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天空又飄起了雪花。雪下得不大,不影響行船。
爺爺把他們祖孫三人送到船上。
爺爺一直在囑咐奶奶安心看病,說過兩天他也下來看看。奶奶迴應說知道的,沒事的,天太冷,叫爺爺早點回去。爺爺摸着祈冰哥倆的頭,要他們照顧好奶奶。
船兒鳴笛了,要起航了,這時爺爺才起身跟他們告別,囑咐又囑咐,依依不捨地走下船去。
雪花飄飄灑灑落到船上,落到河裡,落到爺爺的肩頭。
船兒離開碼頭到了河心,爺爺還在岸邊招手。船兒越行越遠,爺爺的身影慢慢變小,變小,直到看不見了。這時祈冰發現奶奶一直看着岸邊爺爺逐漸縮小的身影,眼裡噙滿了淚水。
船是那種機帆船,船隻有一層,長約一二十米,只能乘坐幾十個人。左右船舷沒有固定的舷窗,空空如也。風和日麗時,拉起帆布;雨雪紛飛時,落下帆布,權當是活動窗戶了。透過帆布的空隙,可以窺見向後流淌的河水,也許是天冷的緣故,河水似乎比平時粘稠了許多,好像凝固了一樣,流速似乎也慢了下來。
船在柴油機的推動下,突突地向前行進。
祈冰挨着奶奶坐下,跟奶奶嘮着家常。祈天四處看着稀奇,不時問問祈冰。祈冰敷衍着祈天,專心跟奶奶說話。心情似乎平復了一些,拉着祈冰的手問道:“上大學習慣沒有”
祈冰呵呵笑道:“還好,基本習慣了。我是在家門口上大學呢,比起那些遠地而來的同學要強多了。”
奶奶又問道:“有哪些遠地來的呢”
“哈爾冰,還有江西、安徽等,好多呢。”
“哦,這個哈爾冰是遠啊。祈家的老祖先就是那邊的人呢。”
“呵呵,奶奶,我想起來了。我爸都不知道呢,只曉得是東北那邊的。”祈冰趁機揭爸爸的短。
“你爸啊,也是不記得。你爺爺都只記得大概呢,好像是丹東吧,是的,丹東。”奶奶回憶道。
“丹東是在遼寧呢。”祈天不知從哪兒冒出來,說道。
“這小子,呵呵,記性還蠻好的。祈家來黃林鎮也有幾代了。只有你爺爺的爺爺可能回過丹東老家呢,那邊也沒有什麼親戚了,都流落到四面八方了。”奶奶感概地說,“不管怎麼樣,你們還是留下了北方人的印記呢。你們的爺爺啊,爸爸啊,包括你們,雖說個子不是那麼高,但都生得膀大腰圓,骨骼粗壯,頗有北方人的樣貌呢。”
“奶奶,您這一說,我還真的想起來了。”說完,祈冰摟起衣袖,露出渾圓的胳膊,“您看,壯實不”
奶奶抿着嘴笑:“呵呵,壯實,壯實呢。”
“奶奶,您看我的。”祈天也露出胳膊。
奶奶摸着祈天的胳膊:“呵呵,也很壯實呢。”
船上的乘客,見他們祖孫三人親情綿綿,其樂融融,很是羨慕。其中一箇中年漢子也笑着說:“跟你們說啊,我也是東北人呢,我老家是撫順的。”
祈天應聲說道:“撫順也在遼寧省呢。”
“是的,是的,這個小傢伙挺機靈的呢。”中年漢子讚道。
旁邊也有幾個乘客參入到他們的談話中來了,以此打發旅途的寂寞。
船兒載着大夥的說笑聲,隨着“突突”地聲響,緩緩向處於長江邊的閘口駛去。
到了閘口,大夥都要下船,走上幾里路翻過閘口,來到長江邊的一個碼頭換乘江輪。
祈冰攙着奶奶慢慢下船,祈天自告奮勇提着行李,以減輕哥哥的負擔。
這時原本不大的雪,已經停止了。祖孫三人踏上了翻閘的小路。
這段翻閘的小路,祈冰哥倆是再熟悉不過的了。兒時他們經常往返於這段崎嶇的小路上。而眼前他們不能像以前那樣快步如飛走過這段小路了。現在奶奶身體欠佳,不能快行。他們儘量壓着步子隨着步履緩緩前行。同船的人跟他們打着招呼,很快往前去了。
原本僻靜的小路上只剩下他們祖孫三人緩緩而行。
奶奶見此不太放心,說道:“冰冰啊,我們是不是太慢了呀,人家都走頭裡去了,不會趕不上船吧”
“嗯,船是有時間的。誤了,就趕不上了。”祈冰回道。
“那怎麼辦怪我這個病老婆子,拖了步伐。”奶奶自怨地說。
“沒事啊,奶奶,我和祈天一起攙着您走吧,這樣快一點。來,祈天,攙着奶奶走快點。”
祈天把行李包挎在肩上,騰出一隻手攙着奶奶。
奶奶盡力邁開雙腿,但始終力不從心。儘管在他們的攙扶下,步子稍微快了一點,但仍舊太慢。同船的人早已沒了人影,已前行很遠了。
祈冰覺得這樣走也不是辦法,恐怕會誤了這班船。
