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一年過去了,化工學校也從外面遷到廠子裡面去了,而且部分離廠比較遠的女生可以在廠裡住讀。這個新校址在廠區後面一幢四層小樓上,這裡是分廠的範圍。分廠四樓騰出一間大房作爲教室,一樓騰出三間小房作爲女生臨時的寢室。
蔣茹芸屬於住的較遠的女生之一,於是住進了這裡的臨時寢室,不再早晚擠車,疲於奔波在學校和家之間。對於蔣茹芸來說能住讀是難得的幸事,而對於志軍來說,簡直就是“噩耗”,因爲他再也不能天天和蔣茹芸一起放學了,再也難得單獨面對面站在一起說話了。
學校搬到廠區,學生也可以和廠裡職工一樣拿着搪瓷飯碗和湯匙在大食堂排隊憑飯菜票進餐了。
在這裡上課遠比那邊寧靜得多,只是隱隱約約傳來機器的嗡嗡聲,或者間或傳來分廠工人裝卸產品的噼啪聲。分廠背靠圍牆,面對一條小路,小路對面是兩排高高的杉樹。這裡是一個鬧中取靜的地方,有益於學校安靜教學,學生也可以安心學習。只是這裡沒有了那邊寬闊的操場,課間活動範圍僅囿於教室外面那個長長的走道了。
他們將在這裡學習一年,然後通過考試,根據個人的成績,安排對應的工種。至於哪些是好工種,哪些是孬工種,對於他們來說簡直是個謎。
志軍問過班主任,班主任說:“好的工種自然是屬於成績好的同學的了。你現在不用關心這個,也沒有必要。到時候我們會公佈的。你現在的任務是提高學習成績,向好工種努力。”
志軍心想,這等於是沒說啊,盡屁話。志軍轉而尋求吳傑,想知道是什麼回事。
吳傑哈哈一笑,說道:“這有何難呢。告訴你吧,廠裡是四班三運轉的工作流程,生產是不間斷進行的。當然廠裡也有光上白班那一類,除了行政管理人員,那就是各個車間的修理人員和實驗室工作人員了。其他的值班人員都是要倒班工作的。”
“每個車間都倒班嗎?”
“是啊,像發酵車間、提煉車間和動力車間等都是日夜連軸轉的。”
“什麼叫‘四班三運轉’啊?”志軍不解地問道。
“哦,就是白班、中班、夜班和休班爲四個班,白班、中班和夜班銜接爲三運轉。白班呢,一般是上午7時到下午2時30分;中班呢,是下午2時30分到晚上10時30分;夜班就是晚上10時30分到第二天早上7時了。聽明白了嗎?”
“基本是明白了。夜班就很辛苦了啊,一晚上不睡覺,我還真沒試過。聽着就害怕。”志軍吐了吐舌頭,表示恐懼。繼而又問道:“學校的意思是成績好的當修理人員和實驗人員,成績一般的只有倒班的命了?”
“我想是這個意思。誰願意倒班啊。在這個廠子裡,上白班的都是有本事的呢。大多數人是倒班的,所以白班人數既少,又很誘惑。”
“我們班幾十號人不可能全去上白班吧?”
“那是肯定的呃。班主任不是說了嗎?成績好的分好工種。”
志軍皺了皺眉頭,說道:“看來我們都要互相廝鬥啊,殺出一條血路來啊。看誰最後能夠踩在同學的肩膀上去撈那個所謂的好工種了。”
“別說得這麼直露好不好?聽着都心裡發虛,發涼。”
“現實就是這樣啊,你不拼,你就得活該去上夜班啊。看來不拼不行啊,對不住兄弟了,我首先要向你進攻了。”志軍認真地說。
“別嚇我啊,我還沒準備好呢。”
“那趕緊準備吧,這可不是鬧着玩的,來真的啊。”志軍提醒道。
其實這個事情,全班同學都知道。大家從搬入到這裡來開始,都憋着一股勁,暗暗努力,精心準備,試圖在明年畢業考試時考出自己最好的成績來。
看到眼前這個明爭暗鬥、宛如戰場的教室,志軍苦笑着說:“吳傑啊,你不覺得我們這裡像是古羅馬的角鬥場嗎?”“呵呵,那誰是斯巴達克斯呢?”
