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陸星延收到包裹時一腦袋霧水。

手寫的寄件底單本就簡略,隔了兩層複印紙,筆跡更是淺淡,他根據寄件地址P大,才反推出寄件人那孤零零的一個字是沈,那一串龍飛鳳舞的手機號碼屬於沈星若。

包裹裡有一條咖啡色圍巾,還有一袋亂七八糟的藥片和養生茶。

平日沈星若也會給他寄些吃的穿的用的,但基本都是網上下單,店家直接寄過來。

這次寄來的一包……看起來真的很像寄錯了地方。

陸星延打開微信準備問問,沒等打字,他就一眼瞥見了之前和沈星若的聊天記錄。

他後知後覺拿起那些藥查看療效。

——woc!沒寄錯,就是給他的!

沈星若以爲他真的牙疼,給他寄藥來了!

還有這愛心手工圍巾!

陸星延脣角瘋狂地亂他媽上揚,心裡一下子像是被灌進一壺蜂蜜,甜得發齁。

說起來,他家白孔雀雖然常年擺着張性冷淡的冰塊臉,嘴上也不饒人,但內心還是很溫柔細緻的,而且是個妥妥的行動派。

上回李乘帆炫耀他家34D要給他織圍巾,他表面不在意,可心裡有點酸裡酸氣的,於是在沈星若面前提了一嘴。

沈星若彷彿是沒聽懂般,只“哦”了一聲,再無下文。

他頓了頓,想想沈星若織圍巾那畫面……算了算了,是他想太多,再也沒提起這事。

哪成想沈星若雖然沒說什麼甜言蜜語,但背地裡不聲不響就給他織了一條!而且還有花紋,顯然是認真學了什麼複雜的針法!

不像李乘帆那個34D,嘴上說得好聽,一條圍巾三個月了也沒見影。

想到這,陸星延更是被甜得快暈過去了。

他火速戴好圍巾,佔據全身鏡前視野最好的一畝三分地寸步不讓,時不時還撥弄撥弄頭髮,凹兩個造型自拍,完了還叫來陳渡,讓他選哪張拍得比較帥氣。

“你發什麼騷?”

陳渡一臉莫名。

陸星延調整了一下圍巾,故意做出一副漫不經心的姿態,說:“我女朋友給我織的,怎麼樣。”

陳渡:“……”

“你上回見着我女朋友了吧,你別看她挺高冷的,其實外冷內熱,對我真的沒話說,我隨口說了句牙疼,她就給我寄藥過來了。”

陳渡:“……”

他回想上次沈星若來星大時那強大的氣場,總感覺陸星延是被壓制太久已經陷入了自我意淫。

那冰山小姐姐,織圍巾?送藥?

送人位列仙班還差不多。

聽陸星延逼逼叨叨完一通,他只拍了拍陸星延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延哥,你高興就好。”

