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匕首在她手中翻飛,如長了翅膀。
誰不知道,兵器是一寸短一寸險,偏偏短刀在貂如意手中無比的雀躍靈動,沒人能看出她下一招會怎麼出。
上一刻金鉤明明看到那短刀剜向了自己的耳朵,下一刻,偏偏中刀的是他的大腿
第八,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幾招交手,金鉤已知道自己不是貂如意的對手,可他也不太擔心,因爲幫派自有幫派的手段。
金鉤虛晃一劍,趁貂如意招架之時後撤,出了她的攻擊範圍,與此同時,有12人從12個方向攻向了貂如意。
十二人中,有六個拿着魚叉,驀一看,像是二郎神的三尖兩刃戟。另外六個的兵器就更怪了,一人長的鐵棍,鐵棍末端是一彎西瓜大小的尖鉤。
哪裡是什麼兵器,簡直就是放大了的魚鉤!
貂如意知道對方要擺陣了,她便收勢,等着對方先出手。
對方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十二人的快慢竟是一模一樣。
一瞬間,六把魚叉分別叉向了貂如意的眼睛、雙肩、前心、後背、小腹,六隻尖鉤分別勾向了她的雙踝、雙膝、後腰、脖子。
十二招形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網,使她無處可逃。
這一招的名字就叫做“網”,它本就是金鉤以漁網捕魚的原理爲基礎,加上槍法、鉤法所創。
讓網中之人無處遁形是其最大的特點。
一旦落入網中,任誰都要緊張害怕得要死。
偏偏貂如意不怕。
她不僅不怕,還輕笑一聲,嘆了一句“花架子倒擺得不錯。”
她手中的匕首猛然飛出,直奔其中一人的脖頸。
那人竟不閃不躲,帶着一股決絕繼續衝向貂如意。
瘋子!
貂如意也向着他衝了過去。先撕開一個破口,出了網,這些雜碎還不是由着她各個擊破?
叮——
那隻原本勾向她脖子的尖鉤改變方向,向上一挑,正擊中飛出的匕首,將它彈上了半空。
與此同時,金鉤揚起一把細密的黑色粉末,粉末直籠罩向貂如意。
不好!
百里一如屏住呼吸,攥緊了網陣,他不得不再次出手。
網雖能困住內部的獵物,卻對來自外部的破壞毫無招架之力。
百里一如的亂入恰好就是破陣的關鍵。
破網而出的貂如意接住掉下的匕首,對百里一如道:“我又欠你一條命。”
“不急,慢慢還。”百里一如收招,“要我說,還是逃吧,萬一你死了,我拿不到解藥,豈不是白白給你陪葬?”
貂如意用餘光瞄了一眼百里一如,“你長得不招人討厭。”
“多謝擡舉。”
“爲人也不錯,至少救過我。”
“順手而已。”
“有你這樣的人陪葬,我不虧本。”
說話間,貂如意一連斬殺了三個人。
百里一如幾乎吐血,“姑奶奶,我虧啊!”
“那就別死。”
這話說來輕巧,真正實現起來卻是千難萬難。
加之網中的每一條線相互交錯,相互照應,想要撕開一個突破口實在是難。 Wшw ▲тTk án ▲c○
金鉤貓在一旁,伺機而動,一旦出手,便是用毒,狠辣至極。
貂如意焦灼地瞄了一眼岸邊的樹林,發現早已有人與狼羣纏鬥在一起,白狼左衝右突,還負了傷,卻無法擺脫三個人夾擊。
指望狼羣前來營救看來是不大可能了。
“喂,”百里一如道:“要不你先走,我墊後,我畢竟是百里家的人,他應該不會殺我。”
“蠢,他已經殺紅了眼,你難道看不出來?”
“我知道,可這種時候,我總不好抱頭鼠竄。把你丟在這兒事小,丟了我百里家的面子事大。”
貂如意眼珠一轉,“既然你死要面子活受罪,我可就真走了。”
“快走快走。”
“我真走了喂?”貂如意再次試探。
“你這個倒黴的女人,我一分鐘都不想與你相處了。”
“行。”
貂如意雖心不甘情不願,卻也決絕地在百里一如將包圍圈扯開一道口子的時候猛然向外突圍。
金鉤自然不會讓她如願。他瞬間補上了缺口,甩手幾根毒刺飛了出來,一把毒粉也撒了出來。
呼——
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就在他灑出毒粉卻還沒來得及吹氣的時候,貂如意卻搶先吹了一大口氣。
毒粉瞬間轉了方向,飄向網陣中的兩人。
那兩人未來得及閉氣防備,各吸入了一口,瞬間倒地抽搐,口吐白沫,幾秒鐘便一命嗚呼。
“好毒!”