“斯巴達克斯最後還不是被羅馬軍隊圍剿,最後戰死了啊。這裡誰也不會是斯巴達克斯,都是利益攸關者。這裡沒有刀光劍影,血雨腥風,眼前只有成績的碰撞,意志的較量,心智的角鬥。誰笑到最後,誰就是勇者,誰就是勝利者。”志軍一臉肅然。
見志軍這樣慎重,吳傑心裡也不免暗暗下定決心,以後要“荷戟”而上了。
平時在學校裡,志軍只有在走道里碰到蔣茹芸時,兩人才能相視而笑,因爲旁邊站着都是出來休息的同學,完全沒有機會說一句話。其實也並不是完全沒有機會說話。蔣茹芸每週六放學後還是要回家休息一天的,這樣一來,志軍就有機會和她一起搭車回家了。儘管志軍是刻意的在等待這個機會,而蔣茹芸卻是裝作無意間偶遇一樣。每次“偶遇”似乎都是那麼順其自然,順理成章,實則是兩人的心裡有了默契罷了。
儘管每次蔣茹芸沒有過多的題外話,但志軍覺得這就足夠了。只要蔣茹芸能夠靜靜地站在身邊,聽着她均勻地氣息,聞着她淡淡的脂香,看着她恬靜的雙眸,他就心滿意足了。
他們的關係維持在同學和一般朋友之間。志軍即使想突破一般朋友關係,但沒有蔣如雲的首肯,事情不會有實質性的變化。就像一隻青澀的李子,還遠未到成熟的季節。志軍明白這需要時間,需要等待。
他們的到來,讓分廠的一些小年青工人感到嫉妒。他們有事無事愛在樓梯口附近打坐閒聊,如有女生路過,他們有時會莫名其妙地鬨笑起來,笑得路過的女生臉紅耳赤,不知所以。即使有男生路過,他們也會斜着眼睛打起唿哨,擺出一副挑釁的樣子來。
志軍和幾個外來的同學看不過眼,有時質問他們是什麼意思。他們卻裝出一副可憐像,怯怯地說:“你們是貴族,我們能有什麼意思呢,羨慕你們唄。”
對於志軍和這幾個外來的同學,他們記恨上了,試圖找機會報復。
廠裡的大食堂在分廠後面一百多米的地方,每次中午前去就餐,都要經過分廠一樓的走道。這幾個青工早早拿着碗筷在走道邊坐着。見他們下課前去就餐時,盯着走過的女生嘻嘻哈哈,評手論足,一臉淫穢之色。
志軍和幾個同學氣忿不平,怒目而視,而他們則回以輕蔑的眼神。
經過幾個回合的較量,他們之間似乎要發生點什麼了,就像一隻貌似安靜的爆竹,只差點着就要爆了。
嚮往常一樣,志軍和幾個同學拿着碗筷說說笑笑朝大食堂走去,儘管他們照例在邊上嬉笑嘲諷,志軍他們沒有理會。及至志軍他們站好隊隨着進餐的人流慢慢向前挪到時,背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和嬉笑聲,這幾個青工走了進來。
一個平頭模樣的青工大搖大擺地插了進來,正好站在一個同學的前面。這個同學不幹了,要他退出去,到後面排隊去。
“推什麼推?站這裡了,怎麼樣?哪來的野種?”這個青工罵道。
“你罵誰呢?你插隊還有理了。”同學質問道。
“我插了怎麼樣?你能把我怎麼樣。告訴你,廠長大人都不能把我怎麼樣,何況你們這些小毛腳蟲!去,去,一邊去!”平頭青工把同學往外推起來。
同學用勁抵着他不讓他推,兩人較上了勁。前面另外一個同學見狀,掉過頭來解勸,平頭青工以爲是來助陣的,竟先出手掌擊。同學只得奮力還擊,三人扭打在一起。這時後面幾個青工伺機蜂擁而上,把兩個同學圍住,拳打腳踢。
志軍一直在觀察着前面的動靜,見自己的同學處於危險之中,一股熱血直衝腦門,他衝了上去,用自己手上的搪瓷大碗猛擊圍毆同學的青工。突如其來的打擊,令這幾個青工目瞪口呆,等他們回過神來的時候,志軍已把兩個同學拉出了包圍圈。
這幾個青工大叫着朝他們追來,他們便往學校方向跑去。眼看要被追上了,志軍快速用眼光掃了掃周圍,發現路邊有一根一米多長的鐵棍。志軍跑過去撿起鐵棍,然後對着追來的青工狂喊一聲:“誰過來,我劈了誰!”
這幾個青工瞬間停了下來,也四處找尋可資利用的反擊物件。
眼看一場血腥的大戰即將上演,周圍的同學都捏着一把汗。特別是女生連聲驚叫,要志軍和幾個同學注意。急急趕來的蔣茹芸大聲呼喊他們停下來,但絲毫不起作用。
班上的其他男生見狀,紛紛拿起可以自衛的物件,加入到以志軍爲首的學校陣營中。而那邊青工當中,也增加了不少人。
青工這邊拿着管子鉗、鐵器、棍棒等物撲向了志軍他們,一場混戰開始了。
平頭青工舉着一把大管鉗朝着志軍衝來。蔣茹芸一邊大叫,要志軍注意。蔣茹芸一邊繞開人羣朝廠區行政大樓跑去。
志軍握着鐵棍,眼裡冒着火,迎着砸來的大管鉗,只聽“當”地一聲,鐵棍和管鉗砸在了一起。其他幾個青工也向後面的同學衝去,一時喊聲和鐵器的撞擊聲四起。
平頭青工收回管鉗,再次砸向志軍。志軍用鐵棍一撥,管鉗砸向地面,發出“噗”的一聲悶響。
正在這時,一聲斷喝傳了過來:“都給我住手!”
雙方被這聲大如洪鐘的喊聲震住了,紛紛放下手中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