陸星延一臉莫名。

我他媽當然高興。

他看着陳渡搖頭晃腦還嘆着氣往外走,也懶得管,轉而在狐朋狗友羣裡又炫耀一番,着重傷害了一下李乘帆,然後還發了個九宮格的朋友圈。

沈星若沒理他發過去的各種麼麼噠表情包,倒是給他的朋友圈點了個贊。

一同點讚的,還有已經被解除屏蔽的裴月和陸山。

——

冬日大雪紛紛揚揚,陸星延靠沈星若寄來的寶貝圍巾續命,艱難熬過了挑燈夜戰的非人考試周。

P大放假比星大要早,一月中旬各院系就陸陸續續地結束了期末考試。

大家收拾行李,踏上回家過年的旅途。

沈星若不想影響陸星延考試,加之學校還有小組活動可以提前完成,她索性留到了陸星延考試結束纔回星城。

然後又在星城呆到臨近過年纔回匯澤。

異地戀在一起的時間本就少,自是分分秒秒都值得珍惜。

陸星延粘她粘得很緊,但也沒攔着不讓她回家的道理,思前想後,乾脆也跟去了匯澤,美名其曰旅遊,實際卻是賴在沈家不走。

兩人成績都趕在年前出了爐。

沈星若這學期在臥虎藏龍的P大依舊拿到了專業第三、綜合評分第二的好成績。

陸星延缺少沈老師的日夜鞭策,成績就有點不夠看了。

雖然沒吊車尾,也沒掛科,但這樣的專業成績和綜合評分,下學期想申請P大的交換生,大概率沒戲。

沈星若也不知道是看開了還是怎麼,看到他成績也沒多說什麼。

不過陸星延自己心虛得緊,也很焦慮擺脫處男身份這件事,所以寒假每天還堅持打卡五十個單詞,分享到朋友圈裡。

——

今年冬天格外的冷,大多時候都沒法出門,但窩在屋子裡,一個寒假也不知不覺窩過去了。

雖然放假時間不盡相同,但各大高校的開學時間都捱得很緊。

沈星若正月十五開學,連元宵節都不讓在家過,陸星延也沒好到哪去,就晚一天,正月十六。

如果說大一的第一個學期是用來適應,那第二個學期怎麼着都該步入正軌了。

看到課表安排,沈星若發現這學期的專業課比上學期要出三大節,而且不同階段會有不同的選修模塊課,加在一起算一算,比第一學期的課業負擔要重上不少。

而且這學期,課外的活動也愈發多了。

剛開學,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某位局長便要訪問P大,沈星若和另外三名同學被選中參與接待。

緊接着又有某位日本著名語言學家和斯坦福東亞語言與文化系的某位教授前來訪問,這兩次沈星若也被選中,參與了接待。

P大這樣的學校,最難能可貴的,就是能爲學生提供豐富而又珍貴的資源。

這資源不僅僅是包括教育教學,更多的是着眼於未來的發展與際遇。

有句話說得沒錯,知識也許不能改變命運,但眼界可以改變人生。

在大學這樣的微縮社會裡,每一次際遇的碰撞,可能都足以改變往後數年的人生軌跡。

星大是985,雙一流大學,自然也不差。

這學期甫一開學,文學院便接連舉辦了四場名家講座,串聯起了一個“文藝人生”的主題。

陸星延以往最煩這些,但可能是上學期考得不如人意,這學期他想發憤圖強,所以連以往從不參與的講座也去聽了好幾場。

別說,這些鹽吃得比他米還多的專家學者說話有那麼幾分道理,一個系列的講座聽下來,陸星延感覺很有收穫,回到寢室還能總結心得給沈老師交小作文。

這回聽完一場講座,他照例在電話裡逼逼叨叨和沈星若分享小作文,分享完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沈星若好像……有些過分安靜了。

“沈星若,沈星若?你怎麼了,都沒見你出聲。”

“我沒事。”

她的聲音聽起來輕飄飄的,有點虛弱,陸星延覺得不對,“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聽你聲音不大對。”

“就是來了大姨媽,睡一覺就好了。”

沈星若嘴脣發白,額頭上大滴大滴的冷汗往下滑,整個人蜷縮在被窩裡,只小小一團。

陸星延一聽,眉頭皺得緊緊的,“你這個月怎麼纔來大姨媽,寢室有沒有人在?喝紅糖水了嗎?”

“嗯。”

