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七章、荊北謀後事

典滿來陰縣,不過短短半個時辰,連一口水都沒有喝,便又啓程趕回去了。

他能從冀州的州牧府,哦不對,現在應該叫丞相府,出來的理由,是曹丕讓他回己吾鄉里爲其亡父典韋修繕墳塋。

如果不趁早趕路,是怕被已經到了許昌的曹老大給碰上。

雖然他挑着偏僻小路而走,但能小心點就小心點,對吧?

畢竟,被發現了,會讓一大堆人都遭殃。就算現在不遭殃,以後也會因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遭殃。

權力,這種東西,越是親近的人,越是不能容忍被染指。

他走了以後,陳恆也徹底調整了戰略。

牛蓋的騎兵再也沒有出去蹦躂;在樊城野外駐紮的廖化回去了新野;連遠在桐柏山的夏侯尚,都撤回了義陽、比陽兩城。

整個戰線都收縮,轉爲依城而守。

也讓蔡瑁與蒯越有點心不安,以爲這隻狡狐又要玩什麼詭計了呢。

但是劉表卻鬆了口氣。

他依然時不時的就陷入昏迷。也知道自己快不行了。

雖然說大丈夫生於世,安能妄自菲薄。然而當腰被歲月壓彎了、雙鬢被時光染白了,也只能坦然去面對衰老的事實。

是的,他準備託付後事了。

先是將劉琦從江夏招了回來,當着手下所有重臣面前,將幼子劉琮指定爲繼任荊州牧的人選,而劉琦將轉去當長沙太守。

還以父親的身份,讓兩個兒子對天發誓,說什麼要永遠念同胞之情什麼的。

好吧,場面一度挺感人的說。

但是呢,在當天夜裡,劉琦就被州牧府的人,偷偷的引到了劉表的病榻前。

老眼昏花的劉表,盯着劉琦好一會兒,才揮手讓僕人都下去,慢吞吞的來了一句,當場就讓劉琦跪下了。

因爲這句話是:“琦兒,汝怪爲父嗎?”

劉琦性格溫和,事親至孝,聞言便淚流不止,“孩兒不敢。”

是不敢,不是不怪。

他長得和劉表很像,又是嫡長子,一開始很受寵愛。結果有繼母蔡氏以後,因爲胞弟劉琮娶了蔡家之女,所以慢慢被枕邊風吹掉了繼承權。

就算不怪自己生母死得早,也要怪劉表的耳根子軟。

“唉....”

長長的一聲嘆息,劉表臉上悵然不已。

他畢竟,是一位父親。

好久的沉默後,劉表才從被褥下抽出一片布帛來,遞給了劉琦。

劉琦打開一看,頓時疑惑不已。

上面的內容,不是寫給他的,而是如今駐軍長沙的劉磐,督荊南兵事的劉磐。就寥寥數言,還蓋着劉表的私人印章。

他讓劉磐擁護劉琦,成爲荊南之主!

幾個時辰之前,才讓劉琮接任荊州牧呢,如今就分了荊南給劉琦。

這是要分裂荊州,讓兄弟鬩牆嗎?

劉琦看不懂。

劉表也不指望他看得懂。

所以握住了他的手,再度出聲。

“蔡、蒯兩家,本爲荊州豪族,輔佐孤鎮守荊州多年,勢力遍佈荊北。他們皆意在琮兒繼位,汝爭不過。就算是孤將位傳於汝,汝也守不住。”

臉上一絲明悟閃過,劉琦有點感動,不由呢喃,“阿父...”

但是他還沒說完,就被劉表揮手打斷了。

“咳,咳...”

伴着一陣激烈的咳嗽,劉表渾濁不已的雙眼,留戀在長子臉龐上。

“琦兒,孤與孫仲謀有殺父之仇。然,孤死了以後,此仇就淡了。曹孟德已經在整軍厲馬,不日將南下,荊北有蔡、蒯兩人,必不可守。汝可與孫仲謀化干戈,依長江之險,協力共拒曹軍。”

“阿父....”

跪在病榻前的劉琦,再也憋不住情緒,痛哭出聲。

即是因爲劉表直言不諱的提到了自己將死,也是因爲老父爲他謀劃了未來。

“唉,汝非雄主,生逢亂世,守身爲上吧。唉,去吧,晚了,莫生事端。”

一句話,連嘆了兩聲,劉表一臉的黯然,揮着手催促劉琦離去。但是猛然間,又想起了個事,再度睜眼。

“琦兒,汝性情至孝。然,爲父亡故之時,勿來奔喪,莫被人所趁。”

被催促的劉琦,涕淚齊下。

深深的吸了口氣,才衝着劉表磕了好幾個頭,“喏。阿父,請恕孩兒不孝。”

說完,便起身離去。

高大的背影,看似有些蕭條,又些挺拔,但最終還是被黑暗所淹沒不見。

而劉表看着他的背影,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滿臉的悔恨之色,再也隱藏不住。

若是孤當年不好座宴清談,驅甲兵十萬,征伐天下,再不濟,也不會淪落至今基業不保的地步吧?

唉....

可惜,一切都晚了。

是啊,晚了。

窩在陰縣的陳恆,心裡也默默的嘆了口氣。

他當然不是在可惜劉表,而是在哀嘆着自己。

雖然沒有封列候,然而領了太守之職還督一方兵事的,也就他了!

至於程昱,還是忽略了吧。

人家是孤狼。

孤狼是形成不了威脅的。

周不疑已經死了,說明曹老大已經在爲未來的基業長青,剷除威脅了......

而陳恆,從一介刀筆吏,做到了曹營外姓將領第一人!

這其中有他娶了夏侯若君、有了盡情發揮舞臺的關係。但更多的,是他這些年鋒芒畢露,寸功必爭!

奮勇爭先,本來是好事。

但不知道韜光隱晦,就變成了件禍事。

我畢竟才三十有三啊,而曹老大已經五十有三了。

陳恆有些懊惱的揉着太陽穴,彷彿自己也得了頭風之疾一樣。

要不,等曹老大來了,就將兵權交出去?

嗯,好像是個辦法。

反正曹休都要來荊州了。

只是,爲什麼我心裡就覺得特別不舒服呢!

他大爺的!

心裡有些憤怒,陳恆起身,擡起一腳就踹翻了桌几。讓桌几上的酒盞、筆墨、竹簡等物,瞬間騰空而去,扔了個滿地狼藉。

早就研磨好的墨汁,有好一些聚集在一起,緩慢的而又歡快的蜿蜒着,劃出了扭扭曲曲的墨痕道。

有點像條小溪流。

小溪...如果變大了好多倍,應該就是江河了。

嗯?

黃河,長江,官渡之戰,赤壁之戰!

頓時,陳恆的眼光又變冷了。

而且覺得自己有些餓,尤其想拿幾個麥餅來慢慢的,慢慢的啃,品嚐那股淡淡的麥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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