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裝完畢總價超過240萬的世紀之星車廂地面都鋪滿米白色的厚絨地毯,更不用說前面少見的大屏幕等離子電視和光亮得可以照出人影的柚木桌面來,看着就透出美式特有的那種豪華高檔。
所以那個胖子被石澗仁扶過來,就怎麼都不上車,只是順勢坐在滑門打開的金屬臺階上,嚅嚅的仰起頭:“謝謝了……謝謝了……”這會兒他身上溼漉漉的長衫已經灑滿了不少鮮血。
製片人和文化公司老總之類的素質高點,不至於當面破口大罵,但是過來也埋怨和吹捧的多:“老牛!你在幹什麼,掉個水都不利落,你還想不想繼續混下去了!”
“老妞你都是多少年的行家了,怎麼今天陰溝裡翻船,你知道這有多麻煩麼,幸好這位潤豐的石總給你說好話,這才叫高風亮節!”
另一個也穿着長衫的龍套藝人趕過來跟同伴一起承受責怪,一個勁的給石澗仁作揖,他就是個瘦子,使勁解釋:“石頭,牛哥沒注意到下面有塊石頭,他的錯,他的錯……我們馬上,馬上弄好了補拍,石總您擔待一下。”
石澗仁沒表情,卻有冷幽默的水準:“這不是高風亮節,這是他掉下去差點把水漫出來了。”
從車上跳下來的倪星瀾立刻就撲哧一笑:“牛老師哪有這麼胖……”
仰着脖子的胖男人只能呵呵的笑,因爲他剛要說什麼就被石澗仁在喉結上輕拍一下噎住了:“別動……”抓過桌上的純淨水瓶,就朝別人下巴上潑,衝開那血跡纔看見一寸多長的口子就崩在下巴上,一邊伸手摁住傷口邊緣,一邊接過倪星瀾先遞上的化妝藥棉,仔細的擦乾淨周圍的血跡,倪星瀾就在旁邊按照石澗仁指揮,撕開代言的衛生巾,用剪刀把中間剪成小塊,再把衛生巾邊緣剪成膠帶,讓石澗仁接過去一點點精細的包住傷口。
旁邊的人看得目不轉睛,還有人拿攝像機在拍,卻就是沒人動手幫忙,倪星瀾皺了皺眉頭,拿過自己的毛巾幫中年胖子隨便擦乾臉上水漬和脖子上的血跡以後,就塞給石澗仁:“自己擦擦手,剩下我來。”
那胖子下巴上已經抱住傷口了還要幹嘛?
倪星瀾眯着眼半蹲,打開一瓶什麼透明的水,用小刷子一點點的抹到那包住的傷口上,一邊包還一邊噘着嘴輕輕吹,那專注的表情,吐氣如蘭的模樣,有些男人可能都想去當傷員了,石澗仁卻叫過那個瘦子讓他脫下同樣的長衫,比劃一下,估計這胖子還是能勉強塞進去,叫過製片人商量:“沒多大回事,那就繼續拍,您給安排下各機位,待會兒從他鑽出水面重新開始,儘量精簡這位牛老師後面的鏡頭,拍了收工,好不好?”
還下水?
對的,倪星瀾就是把自己車上的什麼美甲膠水給塗在傷員包紮外面,據說日本進口的這玩意兒能保持很好的防水性,支撐個兩三小時都沒問題的,還有透氣性!
於是換了件長衫,重新跳進水裡一頭鑽出來的傷員儘量被拍了些俯瞰他的鏡頭,就看不到下巴的傷了。
胖子很敬業,一臉無辜又懊惱的表情非常到位,最後樂呵呵的被倪星瀾和自己的同伴還有別的嘉賓藝人拉出水來……
就這樣,他還問拍好沒,不行他馬上再下水去。
這會兒導演他們還是沒有隨便輕慢了,起碼回頭看了看石澗仁的身影,笑着說牛老師辛苦了,剛纔着急了點別往心裡去。
中年胖子一個勁的抱拳感謝,埋怨自己沒把細節把握好,連累各位了……
最後纔來石澗仁這邊,還是雙手抱拳,啥都沒說,使勁的彎腰作揖,他有點胖,動作看着格外滑稽。
石澗仁卻拍拍他肩膀:“牛老師如果沒特別開車的話,坐我們的車到醫院去好不好?待會兒我們要到浦東,順不順路?”
牛胖子這回不彎腰了,還是雙手作揖過了頭頂:“謝謝了!”
於是撤場的時候,節目組就看見兩位脫了長衫的龍套藝人被邀請上了那豪華保姆車,瘦子跟司機坐前面,胖子在後面跟石澗仁並肩坐,倪星瀾麼,拉上簾子到後面睡覺了,中午的時間這樣蹦來跳去的參加綜藝節目,就算不掉水裡也很累的,保姆車最大的功效就在這裡了。
石澗仁開車以後就繼續看文件,那胖子一直小心的坐在棕色航空座椅邊上,深怕自己溼漉漉的褲子損傷了座位,如果沒人他肯定就坐地上了,一直很恭敬的側身面對石澗仁,等着他可能說點什麼。
結果石澗仁啥都沒說,進入市區把這兩位放在一家醫院的時候,才遞過一張自己的名片:“回過頭如果你想繼續發展,可以到平京來找我,但最好先打電話看我在不在平京,這個僅僅針對你,不包括你那個同伴,好好養傷,傷口有點深。”
牛胖子有點楞,雙手接過名片想問,最後卻一個字都沒說,下了車再躬身做了個揖,石澗仁倒是笑眯眯的看見那張名片不見了。
重新開車,倪星瀾才帶點惺忪的口吻拉開簾子出來坐下:“爲什麼只要這個人?他那個同伴不好?”
石澗仁點頭:“牛老師在落水受傷的時候,他這個同伴第一時間躲開了,生怕這種事情牽連到他,直到我們在給牛老師治療了,又跑過來裝好人,這種人一旦有機會往上爬,一旦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往往就會原形畢露,而那之後的可惡程度,簡直能逼人懸樑,比那些破口大罵的導演攝影還壞。”
倪星瀾把自己蜷在舒服的航空座椅上,聲音更眷戀了:“嗯,那這個牛老師呢?比老譚還胖一些。”
石澗仁笑:“譚導演胖起來是因爲年輕生活沒規律,這位牛老師胖應該是生活所迫,我看介紹說他跟同伴是說相聲的,一胖一瘦纔有喜劇效果,可這位牛老師就是個實誠人,該掉水就掉水,該演小丑就演小丑,隨時都是樂呵呵的,你說他沒自尊心麼?他得靠扮小丑來取樂觀衆,他心裡不難過麼?我問了,他們演這場300塊通告費,他就是爲了掙這個和曝光度來的,誰都得罪不起,但他還是竭盡全力的在演,沒受不了,那這種人就值得幫。”
倪星瀾眼角都帶着笑意,溫柔如水的雙手疊在腮邊靠着椅背:“嗯,很多人這種時候就發飆了,老子憑什麼要來受這種罪,憑什麼要來當孫子,我見過太多了,特別是現在年輕一點,稍微挫折一下就受不了了。”
石澗仁點頭回到自己的文件上:“總有人會努力的……”
對啊,如果因爲挫折,誰都不努力,那人生也太沒意義了,人生之所以有意義,之所以還不會讓人絕望得放棄,就是充滿這種不確定性,就是因爲有無限可能,就是因爲人生不但可能當頭一棒鮮血淋漓,也可能會帶來無限驚喜。
看多了劇本的倪星瀾就是這樣想的,眼神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