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國正喝了一口茶後,放下茶杯接着說道:“周家平胡塘水庫的修復,我初步看了一下,主要是兩大任務,一是要全部清除水庫裡面的淤泥,包括裡面種植的各種農作物。二是把水庫的乾渠和支渠修好。”
“這兩件事的工程量到底有好大,做好後需要多少錢,我不好說,現在也說不上來。好在縣水利水電局,給我們派來了三個這方面的行家裡手,他們是專家,有測量工具,更有計算工具,肯定會和我們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鍾國正說到這裡,拿起桌子上的茶缸,喝起了茶來。
“我想說的是,”鍾國正把茶缸放到桌子上後,接着說道:“我們要想修復好周家平胡塘水庫,必須解決好兩個問題。一個是錢的問題,一個是人的問題。這兩個問題,如果解決不了,解決不好,一切計劃都是紙上談兵,空中論道。”
“如何解決好錢和人這兩個問題,在座的各位,一定比我經驗多,辦法活。但這幾天,我也一直在想這兩個問題。把腦殼想痛了,也沒有想出一個哄麼好一點的辦法出來。”
“我先說說錢的事情吧。”鍾國正說道,“古人說了三句關於錢的話,有錢能使鬼推磨,一分錢難死英雄好漢,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前一句說的是,有錢好辦事,蠢子都會做。後兩句說的是,沒錢辦事難,像登天一樣,難死英雄和巧婦。”
“說實在的,這幾年農村搞包產到戶,又風調雨順,絕大多數的農民,開始走出生產靠貸款、吃糧靠返銷、生活靠救濟的惡性循環,慢慢的好了起來,但除了有充足的勞動力,有充足的剩餘時間,錢米也還沒有增加好多。”
鍾國正看了看正在聽的大隊幹部,說道:“當然,大隊和生產隊這幾年,集體積累不但沒有增加,反而連過去的倉庫等等固定資產,也都分給了老百姓,連空皮羅都不是得了,因爲皮羅都沒有了,還哪來的空皮羅?”
聽到這裡,大家都被鍾國正的話逗笑了。鍾國正沒有笑,接着說道:“大隊、生產隊沒有了皮羅,公社的皮羅就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空皮羅了。公社幹部的工資,是縣裡撥來的,運轉經費也是上面撥的。除了公社酒廠上交一點錢,就再也沒有其他的收入了。這和空皮羅有什麼差別?”
“所以我就想,無論公社、大隊和生產隊,還是農民個人,都還拿不出哄麼錢出來,來做修復水庫這樣的大事。我們又不是銀行,更不是印鈔廠,當然也不能去偷去搶,沒有錢,哪麼辦?”鍾國正巡視了大家一眼,好像是在徵求大家的意見,也像是在等着大家出謀劃策。
“我們是一個大活人。”鍾國正說道,“走到街上,到處是人,沒有廁所,就要給尿憋死嗎?你肯定會找一個轉角的地方,放出去保命的,哪怕給看見的人罵幾句,也抵得!”
“我們現在修復周家平胡塘水庫,就遇到了這樣的一個問題。剛纔,黃股長和我們講,縣水電局給我們的扶持資金,就兩萬塊錢。兩萬塊錢,做鹽菜不鹹,當味精菜沒味道。但這個水庫是我們自己的,關係到我們四個大隊四千多畝稻田的有收無收,多收少收的問題。”鍾國正停下來,喝了口茶。
“沒有錢,錢不夠,不修復這個水庫,會是一個哄麼結局?結局就是,一遇到今年這樣的大旱,就沒有收成。沒有收成就會捱餓,甚至會出去討飯,甚至會餓死人。修復水庫嘛,又沒有錢,哪麼搞?我們總不能由於沒有錢,就不修覆水庫,就白白的讓天老爺把我們餓死吧!”鍾國正反問道。
“沒有錢是事實,但我們卻有人。我們四個大隊有六千多人,將近兩千個男女勞動力,我們怕哄麼?毛**說,人多力量大,人才是最重要最關鍵的因素!我的想法是,等縣水利水電局的同志,這幾天把修復水庫的所有工程量算好之後,根據各個大隊、生產隊受益面積的多少,按照包產到戶的辦法,把任務分配到各個大隊和生產隊,包乾到隊到戶。我的話講完了,不妥的地方,請各位領導、專家和老兄批評指正。這僅僅是我個人的想法,以劉主任的指示精神爲準。”
劉有成沒有想到,鍾國正對修復周家平胡塘水庫還分析得如此有理,不禁對他刮目相看。心想,易大偉要我來負責這個事情,又不給錢,哪麼負責?既然鍾國正有這些想法,就讓鍾國正來具體負責,自己掛個名就行了,做好了有我的一份功勞,做不好是他的責任。
劉有成見四個大隊的幹部都不說話,就對他們說:“剛纔鍾同志講得很好,抓住了修復水庫的核心,一個是錢,一個是人。錢的問題,我們在這裡不討論,要討論的是各個大隊哪麼組織勞力修復好水庫的事情。只要把人組織好了,實際上就等於是籌集到了相當大的一部分資金!我們動工修復水庫,就沒有那麼怕了。”
平山頭大隊支書謝毅憑首先開口說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沒有錢哪麼修復水庫?沒錢寸步都難行。買材料、運材料,工具,哪一樣不要錢?勞動力來了,做一天的苦力,一餐飯吃不吃?這點伙食費哪裡來?總不能讓別人自帶伙食來做事吧?公社總不能鐵雞公一個,一毛不拔吧?劉主任你說呢,是不是這麼一個道理?”
