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昨天的大場面不同,今天的訪談節目並不是在電視臺,而是王雪琴之前住的酒店,其實也說不上多豪華,但就在電視臺旁邊挺方便的,按照約定的時間兩人剛匆匆的走進大堂,就有一大羣人圍過來,石澗仁把寶馬越野車停在大門旁邊,就是打算陪着上樓先把王雪琴的行李給拿上車,待會兒直接走人就行。
看着這些穿着各異的城裡人圍上來就王書記、王縣長甚至王英雄的亂喊,石澗仁真是慶幸自己有跟着進來,立刻展開手臂義不容辭的擋在王雪琴旁邊:“對不起,我們只是來接受國家電視臺採訪的,馬上就要返回災區了,麻煩給個面子不要打攪。”
這是石澗仁在酒店學來的口吻,可能有點江州當地常見的江湖味,但顯然平京城這邊的風格就不一樣,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你誰啊,要你開口多嘴了麼?”
“王書記,能坐下來談談麼,我們這邊有個白酒廣告,您給端着拍張照片就成……”
“我們這公司可以去抗震救災送物資啊,您給我們產品露個臉就行……”
“我們服裝廠……”
石澗仁有點翻白眼,依舊伸手攔住:“行了行了,國家公務人員是不能做廣告的……”
結果這些人根本不在乎:“我有關係!”
“這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先做,真要查處,不就炒作熱乎了麼,我們那客戶絕對求之不得。”
王雪琴彷彿不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情形,只是低着頭快速往前走,石澗仁似乎終於能理解她的壓力來自什麼地方了,相比紀若棠的曝光度,她還要高亮得多,紀若棠起碼還有個董事長身份,還有酒店可以作爲自己的堡壘,最主要還有自己隨時在身邊引導保護,王雪琴這些天幾乎是不斷在全國各地飛來飛去,除了陪伴的工作人員,基本上都是一個人,就好像裸露在外面被各種侵蝕騷擾一般,金錢至上、炒作至上的繁華鬧市對比那個還在艱難困苦中翻滾的災區,不停往返於兩者之間的她,顯然被扭曲得很厲害,再特殊的鋼材都會有疲勞度。
所以石澗仁乾脆展開手臂把這些一擁而上的人往外推,爲王雪琴擠出點空間來,於是剛纔還熱情恭敬的聲音立刻就翻臉:“去你媽的蛋……擺什麼臉子,裝什麼……”
雖然前面的幾人大聲嚷嚷都是說石澗仁不長眼,但真正有殺傷力的是後面一些低聲的傢伙:“說得跟真的似,不就是樹典型生拉硬拽麼,聽說昨天晚上都沒回來,幹嘛去了,喲,有錢人寶馬車送回來嘛,不知道給了多少錢,國家電視臺才捧到這份兒上……”
聲音不大,但是很有穿透力,王雪琴顯然是聽見了,腳步頓了下,但還是堅持擡起頭往前走。
一貫溫潤的石澗仁有些難以置信,無冤無仇,王雪琴這樣一個姑娘和平京這邊可以說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塊的關係,僅僅就因爲拒絕了對方乘機炒作發財的機會,又或者嫉妒她獲得知名度,這些人就可以陰暗的無端揣測並毫無節操的詆譭?
這還真是自己的思維骯髒到什麼程度,看見的世界就能骯髒到什麼地步。
你說這些人是罪犯麼?他們沒殺人沒放火,可是爲了一己私利,卻能毫無底線的利用羞辱別人,真真是比殺人的刀還狠。
石澗仁只能無奈的搖搖頭,把王雪琴擋得更嚴實一些。
可三兩步走到電梯間旁邊,幾部電梯都沒下來,那些人鍥而不捨的圍過來,就差揮舞手中的鈔票:“多少錢!開個價,我們這客戶有錢,只要能沾上邊,絕對的火了!”
“不就是價錢嘛,這世上沒有談不攏的價……”
“小子欸,別杵在這兒礙事,去去去,看牌照不過是個江州的小老闆,別以爲穿了身阿瑪尼就可以裝像,你搞清楚!這是平京……”
石澗仁看見外面大堂還有不少拿着相機的人員似乎也圍過來,可能電視臺周圍隨處可見的記者,跟這些應該都是廣告公司的人雖然不是一夥兒的,但是留下了什麼影像資料對王雪琴這樣一個正在大力宣傳的人顯然很不利,於是從自己那件嶄新的休閒西裝內兜裡取出一副墨鏡遞給王雪琴。
卻沒想到二十八歲的姑娘想了想推開墨鏡,轉身面對周圍紛擾不已的人羣:“我明確的說一遍,我是這次遭遇地震災害的黑竹縣石龍鎮一名倖存者,我很多同事跟羣衆都遇難在這次天災之中,我只想提醒各位,天災無情人有情,如果連這樣的地震你們都要消費,那就是禽獸不如!”
