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之間,就到了農曆的臘月,一股濃濃的年味撲鼻而來,不僅是趕集的時候人越來越多,就連不是趕集的日子,圩場上的人也比平時多了不少。
寒州的小年大都是在二十四過。“過了二十四,長工不管事。”這是寒州縣的農村相傳了上千年的風俗習慣。過了小年之後,這裡的老百姓一般都不會再去做農事了,一家人都會圍繞着如何過好年,來做各種各樣的準備。
雖然還沒有到縣裡規定的統一放過年假的時間,大曆縣公社考慮到過了小年後,公社幹部到村裡開展工作不是很方便,就做出規定,凡是家裡是外縣的,或者家裡有事情要做的同志,過了小年之後,向主要領導請假經過批准後,就可以離開公社回家辦事了,一直到第二年的上班時間再回來。
鍾國正和易大偉書記、艾旺驍主任請假之後,在農曆二十五早晨七點半的時候,搭上了回老家的客車。
在平時,從寒州縣到寒中縣的客班車,一般坐車的人都不會滿的。鍾國正沒有想到,一走上客班車才發現,車裡早已經坐得滿滿的了,就連中間的過道也站了不止一個人。
他就這樣站在過道上,搖搖晃晃的到了寒陽縣汽車站,下了一大批人之後,纔有了一個座位可坐。
鍾國正剛剛坐下,就聽到坐在前面的兩個乘客在交談過年的風俗習慣。
乘客甲:“二十四,掃房子,掃完房子送竈王。昨天過小年,其實事情蠻多的。”
“我們南方是二十四過小年,北方是二十三過小年。送竈王爺的日期是不一樣的,歷史上有官三民四船家五的說法,就是官府在臘月二十三日,平民百姓在二十四日,水上人家則在二十五日送竈王爺。”乘客乙說道。
“是啊。過去過春節,就是從過小年送竈王爺開始的,過小年這一天的重要性,僅僅是比八月十五中秋節差那麼一點點。那時候,在外面當官的、做生意的、讀書的,都統統要在送竈王爺前趕回家團圓,吃自家做的祭竈糖果,以求竈神祈福、來年全家平安。”乘客甲進一步說道。
“你還記得宋代詩人范成大的《祭竈詞》嗎?”乘客乙對乘客甲問道。
“記得!‘古傳臘月二十四,竈君朝天欲言事。雲車風馬小留連,家有杯盤豐典祀。豬頭爛熟雙魚鮮,豆沙甘鬆米餌圓。男兒酌獻女兒避,酹酒燒錢竈君喜。婢子鬥爭君莫聞,貓犬觸穢君莫嗔。送君醉飽登天門,勺長勺短勿復雲,乞取利市歸來分!’”乘客甲馬上把詩背了出來。這令鍾國正甚是驚訝。
“人們祭竈王時,都會說:‘竈王竈王,你上天堂,多說好話,不說壞話,五穀雜糧都帶來!’這是最喜歡說的。還有一句話就是:‘竈王爺本性張,騎着馬,挎着筐,秫秸草料備停當,送你老人家迴天上,人間好事要多說,明年下界降吉祥。’這些話都不能說錯的。”乘客乙說道。
“送竈王爺是有典故的。”乘客甲說道,“傳說,古代有一戶姓張的人家,兄弟倆,哥是泥水匠,弟弟是畫師。哥哥拿手的活是盤鍋臺,東街請,西坊邀,都誇獎他壘竈手藝高。年長月久出了名,方圓千里都尊稱他爲‘張竈王’。”
“張竈王愛管閒事,不管到誰家壘竈,碰到吵鬧的媳婦他會勸,碰到兇婆婆他也要說,好像是個老長輩。以後,左鄰右舍有了事都會去找他,大家都很尊敬他。”
“張竈王壽終正寢時七十歲,這天恰好是過小年。張竈王是一家之主,他一去世,張家頓時亂了套。過去家裡的事情都是聽他的,現在他一去世,弟弟一直是寫詩畫畫,從來沒有管過家的事情。”
“之後,幾個兒媳婦都吵着要分家。畫師被逼無可奈何,整天愁眉苦臉。有一天,他想出了一個好點子。在過小年張竈王亡故一週年的祭日,深夜,畫師忽然呼叫着,把全家人喊醒,說是大哥顯靈了。”
“他把兒子媳婦全家老小帶到廚房,只見黑漆漆的竈壁上,飄動着的燭光若隱若現,顯出張竈王和他已故的妻子的容貌,家人都驚呆了。”
“畫師說:‘我寢時夢見大哥和大嫂已成了仙,玉帝封他爲九天東廚司命竈王府君’。你們平素好吃懶做,妯娌不和,不敬不孝,鬧得家神不安。”
“大哥知道你們在鬧分家,很氣惱,準備上天稟告玉帝,年三十晚下界來懲罰你們。兒女侄媳們聽了這番話,驚恐不已,立即跪地連連磕頭,忙取來張竈王平日愛吃的甜食供在竈上,懇求竈王爺饒恕。”
“從此以後,經常吵鬧的叔伯兄弟和媳婦們再也不敢撒潑,全家平安相處,老少安寧度日。這事給街坊鄰友知道後,一傳十,十傳百,都趕來張家打探虛實。”
“其實,小年夜竈壁上的竈王,是畫師預先繪製的。他是假借大哥顯靈來鎮嚇兒女侄媳,沒有想到這個辦法還真的靈驗。所以當鄉鄰來找畫師探聽情況時,他只得假戲真做,把畫好的竈王像分送給鄰舍。”
“這樣一來,沿鄉流傳,家家戶戶的竈房都貼上了竈王像,就逐漸地形成了小年給竈王爺上供、祈求閤家平安的習俗。祭竈風俗流傳後,從周朝開始,皇宮也將它列入祭典,在全國立下祭竈的規矩,成爲固定的儀式了。”
“是啊。我們的很多風俗習慣,都源於一些典故。其實,就是一種信仰,一種精神作用而已。”乘客乙感嘆道。
“有的傳說還是有道理的。比如,‘男不拜月,女不祭竈’的說法,還是很有道理的。傳說竈王爺長得像個小白臉,怕女的祭竈,有男女之嫌,所以女人是不能不祭竈的。”
鍾國正聽後,感到非常的震驚。震驚的是乘客乙的感嘆。人與人之間的交往,無一不是一種信任的作用,對於全局的事關衆人的重大事情,哪一種不是基於信仰和精神的力量和作用的?
