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原來的工作安排,這一段時間,一直到春節前,大曆縣公社幹部都是以收繳稅費尾欠爲主,兼顧其他事情。
然而,第二天縣裡面的一個電話通知,將這些計劃打亂了。易大偉接完電話後,一邊在嘴裡嘟噥着“計劃總是跟不上變化”,一邊走出了公社話務室。
幾分鐘後,易大偉在會議室主持召開公社兩委會議,傳達縣府分管農業的副縣長田廣越的電話通知精神。
通知說,十天後,縣裡對全縣冬季農業生產進行全面檢查,重點檢查各公社書記、主任和分管農業的副職三人冬季農業生產聯繫點,和國道、省道、縣道“三道”兩邊的冬季農業生產情況,以迎接一個月後地區冬季農業生產檢查組的檢查。
分管農業的副主任劉有成對全公社的冬季農業生產情況進行了彙報。
不匯不知道,一匯嚇一跳。
全縣冬季農業生產動員大會後,大曆縣公社也及時召開了全公社的冬季農業生產動員大會,把縣裡分配到公社的任務,也照葫蘆畫瓢分到了各個大隊和駐隊公社幹部的身上。
但是一個多月過去了,全公社依然還是一塊塊的阪田,乾乾淨淨的,一片古黃色,除了收割晚稻時留下的一株株禾蔸,幾乎難得尋找到一點綠色的生命跡象。
大曆縣公社在1819省道兩邊的大隊竟然有整整十個,長達十多公里!縣道兩邊更有十三個大隊。省道、縣道兩邊目光所能及的稻田,牽涉到數千畝水田。
按照縣裡的要求,這些路邊的田是必須無條件種上冬季作物的,種不下冬季作物的,至少要把那些還沒有種上冬季作物的阪田翻挖過來。
更要命的是,易大偉、艾曉旺和劉有成三個人的冬季農業生產點,既沒有示範,更不是樣板,只是稀稀拉拉的種了一些蔬菜,根本拿不出手給領導看。
看來,這次挨批評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易大偉說:“大曆縣公社的老百姓,歷來都是把冬季作爲冬閒農閒的,就是搞集體的時候,也很少種哄麼冬季作物,最多是剷剷草皮,燒燒火土灰而已。”
的確,農村實行包乾到戶後,農民們便是我的田土我做主,種哄麼,種多少,都是自己定的,是種田種地養雞養鴨,還是辦廠開店外出打工,是勞動還是休息,也都是他們自己定的。在這一點上,農民是高興了,自由了,解放了,做主了,但公社幹部卻從此被動了,麻煩了,爲難了,無奈了。
農民們一家一戶,承包的田土,少則也就一兩畝,多則也不過四五畝,種完兩季水稻後,除了在自己的自留地或菜園子裡種一些蔬菜保自己吃外,晚稻收割一結束,寧願在家扯鬍子打撲克,圍着火爐喝茶扯淡談白,也不願搞冬季農業。
這倒不是說農民太懶,也不是說農民不想增收,而是冬季農業實在沒有哄麼可種的,收入也很不起眼,有它不多,沒它不少。再一個方面的原因,就是種出了東西也賣不脫,變不成錢,大多數爛在地裡田裡,最多是喂喂豬。第三個原因,就是現在有飯吃了,白天有酒喝,晚上有奶摸,比較自我滿足。
但國家、省裡、地區和縣裡卻不是這樣想的。他們認爲,冬季也是一季,如果把晚稻收割後的稻田利用起來,種植豌豆、禾根豆、飯豆、蠶豆、蕎麥、油菜、蔬菜、紅花草籽、蘭花草籽等等,把一家一戶種的這些,彙總起來算算總賬,那就是一個不得了的數字。
於是從上到下,一級抓一級,一級更比一級重視,一級更比一級要求嚴格,一級更比一級厲害的部署安排和督促檢查冬季農業生產。
農戶們算的是,種出這些東西來後,吃不完賣不掉,有有的雖然可以作綠肥,但效果並不十分的明顯,這就導致了農戶與國家、省裡、地區、縣裡、公社之間截然相反的看法。
“我們公社夾在中間,”易大偉說道,“上級層層下壓,我們也只有壓農戶。而分田到戶後的農戶,已不再是搞集體時的農戶,他們不但可以不聽,還可以說我們甚至罵我們是搞形式主義,是搞勞民傷財,我們就成了鑽進風車裡面的老鼠,兩頭受氣,又成了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