和石澗仁不屑於在這種時候對抗解釋的風格不同,王雪琴卻選擇直面,但顯然她這種態度在石龍鎮是一呼百應,在黑竹縣也有影響力,在省會乃至首都,還真什麼都不是,那些之前還繼續開價誘惑的廣告商們更翻臉比翻書還快:“給臉還不要臉了……”
“送上門的錢都不要,那你是不缺錢了?查查你的救災款項,看是不是拿去買寶馬越野車了!”
“不要錢?你怕是私底下收錢都收不過來了吧……還裝模作樣的穿這麼樸素,這阿瑪尼瞞得住人?”
石澗仁有些無辜的低頭看看身上的高級西裝,紀若棠在衣服這件事上是絕對的便宜無好貨,既然了平京,那就幾乎要給石澗仁買足一年的量,他只知道貴和好,還沒想到在這些人眼裡已經是個明晰的階層劃分,居然反過來還把王雪琴拖下水了。
看看王雪琴其實已經被氣得渾身發抖,漲紅了臉就差高聲罵人了,他再次站到了姑娘身前:“夠了……”
可剛剛開口,他的聲音就被壓下去:“有幾個錢不得了,查查你是哪家的,有錢的就沒有乾淨的!”
“一對兒狗男女……”
後面更多污言穢語般的攻擊就在這羣人中間爆發出來,石澗仁幾乎只能用胸膛擋住聲音,和那些記者好奇探身過來舉起的相機。
就在這時,終於有一架電梯下來了,不過卻在對面,打開轎廂門,石澗仁個頭不算矮,權衡一下擠過去估計更麻煩,決定等身後的電梯門打開,所以就這麼十來秒的時間,好像是從對面電梯出來的幾人中,一個女聲陡然提高:“保安!幹什麼哪,我們國家電視臺欄目組的嘉賓都被騷擾到這樣的地步了,你們安保是做什麼吃的!”
石澗仁在吵架方面從來都不如耿妹子,他還是講究個君子溫如玉,吵架這種事情基本就是白費口舌,有時候還不如動拳頭來得乾脆利落,而王雪琴是義正言辭的口吻,都比不上這個有些潑辣又藐視的派頭,周圍亂糟糟的聲音頓時就是一滯,一個短髮戴着眼鏡的三十來歲女子穿過來,胸前掛着工作證,雙手叉腰拿着個捲起來的文件:“朱老闆!你們還想不想做國家電視臺的廣告業務了,欺負人欺負到這裡來了……老楊,你還想不想在周圍攬活兒了……”
然後就在所有人的目光下,那女人堂而皇之的過來,直接伸手熟絡的跟石澗仁勾肩搭背:“小鐘!叫你去接王書記回來,你磨磨蹭蹭幹嘛,再這麼囉嗦,下次你們公司別想跟我這討飯吃!”
幾乎就是翻手爲雲的一句話,那些之前唧唧歪歪的人看石澗仁目光就變了,原來特麼都是一樣混在周圍找機會的,現在是對他羨慕嫉妒,卻再也沒人提年輕男女之間可能有什麼了,當然看那女人對石澗仁的親暱,他們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也是無可奈何,而且人家還很不在乎。
石澗仁彷彿看見了另一個領域的洪巧雲,也是極爲強勢而且擅長自污的以退爲進,我都不要臉了,你還有什麼說的?
所以笑着也配合:“到了到了,剛到……”
三人走進背後的轎廂關上門,那位戴着紅框眼鏡的女子才豪爽的對石澗仁伸手:“節目製作人胡蓉梅,王書記我見過,聽說她昨天陪朋友去了,不是那個笑眼美女麼,怎麼換成你了,你誰啊?”
同樣仨字,之前那些人說出來帶滿了輕視和挑釁,這胡蓉梅說來就是笑謔跟親熱,讓人如沐春風又不覺得輕慢。
平京真的處處是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