如此,網陣倒真的被打開了一個缺口,可兩人也付出了代價。
貂如意中了一鉤,肩胛骨幾乎被洞穿,若不是百里一如及時上前解救,怕整個人都要被鉤子拖走。
百里一如也好不到哪兒去,左腿、右肩、後背各中了一叉,刺蝟一般。
“呼呼——都怪你,讓你先逃——今天怕是……都要死在這兒了……”
貂如意哪裡顧得上回答她,她將兩指含入口中,吹了個響亮的口哨。
白狼疾馳而來,瞬間奔至主人身旁。
它硬生生咬死了三人,自己也多處受傷,血順着白毛的末端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淌。
“你先走!”
貂如意推百里一如,想叫他騎上狼。
“我騎不慣。”百里一如卻不去。
“你!……”
“嗯,我。”
時間稍縱即逝,容不得兩人推辭,追兵已至,網再次籠罩下來。
更糟糕的是,少量粉末狀的毒煙落入了兩人的傷口。
兩人均覺得血氣上涌,拼命調動丹田之氣壓制毒性,臉色皆不好看。
貂如意扯開領口的盤扣,從哪圓扣裡摳出一粒藥丸,拋給百里一如,並輕鬆道:“幸虧姑奶奶還有存貨。”
百里一如顧不上多想,接過藥丸丟進嘴裡,頓時耳清目明,不適的症狀一掃而光,右手也不覺得酥麻了。
“走!”貂如意發出命令,無比決絕。
“最後一粒了。”她的臉色愈加蒼白。
百里一如則一下子亂了陣腳。
原來!她只有!一粒解藥!
他剛剛救下貂如意,當然不想她又爲了救自己而死,那豈不是白費工夫?
“我帶你走!”
喊出這句話的時候,百里一如也不甚明白它的意思。
究竟救她的命,還會帶她去天涯海角不再分離?
年輕男女不就是這般嗎,情愛發生時或許當事人還是糊里糊塗。
貂如意最後又對着百里一如笑了一下。
這大概是她此生最難看的笑,她已感覺不到自己臉上的肌肉,真是遺憾。
不知他能否看出我在笑?
倒地不醒前,貂如意暗暗嘆了口氣。
貂如意一倒下,“網”便收了勢,還是將兩人圍住,不再攻擊。
金鉤道:“小子,你救不了她,好自爲之,逃命去吧。”
“呵呵。”
百里一如也笑了,冷冷的笑。
他自己一笑,便不由想起了貂如意的眼睛,那雙眼睛裡的笑意是多麼靈動啊。
“來吧。”百里一如已提劍衝向了金鉤。
“你何必!”金鉤擋下他,試圖將他吼醒。
一個年輕人頭腦發熱一時衝動,算不上什麼,年輕人必然有年輕人要犯的錯誤,可若爲此丟了性命,就太不值得了。
或許是自己的兒子身上添了殘疾,讓他起了一絲惻隱之心,他不太想殺死百里家的兒子。
“殺!”
百里一如的衣服已被血浸透,他的眼睛也泛着血紅。
這個以“軟柿子”著稱江湖的年輕人倔起來真是嚇人。
與他招架幾次,金鉤的憐憫和耐心終於耗盡。
“你找死,我成全你!”
刷——
虛晃一劍。
噌碐——
毒刺連發。
百里一如逃無可逃。
他的劍法的確紮實,卻也真的少了靈氣。
若換成閆儒玉,定能躲過這些毒刺吧?百里一如想道,真可惜,沒跟他學個一招半式。
叮——
就在百里一如準備受死時,一把龍鱗刀斜喇喇飛了出來。
龍鱗刀擦着百里一如的臉頰,撞在毒刺上,竟將毒刺由尖到尾劈成了兩半。
百里一如和金鉤本能地退後幾步。
高手!
比閆儒玉還要厲害的高手!
這等能切斷蒼蠅腳的刀法百里一如只聽說過,這還是頭一次見到。
龍鱗刀飛來的方向,一個黑影孑然立在樹影中,叫人看不真切。
“你是誰?”
