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盛成功了。
爲此昨夜趴在草叢中餵了一夜的蚊蟲,和今天付出了三十多名兵卒的性命。
其中有十幾個是衝進戰馬營中,和敵人廝殺而死的。其他的就死得有點慘,去點燃戰馬尾巴、驅逐戰馬奔向正確方向,而被撞死、踩死的。
不過一切都是值得的。
無數受驚的戰馬,邁開蹄子狂奔而去,綻放着死神的微笑。
文丑直接就扔掉了鼓槌,從馬車上一躍而下,還沒來得急站穩,就被親衛拉着往側跑。爲了跑得快點,親衛兵還拔出刀子砍翻礙路的兵卒。
劉備的反映也快,不需要親衛開路,就直接衝向柵欄,貼着營寨的陣腳躲避去了。
但依然保持通紅眼睛、衝向營寨內的兵卒就沒有那麼幸運了。等他們回頭發現戰馬橫流滾滾而來的時候,已經躲不開了。
有的人呆立原地,發出絕望哭喊;有的人慌忙轉身,鬼哭狼嚎的逃命。
有的人鼓着腮幫吹着口哨,試圖以昔日默契,讓戰馬認出主人來;有的人兇性大發,提刀不退反進,想殺出一條血路來。
他們的結局都是一樣的。
兩米高重達千斤的戰馬,在高速奔馳中,一切障礙都摧枯拉巧。比碗口更大的蹄子,落在人的身上,就是白骨冒出肌膚的結果。
馬蹄如雷,馬嘶高亢入雲,響徹了戰場。
如果仔細點聽,還有分辨出骨頭斷裂的聲音、人臨死的悲鳴、和肉塊被踩爆的悶聲。
約摸一刻鐘,戰馬橫流終於過去了。
只是滿地的狼藉,讓雙方都不約而同的陷入了沉默。
裸露的白骨渣子,四溢的肉糜,摻雜在血水肝臟裡流動,塗滿了河灘。
便溺等污穢的臭味,血汁的腥臭,很快的,就吸引了無數蒼蠅蚊蟲從河畔席捲而來,狂歡難得的饕餮盛宴。偶爾有個別命大的兵卒,呻吟着伸手求救,便“嗡”的一聲,鋪天蓋地的黑壓壓一片都是。
這個場景看得人頭皮發麻,不光是文丑的兵卒臉色發青,連陳恆軍的兵卒都吐了好多人。
陳恆看得噁心莫名,也莫名悲涼。
不光是覺得生命的凋零是如此的乾脆。還覺得以後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面對在釜中燉得很爛的肉糜了......
嗯,他是很喜歡用肉糜湯泡着麥餅吃的。
第一天的短兵相接,就這麼落下帷幕。
陳恆這邊死了兩百多兵卒,沒有重傷者,但幾乎人人帶着輕傷,能戰者僅剩七百之數。連軍營正中的營門柵欄,都全毀了,如同裂開嘴笑的怪獸。
文丑那邊就悽慘得多。戰死的兵卒有四百多,被踩死的六百多,傷兵也不少,如今能戰的兵卒,只剩下了兩千之數。受驚狂奔而去的戰馬羣倒尋回來了,十不存五。
好嘛,總的來說,陳恆還是處於劣勢。很大的劣勢。
而且文丑發瘋了。
他在袁紹面前拍過胸口,說去河東半個月,回程半個月,最多兩個月的時間,就能提着陳恆的人頭回來。但現在,他以絕對優勢折了兩千人馬,陳恆依然活得好好的。
他跟着袁紹好多年了,所以知道,就算現在拿着陳恆的人頭回去,也是被責罵降職、遭到同僚恥笑的結果。
河北名將,呵!從此成爲恥辱的名號。
但如果空手回去,他會被下大牢,有可能就呆一段時間,更有可能死在牢中。一切看主公的心情。畢竟袁紹的性格,這些年他太瞭解了。
有時候,怕什麼來什麼。
袁紹讓人快馬送來了一份軍報,和一封書信。
軍報寫着他的好兄弟,同爲河北名將的顏良,攻打白馬津的時候,被一個紅臉的、鬍子很長的漢子殺了,好像姓關。而代替他去攻打延津的韓猛也死了。
書信就簡單多了,就一句話。
良、猛喪兵身死,有負孤厚望,汝能振河北之威否!
好吧,文丑沒有退路了。
戰馬踏營的第三天後,文丑鳴鼓聚兵,以袁紹的名義,折斷箭桿爲誓。
三日之內,拿不到陳恆的人頭,伍長斬兵卒,什長斬伍長,以此往上推,最後他會獨自衝陣廝殺直到死亡。
劉備對此,心中有點苦澀。
他對袁紹只爲發泄私憤便不顧戰局,派了五千騎兵來河東早就誹謗不已了。只不過是寄人籬下,身不由己而已。現在倒好,還要攤上個不死不休的莽夫。
戰爭打到這個份上,就算不撤退也應該回去休整。豈不聞兵法有云:兵貴勝不貴久?
唉,某還是留個心眼吧,免得被這莽夫給帶進溝裡了。
而兵卒們,在文丑的激昂無比的話語剛落,便變得靜寂無聲,連風吹過發跡的聲音都能捕捉得到。
呵,莽夫,軍心不可用吧?
劉備暗爽了一句,看你怎麼收場。
不過呢,劉備顯然對文丑“河北名將”的稱呼來歷,有點不瞭解的。
馬上的,一位兵卒就用拳頭狠狠的砸在胸口上,高呼:“死戰!死戰!”
帶動了所有兵卒的高呼,聲音響徹河畔,讓安安靜靜流淌的河水都起了漣漪。
也讓劉備的眼神變得讚賞:何謂一時之名將者,麾下皆願效死耳!
陳恆在營寨中,也聽到了。有點詫異的擡起頭,望着湖畔被高亢聲音驚起的鳥兒,心有所悟。便讓人喚過來徐盛,便問了一句,“文向,淆水明日可通行了否?”
這幾天裡,爲了避免炎熱夏日下,無法掩埋的屍體引發瘟疫,陳恆讓人將敵我雙方的屍體都挪進了淆水裡。讓水流緩了不少,也爲前些日吃的魚鱉贖了罪孽。
徐盛聞言有些詫異,擡頭看着陳恆沉默好一會兒。既然問到淆水能不能渡,自然有了棄營地而走的打算。己方軍中,還是可堪一戰的。
“督軍,你這是打算...”
“對。”
陳恆不等他把話說完就打算了,“文向,文丑軍已有決死之心,而且我方軍營殘破,多留再此也無益,不如去鐵鈴關固守。”
“督軍此言甚是,某看淆水上游已經水漲,今夜便沖走堵塞的屍體,明日是可以通行的。”
抓着鬍子沉吟了一會兒,徐盛纔回答,不過也提醒了一句,“只是督軍,文丑皆爲騎兵,恐怕我軍難擺脫追擊。”
“無礙!某心中已有計較,定然讓文丑追不得我們!”
陳恆笑了。笑容裡藏着奸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