“但是,不管兩頭受氣也好,裡外不是人也好,公社作爲黨和國家最基層的一級黨組織和政權機構,是不能不服從上級組織的安排的,是不能不在所管轄的地盤上有盡其所能所作爲的,因此必須端正態度,採取有效措施,按照上級的要求,切切實實的抓好冬季農業生產。”易大偉加重了語氣。
“從今天開始,所有駐隊幹部都要轉向抓冬季農業的生產,下死決心突擊半個月,把該種的田塊都種上冬作物,實在種不下的田塊,就動員一切力量,把它翻挖過來。”易大偉開始安排工作。
“一是重點抓好我、艾曉旺、劉有成三個點的冬季農業,二是抓好省道1819線兩邊十個大隊的冬季農業,三是兼顧縣道兩邊十三個大隊的冬季農業,不在省道、縣道兩邊的大隊,由各大隊負責各自的冬季農業。”易大偉進一步安排道。
大曆縣大隊不僅是鎮府所在地,更是易大偉的冬季農業生產聯繫點,原是公社經營管理員劉芸駐隊的,這次增加鍾國正和謝太和兩人來抓冬季農業生產。
劉芸三十二三歲,人大方,吃得苦,工作很不錯。
謝太和是大曆縣公社人,四十來歲,老婆在大隊,已經生了兩個男孩,從部隊汽車連連長轉業到縣委辦,和任部德書記開吉普車,爲了照顧家裡,去年才從縣委辦調回大曆縣公社來工作。
謝太和性子不急不躁,整天一副彌勒佛的笑臉,特別喜歡開玩笑,常常把人搞得哭笑不得,愛恨不得。
走在路上,謝太和問劉芸:“老家妹妹,我想和你借點東西要要,不曉得可不可以啊?”
劉芸不曉得謝太和的用意,就問:“你想借哄麼東西?”
謝太和答道:“那肯定是,借你身上有的東西啊。”
劉芸就立即答道:“只要我有的東西,給你就是了,還說哄麼借不借的。”
謝太和一本正經地問:“你說的可是當真的?你可不要等借給我用了之後,又後悔,又來鬧呢。”
劉芸有些不滿地答道:“大家都是同事,話說這麼難聽做哄麼。好像我就是天生的小氣鬼似的。”
謝太和就笑呵呵的說道:“既然是這樣子,那我就向你借來要一要了?”
劉芸答道:“你能不能乾脆一點啊,你說,要哄麼東西。”
謝太和隨口說道:“你看,我們走了一路來了,也沒有在路上發現,又哄麼茅室的,我想解小手了,好脹得難。”
劉芸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笑罵道:“你們男人,哪一個不像牛一樣的,站在哪裡就屙在哪裡的,想屙你屙就是了。”
謝太和答道:“那也太不文明瞭吧?我們大小也是一個公社幹部啊。蚊子雖小也是肉,幹部雖小也是官啊。”
劉芸馬上說道:“去去去,你謝太和,我們全公社的人,哪個不曉得你呀,你哄麼時候講過文明?”
謝太和於是非常嚴肅的對劉芸說道:“你能不能,把你的尿桶借給我要要,讓我方便方便?”
劉芸還是沒有反應過來,不解的說道:“我哪有哄麼尿痛啊?亂裡亂講。”
謝太和依然一臉嚴肅的說道:“你身上不是有一個,祖傳的經久耐用的尿痛得嗎?”
這時劉芸才反應過來,上了謝太和的當了,就大聲笑罵道:“你這個流氓痞子,總想着佔別人的便宜,小心你那狗卵子東西,哪天給別人割了,當作送酒的菜!”
說說笑笑,三個人就來到了大曆縣大隊。找到支書張三貴、大隊長週四海和會計馬有志後,鍾國正便把縣裡和公社關於發展冬季農業,開展冬種的要求說了一道。
張三貴一聽就急了,叫苦道:“當初易書記要把我們大隊作爲他的冬季農業聯繫點時,我就說了,我們搞不起的。”
鍾國正問張三貴:“爲哄麼搞不起?說說理由來聽聽。”
張三貴說:“爲哄麼搞不起?我們大隊在省道兩邊的田,有三四里長,面積有三百多畝。大曆縣被別人都喊作街上,老城的,大多數人家都在做一些小生意,開的開鋪子,搞的搞手藝,既沒有時間去搞哄麼冬種,也沒有人願意去搞冬種。要冬種的已經種下去了,如果還沒有冬種的,估計也不會,有哄麼人再去冬種的了。”
鍾國正追問道:“是搞冬種划不來,還是有別的哄麼原因沒有?”
張三貴無奈的說道:“冬種划不來是肯定的。種起蔬菜又賣不掉,只能自己種自己吃,自己吃能吃得好多啊?菜種出來後,到時吃不了,賣不掉,就只能餵豬,或者爛掉。種豌豆、飯豆、蠶豆哄麼的,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