祈冰對奶奶說:“奶奶,這樣吧,您也走不動了,我來揹着您走吧。”
奶奶想了想,說道:“爲了趕船,只有這樣了,我是走不動了,肚子疼得厲害。冰冰,苦着你了啊。”
“來吧,奶奶。”祈冰蹲下身子,好讓奶奶趴在他的背上。
祈天在後面扶着奶奶,祈冰揹着奶奶,大步往前趕去。走了一會,祈冰感覺有水滴落入他的脖頸裡。現在沒有下雪下雨啊,哪來的水滴呢祈冰覺得甚爲奇怪,便小心放下奶奶。等奶奶站定後,祈冰大吃一驚。只見奶奶額頭佈滿汗水,臉色蠟黃。
“奶奶,您怎麼啦”祈冰驚異地叫道。
“冰冰,奶奶沒事。”
“沒事還流這麼多汗,這是冬天啊,臉色也不好。哪裡不舒服啊要不我們休息一下吧。”祈冰焦急地說。
祈天也勸奶奶休息。
“不行啊,你還是揹着我快走吧”奶奶堅持道。
“奶奶,你剛纔說肚子疼,疼得這麼厲害,都疼出汗來了。揹着您是不是弄疼了您了啊”祈冰問道。
“沒事,忍着點。快走吧”奶奶催促說。
“那不行啊,奶奶,揹着您會更疼,不如還是攙着您走吧。”祈冰說道。
“那走到什麼時間了啊,不行啊。這樣吧,我右邊肚子疼,我就側着一點會好一些的。”
見奶奶這樣說,祈冰只好決定試試。於是他要祈天扶着奶奶一點,自己小心地背起奶奶:“奶奶怎麼樣這樣好些沒有”
“好些了,快走吧”奶奶催道。
“那好吧,奶奶。”祈冰邁開步伐,儘量穩健地前行,不讓奶奶受到顛簸,以免疼痛加劇。
走了不長時間,祈冰覺得自己渾身發熱,汗水涔涔,他顧不得抹汗,頑強地朝着碼頭走去。
當他們出現在長江邊,還未到碼頭時,正好看見一艘江輪在徐徐靠岸。
祈天高興地叫道:“奶奶,我們趕上了”
“好啊,好啊。冰冰,你把我放下來吧,我們走着去,不趕慌了。”奶奶說道。
祈冰緩緩放下奶奶,奶奶仍舊是滿頭汗水,臉色異常。
“奶奶,也苦了您了。”祈冰心疼地說。
“沒事,走吧。”
祖孫三人沿着堤岸緩緩向下面的碼頭走去。
江多了,設施也齊全一些。
由於是路過的船,上面早已沒有座位了。祈冰只好在二層找到一處僻靜的走道,走道後面靠着輪機房,聲音雖然吵人,但很暖和。祈冰在地板上鋪上一張塑料布,放上行李包,讓奶奶坐在行李包上,後背靠着輪機房的牆壁。祈冰幫奶奶揩去額上的汗水,問道:“奶奶,疼痛好些了沒有”
奶奶欣慰地點點頭,說道:“冰冰,別忙了。陪奶奶坐一會。”
祈天這時站在欄杆邊,扒拉開擋風的兩片帆布之間的空隙,眺望岸邊的景色。
隨着“嗚嗚”的汽笛聲,江輪起航了。
祈冰知道還過兩個小時,他們就要回到家了。
江輪隆隆地航行在泛着白霧的長江之上。兩邊江岸之上,還有幾許殘雪時隱時現。嫋嫋的炊煙隨着呼嘯的北方漫卷於天空之中。
此時奶奶累了,靠在牆上睡着了。祈冰忙把自己的軍棉大衣輕輕地蓋在奶奶身上。
長江畢竟浩瀚,眼界隨之放大了許多。霧濛濛的景色雖不清晰,但畢竟真實地展現在眼前。
祈冰潛意識感覺到病情一定不會輕,就像這朦朧的景色,雖不清晰,但是實際存在着。祈冰的心情也像這寒冷的天氣一樣,很涼,很涼。。。。。。
朦朧的夜色緩緩降臨之時,江輪也漸漸靠上了濱江關的碼頭。
走上迎江路時,奶奶高興地說:“難得啊,又來濱江了。”
“奶奶,這回來了,好好玩玩,四處轉轉。”祈天說道。
“喲呵,祈天,知道疼奶奶了啊,曉得要奶奶好好玩玩呢。”祈冰笑話祈天。
“本來就心疼嘛,只准你心疼啊。”祈天反擊說。
“呵呵,你們的心意我領了啊。奶奶年紀大了啊,怕是玩不動了,也走不動了啊。”奶奶苦笑着說。
“不會,不會的。還有我們呢。”祈天說。
“好看啊,這裡燈火熱鬧,哪像我們那裡,一到天黑,什麼都黑了。農村就是農村呢。”奶奶一邊瞧着街上的燈光,一邊喃喃自語。
一邊攙着祈冰聽見嘀咕,笑着說道:”奶奶啊,您真會說笑話呢。什麼叫都黑了啊,呵呵。”
祈天也在旁邊逗奶奶:“奶奶啊,您這話要是以前啊,準得給你一個右派分子的帽子。”
“我這把年紀了,什麼都不怕呢。何況我說的是天黑,不是人黑呢,呵呵。”奶奶開心地笑道。
“對,對,奶奶說的是天黑,自然現象,跟人無關。”祈冰附和道。
他們一路說笑,一路指點着街上的景色,慢慢走向位於鐵路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