三個齊發一喊,緊隨裴宣殺去。
張令徽吃他四個擋住,揮槍打了幾招,不由大笑:“你等幾個哪裡鑽出來的鱉孫,瘦的瘦,胖的胖,高的高,矮的矮,也敢擋本將去路。”
說話間,長槍吞吐,殺得四個汗流浹背,近身不得。
楊林唆使了裴宣四人去戰張令徽,自家躲在一棵樹後,悄悄解下弓箭來,箭搭弦上,扯得滿月一般,瞄了一回,右手一撒,羽箭飛馳若流星,嗖的一下,從張令徽坐騎的糞孔中射入。
那畜生吃痛,一個人立,將主人掀翻下地。
楊林“唉”的一聲抱怨!他這一箭,分明是瞄準了敵將的脖頸,不料準頭差了這般遠。
好在錯有錯着,張令徽落馬後,裴宣幾人再次攻殺上去,卻發現張令徽步下的武藝,遠不能同他馬上本事比擬。
細細一看,這才發覺,原來這廝腿上竟是帶傷——
卻是此前打榆關時,“鬼臉兒”杜興給他留的記號。
如今雖癒合了泰半,馬上廝殺無礙,步戰卻影響不小,眼見得一瘸一拐,施展不開身法。
裴宣等大喜,放手圍攻,張令徽舞槍抵擋,滿口叫苦,不防楊林便如狩獵的豹子一般,悄無聲息自後掩來,手中筆管槍奮力戳去,正中背心。
張令徽大叫一聲,裴宣雙劍趁機把他鋼槍絞住,朱富、孟康雙刀齊出,剁下大腿兩條,侯健輕靈一躍,一槍扎入咽喉,要了這怨軍悍將的性命。
雖然殺了張令徽,怨軍畢竟人多,四下圍攻上來,這五個也沒有衝大陣的手段,只得苦苦招呼部下抵擋。
戰至此刻,李俊等人面色終於大變,曉得事情必是不如所想,那兩支援軍竟是先後吃金兵團團困住,便要撤退,亦是難爲。
李俊低聲道:“兄弟們,我要棄了薊州,全軍殺出,趁着金兵大軍未動,殺散那兩股偏師,分頭撤退。”
董平面色陰鬱,點頭道:“只好如此!且依幽州,同他再做周旋。”
張順卻驚叫道:“哥哥,我等如今兵馬,大半都是薊州子弟,若要棄城,只怕當即便要大潰!哥哥,當年以關公之勇,要棄荊州而去,麾下兵馬也自星流雲散,何況我等?”
李俊慘笑道:“我豈不知?只是若不如此行事,難道望着他兩支援軍被滅。”
一席話說出,衆人面色無不慘然。
李俊把牙一咬,正要下令全軍集合、棄城殺出,忽然聽得北面殺伐之聲大起,愕然回頭,卻見金兵盤山總寨,已是火光沖天。
張清驚呼道:“盤山望後,便是長城,這是哪裡來的救兵?莫非他自家兵馬反水了麼?”
李俊搖一搖頭,立刻叫人牽馬,衆人各自忍傷上馬,就城牆上驅馳,直奔北城,居高臨下望去,果然自金兵後方殺出一支兵馬,看數量,也不過三千餘衆,卻是勇不可擋,直衝入金兵大營,如熱刀子切豬油一般,飛快往前殺穿。
張順目力好,忽然指着那支軍中,一面翻騰的大旗叫道:“嶽!武大哥麾下兄弟中,哪個姓岳?”
李俊雙眼忽然大睜,不可思議道:“莫非竟是那小將岳飛?他、他如何有這般本事?”
話音未落,便見兩支金兵,各有二三千,在戰將率領下,左右殺來。
那支踏營兵馬中,忽然殺出一員戰將,銀甲白袍,騎白馬,使銀槍,以一敵二,與那兩將大戰,不數合,一槍扎死其中一個。
又戰兩合,槍若龍驚,直扎入另一個金將臉上。
瞬息之間,竟是連殺兩將,隨即一馬衝入後面金軍之中,銀槍舞轉,殺得血浪滔天,金兵金將紛紛墜馬。
張順驚呼道:“死的是徒單抄、徒單婆魯火!”
這兩個金將,此前曾同周通、孫新惡鬥,因此李俊等人都認得,曉得二人武藝出衆,誰料片刻之間,便死在來將手上!
這正是:
一山還有一山高,白馬銀槍氣勢囂。關外飛來真好漢,混江龍王遜風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