沈星若敷衍。

可陸星延聽出來了。

她這是寢室沒人,也沒喝紅糖水。

——

沒辦法,這段時間沈星若都在忙着接待前來訪問的學者教授大使,接待往往都是全程陪同介紹,大家還要一起吃飯。

學校爲了迎合對方飲食習慣,大冬天的滿桌子都以生冷食物爲主,沒兩道熱菜。

作爲陪同者,她總不能筷子都不動一下,或多或少也吃了一點。

而且他們接待時都要穿正裝,正裝下半身是裙子,雖然大多時候都呆在室內,但也免不了在外晃盪一小段路程,幾天下來,難免受寒。

而且因爲這段時間的接待行程,她還特地吃了藥推遲大姨媽。

遲是遲了,來的時候卻分外兇猛,而且還伴隨持續性的低燒感冒。

她請了假休息,室友卻都要上課,寢室裡安靜得不像話。

——

因她的敷衍,陸星延在電話那頭表現出了很明顯的不放心。

沈星若不想他聽出端倪,只好隨便找藉口很快地掛斷了電話。

——沒有陸星延的聲音,寢室裡更安靜了。

她閉上眼,一聲不吭忍受着不知如何形容的難受。

其實,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是……她和陸星延相識兩年的紀念日。

兩年前的今天,她從匯澤前往星城,在陸家第一次見到陸星延。

哦不對……據陸星延所說,他們的第一次見面應該是在高鐵上。

只可惜她對自己借水的事情有印象,卻對借水的對象毫無印象。

今天還是她媽媽的忌日。

大概是因爲年紀小的時候不大成熟,總想用一種決絕的姿態和背叛者宣告離別,所以當初她特地挑了宋青照的忌日離開匯澤。

而且深更半夜還坐在陸家飄窗上,把玩着打火機,幼稚地想要燒掉他們一家三口的合照。

當初那種隻身一人前往陌生城市的孤獨,在往後兩年裡,其實已經被她慢慢遺忘。

可這會兒躺在牀上,她久違地回想起來了。

她突然有點想念沈光耀,又有些想念裴月,還特別地……想陸星延。

正在這時,她的手機嗚嗚震動起來。

陸星延發來了視頻邀請。

沈星若很想見他,但沒接這個視頻,因爲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

陸星延卻也鐵了心,一遍不接就兩遍三遍一直髮。

好半晌,沈星若接了。

看到屏幕裡沈星若躺在牀上,臉色蒼白小臉細瘦,明顯一副很虛弱的樣子,陸星延感覺自己的心被揪了一下。

他煩躁得很,一時沒忍住,語氣很差地兇了句,“你在搞什麼?把自己弄成這個鬼樣子。”

沈星若眼睫垂着,沒有血色的脣抿得很緊。

陸星延難得見她這麼低眉順眼,還訓上癮了。

沈星若至始至終都也沒反駁,等他說完才很輕地說:“我肚子疼,寢室也沒有人。”

“陸星延,我很想你。”

她故作平靜的聲音裡,有一點點掩飾不住的脆弱和委屈。

就那麼一瞬,陸星延眼睛都紅了。

——

晚上九點,沈星若的室友們陸陸續續回寢。

大家都很關心沈星若,帶飯的幫她帶飯,接熱水的幫她接熱水,還有人幫她泡紅糖薑茶給她發課堂錄音。

沈星若下牀洗漱,喝了點熱粥,臉上也恢復了一點血色。

她還是渾身難受,但已經沒有下午那麼難受了。

在牀下和室友們說了會兒話,沈星若抱着充好電的暖水袋爬到牀上,準備繼續睡覺。

可她剛躺下,在陽臺晾衣服的蘇姣就一臉驚訝地回頭看她,吞吐道:“星,星……星若,你男朋友好像在樓下,我的天哪,你要不要來看下,該不會是我看錯了吧?”

沈星若一怔。

不等她去看,另外兩個室友都跑去看了。

只是夜色昏沉,兩人覺得像,但不敢肯定。

而這時,沈星若的手機震動起來了。

蘇姣回頭,“他在打電話,是給你打嗎?”

沈星若的目光粘在手機的來電顯示上,動作凝固了好幾秒。

忽然,她動作很快地掀開被子,從牀上爬下來,穿了個棉拖鞋就往外跑,室友在她身後叫她穿個外套她也沒應。

帝都二三月份,冷風蕭瑟,雪也紛紛。

陸星延圍着沈星若給他織的圍巾,站在她的樓下,一遍遍打電話。

就站了一小會兒,他頭上已經落了不少雪花。

正當他想該不會又鬧了什麼烏龍沈星若根本就不在寢室的時候,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從寢室門口跑了出來。

他維持着打電話的動作,眼睛一眨不眨,直直看向來人。

過了好幾秒,他才收手機,就那麼懶洋洋站在那裡,伸開了雙手,忽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