“來救你的人。”
問題是金鉤提出來的,回答卻是對百里一如說的。
那人的嗓音之難聽,只叫聽者覺得有一把鐵刷在刮自己的耳膜。
百里一如心下鬆了口氣,也顧不得那人聲音好不好聽,趕忙道:“多謝俠士出手相救。”
“我有條件。”
“什麼條件?”
“爲我殺一個人。”
“可我的武功並不好。”
“我知道,那人恰好比你還弱。”
“那你自己怎麼不去殺?”
“因爲我不喜歡別人欠我,你既然欠了我一條命,爲我做點事總不過分。”
“你想讓我殺誰?”
“你的問題太多了點。”
“這是我的最後一個問題,你若不能回答,就不必救我了。”
黑影沉默了半晌,終於道:“我好像已經救了你。”
百里一如轉身,周圍哪兒還有人,金鉤已帶着手下悄悄離開了。
他顯然意識到了這個神秘人的厲害,幫派自然有着幫派的集體智慧,識時務者爲俊傑。
百里一如蹲下身,伸手探了一下貂如意脖子上的脈搏。
她的皮膚鐵青,發冷,卻還有着一絲脈搏。
百里一如以爲自己的感覺錯了,又過了幾秒,他明確感覺自己食指下方的皮膚輕輕跳了一下,這才欣喜若狂起來。
心情好了,他自然也願意多念着那神秘人的好。
“既然欠了你人情,我好像只能爲你賣命了。”
“你很懂事,我喜歡跟懂事的人打交道。”黑影寬慰他道:“你也不必太擔心,若是聽說了那人的事蹟,不必我讓你去殺她,恐怕你自己都要主動抱不平。”
“哦?看來他是個人人得而誅之的大壞蛋。”
“當然。”
百里一如還想再問點什麼的時候,黑影已經不想與他廢話。
黑影一閃,已到了他面前,又一閃,百里一如只覺得脖頸子一沉,便昏了過去。
暈倒前的一瞬,他手指着貂如意,做了個“救她”的口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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貂如意以爲自己死了,她夢到牛頭馬面押解着自己,往一扇巨大的銅門裡走。
那銅門比一座山還要大,直走了三天三夜也沒走到近前。
最後,牛頭馬面沒了耐心,哥倆一商量,乾脆去喝酒,不管貂如意了。
貂如意不知該往哪兒去,潛意識裡又覺得該沿原路返回。
可來時的路她記得不太真切,走走停停,磕磕絆絆,直走了五天,纔回到初始的地方。
那地方空無一物,就連天地都沒有,只有一小團光,貂如意便朝着光走,走到那光裡,只覺得自己被一股力量猛然一推,像是噩夢最後醒來的那一瞬。
她看見一隻蝴蝶落在髒兮兮的牀幔上,翅膀微微翕動。
我……沒死?
在看到百里一如的瞬間,貂如意眼中的笑意就蓋過了迷茫。
不管了,有這傢伙陪着,死了好像也不太糟糕。
百里一如坐在離牀不遠的一張椅子上,專心致志擦着他的劍。
他像是心有所感,擡起眼皮看了一眼貂如意。
看到那雙會笑的眼睛睜開,他先是一愣,繼而興奮道:“你可算醒了。”
“我還以爲你救不了我。”貂如意道。
“我的武藝雖不怎麼樣,運氣卻還不錯。”對於細節百里一如不願多說,他伸手想要扶起貂如意,卻又怕了她身上的毒,只好站在牀邊問道:“怎麼樣?可覺得哪裡不舒服?”
看他笨拙的樣子,貂如意笑得更歡了,她砸了咂嘴,問道:“我昏了多久?”
“八天。”
貂如意算了算夢裡的日子,奇道:“還真是嘿。”
“真是什麼?”
“沒什麼,”她吸了吸鼻子道:“我中了那麼深的毒,即便睡了八天,也纔好了一分而已,不過,若能吃上一個醉香樓的醬肘子,就又能好上一分,若再配上一罈梅子酒,還能好上一分……”
她說這話時,舔了兩下嘴脣,嘴角簡直要流下口水來,看得百里一如也忍不住嘴角向上勾了勾。
“即便有了醬肘子和花雕酒,你也纔好了三分,剩下的七分可怎麼辦?”
“剩下的七分是最好辦的。”
“哦?”
“你若是娶了我,剩下的七分自然就好了,是不是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