正當鍾國正準備打聽他們兩人的姓名時,客班車停了下來,兩個人邊下車邊說:“二十五,磨豆腐。再不磨豆腐,就磨不贏了。趕快回家磨豆腐去了!”
鍾國正望着他們兩個人的背影,默默的在心裡想,從他們的談話中,這兩個人還真的不會很簡單啊。至少也是農村裡面頂呱呱的人物啊。,遲早會有一天,躍出農門,一飛沖天的。
回到家裡,看着一家人正在忙着磨豆腐。父親雙手輕輕地握着石磨的礱臂,用力地推着磨。礱臂一頭連着石磨,一頭用棕繩牢牢地套着,然後固定在樓板上的某個位置,使礱臂的高矮略低於推磨人的肩膀,便於推磨人用力推磨。
父親推着磨,母親站在磨盤邊上,用一個舀豆的瓢,時不時的舀一瓢黃豆和水,加在磨盤的芯裡。
鍾國正問父母:“爹爹媽媽,家裡今年準備磨幾桌豆腐啊?”
“磨不了幾桌豆腐,和去年一樣,磨十桌夠吃就算了。”鍾國正媽媽答道。
“磨十桌?那要磨幾天啊?”鍾國正問。
“已經磨得差不多了,今天最後一天了。”鍾國正答道。
“那磨豆腐苦不苦啊?”鍾國正繼續問答。
“世上三樣苦,撐船打鐵磨豆腐。你說苦不苦?”鍾國正父親答道,“你也來磨磨,怎麼樣?”
“好。我來磨磨。”鍾國正愉快的答道。說完,鍾國正就去換下了他父親。
“推磨不僅是一種體力活,還是一種技巧活。推磨要求有強勁的手力和臂力,有足夠的耐力,同時還要求用內力,巧力,不能死死地用外力。”鍾國正的父親站在旁邊,對鍾國正說道。
鍾國正父親說着,又把他母親換了下來,一邊添加黃豆和水,一邊和鍾國正談白聊天:“推磨也是有技巧的,怎麼用力,推磨的快慢,都是有講究的。用力的時候,要用得均衡,鬆弛有度。”
“你這麼一講,我好像沒有剛纔那麼苦了。”鍾國正對他父親說道。
“推磨要耐得住性子,受得了‘折磨’,忍得住疲勞。這就是人們爲什麼說‘世上三樣苦,撐船打鐵磨豆腐’的原因所在。”鍾國正父親繼續說道。
“磨豆腐既然這麼苦,那還磨這麼多做哄麼?這不是自找苦吃?”鍾國正不解的問。
“這有兩個方面的原因。”鍾國正的父親答道,“一方面是,豆腐這個名稱的彩頭好。”
“豆腐這個名稱的彩頭好?哄麼彩頭好?”鍾國正問。
“你知道的,在我們這裡,‘豆’和‘都’、‘頭’,‘腐’和‘福’、‘富’的發音都差不了好多,常常把‘豆腐’讀成‘都富’、‘頭富’,就有了豆腐、豆腐,都富、頭富的說法,這就使豆腐成爲人們在新年,有機會收穫幸福、福氣和富裕的‘富貴與福氣食材’。”
“啊?還有這個說法?哦,你不說,我沒有去想,你這麼一說,想想也是。讀音還真的差不多。”鍾國正感嘆道。
“還有一個非常實在的原因,就是豆腐磨出來,用茶油炸成油炸豆腐,然後把它放在大缸屋裡,一層豆腐,一層辣椒粉,一層鹽,可以保存一年的時間。這樣,一年的大半部分的菜,就有了角落,再苦也值得啊。因爲你苦幾天之後,就可以解決第二年的吃菜難題了,再苦都是快樂的,開心的。”鍾國正的父親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