劉有成聽到謝毅憑把錢的皮球踢給了自己,心想決不能讓這種傾向發展下去,就趕緊說道:“公社是一個紅麼樣的情況,你們比我更加清楚。我們今天討論問題,不要提錢的事,就說說哪麼分配任務,那麼組織勞動力修復水庫的事。”
胡漢亮大隊支書胡志良見劉有成不準說錢的事,就對他提出了組織全公社勞力來出工的問題,說:“劉主任,周家平胡塘水庫當初建的時候,公社是組織全社所有大隊的勞力來出工的。現在要修復,我覺得,也應該組織全公社的勞力來出工。要不,我們過去出了那麼多的工幫別人修水庫,修山塘,我們修復水庫了,他們不來,我們不太吃虧了?”
劉有成很乾脆的答道:“組織全公社勞力來出工修水庫,現在已經是老黃曆了。搞集體的時候,公社可以一平二調三集中,集中全公社的人財物來辦大事。現在一方面是上級已經有了明確的規定,不準這樣搞一平二調三集中,二是你就是想搞一平二調三集中,也平不了調不了,更集中不了。所以,這個主意,你們就不要再打了,更不要有任何幻想。”
聽到劉有成這樣說,大塘背大隊支書黎成明馬上叫苦連天地說道:“現在連你們公社都組織不了勞力,大隊既沒有人權,也沒有財權,已經名存實亡,哪裡組織得動勞力修復水庫啊。大塘背大隊是整個水庫受益距離最遠的一個地方,搞集體時修建這個水庫的積極性就不高,現在包產到戶後,人員就更難集中了。”
“成明兄說的很實在。”周家山大隊的支書周海林一直就想早點修好水庫的,近水樓臺先得月,水庫修好後,他們大隊是第一個受益者,但他不想馬上表態說有辦法,聽到黎成明說到組織勞力的難處後,他覺得講得實在,就接過話來說道:“過去出勞力可以在生產隊記工分,分糧食,現在生產隊沒有工分可記了,就是記了工分也沒有用。如果不補助一點現金的話,哪個願意去修水庫?如果他們不去修水庫的話,公社有哄麼辦法可以奈何他們?如果沒有相應的處罰辦法,我們拿石頭去打天啊?所以,我建議公社先搞一個辦法出來,搞一個能夠管到人的辦法出來。否則,修水庫就難了。”
“海林支書,你這個建議提得好,這確實是一個必須要解決好的問題,我們會帶回去給易書記、艾主任匯好報的。”鍾國正聽到周海林提出的建議後,馬上說道。
“不過,”鍾國正繼續說道:“修復水庫的主體,是我們四個大隊,這個是無法改變的。正如《國際歌》所唱的那樣,世界上沒有救世主,只有我們自己救自己。這個水庫的受益者是我們四個大隊,因此它的修復,主要靠我們四個大隊來承擔,我們決不能丟下竈王爺去拜山神,捨近求遠啊。”
周家山大隊的大隊長彭家旺雖然想修水庫,但一想到修水庫有這麼大的工程量,就感到像老虎吃刺蝟,不知從何下手,就對鍾國正說道:“鍾同志,你說的理,是這個理,但我們現在面臨的最大難處是,用哄麼辦法才能讓農民們來修水庫?剛纔成明支書、海林支書說的都是這個意思。我們總不能像秦始皇修長城那樣,把他們一個一個的捆起來修水庫吧?”
大塘背大隊是水庫受益的最後一個大隊,即使修好了水庫,一旦遇到特大幹旱,輪到他們的時候,也是一點尾水了,對修水庫的積極性並不是很高。大隊長張躍進聽了彭家旺的發言後,馬上說道:“是啊,現在的農民,都是各種各的田土,各搞各的事情,都是半斤八兩,誰也管不了誰,想和以前那樣,組織農民一起去修水庫,誰有那麼大的能耐啊?”
“劉主任,鍾同志,”周家山大隊會計李三林這時站起來說道:“我覺得這麼討論下去,是討論不出哄麼好方案的。鍾同志提出的修水庫與受益面積掛鉤的方法,最好。我個人建議,公社和水利水電局一起拿出一個方案後,再來討論。”
周海林說:“我贊成三林老弟的意見,還是請公社和水利水電局拿出一個方案後,我們再討論。在這裡,我有一個不情之請,就是拿方案時,請公社負責買原材料和修建水庫工具的錢,我們四個大隊,集體都沒有錢。另外,公社是不是也適當考慮一下大隊主要幹部和生產隊長的誤工費?”
其他幾個大隊幹部都紛紛贊成。
劉有成見大家沒有別的意見,就對大家說道:“大家的發言都很實在,提出了很多寶貴的意見。我們回去後,會把大家的意見整理出來,憤懣歸類之後,再原原本本的和公社易書記、艾主任匯好報。等易書記、艾主任同意後,公社黨委會、管委會做了決定,我們再來開會,進行安排,好不好?”
已經是下午兩點鐘了,等周海林老婆把菜端上來,把酒拿出來,大家就熱熱鬧鬧的開始了酒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