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十一剛好敲響了他的門：“顏掌櫃。”
顏無味微驚，伸手就將撕下來的紙揉成團丟在桌子下頭，整理好桌布，起身去開門。
“這麼晚了。有什麼事？”顏無味一臉睏倦地看着他。
段十一挑眉，目光在他身上流轉了一圈，又看了看屋子裡頭：“賬本在你這裡麼？”
“嗯，在。”顏無味讓開身子。段十一徑直走進去，看着放在桌上的賬本，沒伸手去拿，倒是坐了下來：“顏掌櫃，你瞭解小草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顏無味皺眉：“怎麼會不瞭解？”
這麼有自信的語氣，段十一倒是好奇了：“那你覺得她是什麼樣的？”
顏無味十分認真地道：“有點傻，有點善良，有時候耍小聰明讓人一眼就看透，不過看她那模樣，還是會忍着裝作沒發現。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段十一輕笑：“我從沒聽誰說，是因爲一個人有意思而去喜歡她的。”
“現在不就聽說了麼？”顏無味道：“她很好，跟我在一起也會很好，段大捕頭還想知道什麼？”
語氣裡瞬間充滿了敵意。段十一輕笑，看着他道：“你別緊張，每個人的感情不一樣。我也沒否認你。只是顏掌櫃你知道麼？人都有一種奇怪的‘按規矩來’的行爲，會連自己都騙過去。”
“什麼意思？”顏無味挑眉。
“很簡單啊，比如戲臺上演，哪位英雄爲了保護美人，犧牲了自己的性命，這就是真愛。亦或者說，有什麼行爲是表達愛意的，人知道了之後。就會下意識地模仿，哪怕你對另一個人的感情沒有濃烈到那種程度，也會模仿這些行爲。這就叫潛意識地‘按規矩來’。”
顏無味一臉茫然，還是沒聽懂。
“你按規矩來了之後，自己就感動了自己，以爲對另一個人就是喜歡或者愛了。其實只是被這種模仿行爲欺騙了，感情根本沒有到那一步。”段十一道：“要再說直白點的話就是，你肯爲小草去死。那也不一定是喜歡她。”
“呵，說了半天就是想說這個？”顏無味的不悅直接表達在天蠶絲上，柔韌的絲帶着力道從段十一耳邊飛過，殺氣成刃，在他的側臉上輕輕劃了一道。
“我喜不喜歡她，輪得到你來說？”
段十一伸手抹了抹臉上的血珠子，低笑道：“旁人看得可比你自己清楚多了，你又憑什麼說人家沒資格說話？無味啊，你這模樣像極了惱羞成怒。”
顏無味冷哼一聲，收回天蠶絲，轉過身去道：“你拿了賬本走吧，我要歇息了。”
“好。”段十一將賬本拿起來，頓了頓，轉身出去了。
窗戶沒關，外頭的風吹進來，將蠟燭吹滅了。在黑暗之中，顏無味終於放鬆了身子，靠在牆邊，眼神茫然。
他自己騙了自己？那真正的喜歡，是什麼模樣的？
小草正在研究黑話呢，就見段十一破了相回來了。
“這……拿個賬本也能打起來？”小草瞪着段十一的臉，沒心沒肺地大笑出聲：“啊哈哈，你這傾國傾城的臉，竟然破相了！要是給後援會知道，會不會在六扇門門口拉橫幅打坐啊？”
段十一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這屬於工傷，明天我就去找總捕頭報銷。”
說着，將賬本甩在了桌子上。
小草邊笑邊將賬本拿起來隨意一翻，就翻到被撕掉的那一頁。
“嗯？怎麼少了一頁？”小草皺眉：“難不成是什麼重要的信息，被楊久甘撕掉了？”
段十一斜眼道：“拿着這賬本的時候，可沒少頁。”
小草一愣，繼而皺眉：“你的意思是，無味撕的？”
這賬本從離開楊府就一直被顏無味拿着，雖然他什麼時候拿去的她都忘記了，然而都是自己人麼，小草也沒在意。
但是現在少了一頁。
段十一道：“我方纔去找他，就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他一臉睡意，衣裳卻穿得工工整整，賬本擺放在桌子上，像是剛看過的模樣，燈還點着。”
有事情瞞着他們？小草皺眉，起身就往外走。
“去哪裡？”段十一跟了上來。盡叼尤才。
“既然有問題，那就當面去問清楚好了，免得有什麼誤會。”小草道。
這耿直的丫頭，段十一笑着搖頭，陪她一起過去。
顏無味閉目養神，正打算去睡覺，外頭就響起了小草的聲音：“無味，開門。”
心裡微微一跳，總覺得有種不好的預感，顏無味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桌子，還是去開了門。
小草一臉猶豫地看着他，伸手拿着賬本，低聲道：“你是不是撕掉了一頁？”
顏無味一愣，大概是沒想到這麼快就被發現了，移開目光道：“…好像是。”
小草深吸一口氣，用力錘了錘他的肩膀：“你是不是傻啊？要撕也別留那麼多殘餘在本子裡啊，一翻就翻到了！”
顏無味：“……”
段十一站在後頭，淡淡地道：“撕掉的那一頁在哪裡？”
顏無味讓開了身子，沒回答他的話。小草直接進屋點了燈，將賬本放在桌上，很認真地看着顏無味問：“撕掉的那一頁，有什麼不能讓我看見的東西嗎？”
燈光亮起來，顏無味抿緊了脣：“沒。”
“那你撕掉幹啥？擦桌子啊？”小草無奈地道：“這是證物，不能亂破壞的，你要是有什麼事情，不妨給我直說，拐彎抹角的也沒意思。”
顏無味閉了閉眼：“都說了沒有。”
小草愣了愣，嘆息一聲，四處翻找。掀開桌布一看就看見了那個紙團，展開，上頭寫的是“四月十五，出五千金。”
五千金啊！小草倒吸一口涼氣，幹啥啊需要這麼多錢？把整個眠花樓買下來都夠了！
“這一頁，跟你有什麼聯繫麼？”段十一將紙拿過來看了看，問顏無味。
顏無味站在一邊，不悅地道：“你們是把我當犯人在審問？”
“不是。”小草搖頭：“但是你做事起碼有理由吧。”
“沒有理由，看這一頁不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