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九章、司馬末路

冬十二月。

罕見的無雪,罕見的皎潔月光如水銀迸裂,撒在世間萬物上。

有些人,覺得這月色很美,最合適歡宴高歌,衆樂樂。

孫權就是這麼做的。

趕到了長江南岸的他,大宴僚佐,大饗將士。一點都不擔心,他們在大舉歡宴作樂的時候,曹軍會來個突襲。

的確,他們不需要擔心了。

因爲在三日前的那一場大戰中,曹軍大敗而歸,想再度跨江而來是不可能的。

話說天子曹丕在趕到揚州後,便勒令各部軍士積極進取,立下斬將奪旗之功。只要不是大風天氣,和江面波浪不足以覆舟船的日子裡,都會讓軍士出擊。時不時的,還親自登上戰船督戰,以激勵兵卒士氣了。

他做一番作態,看似是要“不拔江東誓不還”,其實還是要將江東的主要兵力都牽制在這裡。

都說戲做多了,總會露餡的。

天子曹丕這番作態,也慢慢的被江東諸將抓住了規律。

也就是找到了戰機!

一名之前隸屬於甘寧的小將,就慨然請命,以本部五百水軍繞到長江中游之上,給曹軍來給背後突襲!

他是丁奉,字承淵。

和周瑜一樣是廬江人。妥妥的,是非江東籍的外來派系。

年未三旬,卻以勇武着稱,是繼甘寧、周泰之後勇冠三軍的將領。

剛好,主事此戰的呂範,就是汝南人,也和丁奉一樣屬於江東外來派系,便有心讓這位後起之秀立下功績。馬上的,呂範以職權駁回其他江東將領的請命,壯丁奉的勇烈,還將麾下的八百水鬼都歸於他暫時統領,爭取一戰而勝。

丁奉也不負他所望。

先是花了一天的時間,逆江水而上,潛伏起來。等曹軍又一次大舉來攻的時候,他便讓人接二連三的,讓江面上放下一些無人的小舟,順着江流飄去曹軍的軍陣中。

曹軍巡遊的艨艟,很快的就發現了,也很快的就被迷惑了。

在三番兩次檢查無恙後,他們都以爲,這些無人的小舟,是漁船或江東徵調船隻時,不慎流落江中的。所以就對之後再度飄來的小舟,不再仔細巡查。

哪想到,後面的小舟,是有人的!

船倉中伏着兵卒,船底下還牽着滿滿的江東水鬼。

是牽着沒錯!

小舟都繫着不少繩子,江東水鬼們都一手拉着繩子、一手提着短刀,借江流之力順勢飄到曹軍船隊所在地。可以想象的,在趁其不備之下,丁奉引着本部五百兵卒一下子就殺到了曹軍的跟前。

而這個時候,天子曹丕做了個錯誤的指揮。

他看到丁奉的兵卒不多,竟然下令護衛在自己周邊的艨艟都迎了上去,想來個圍而殲之。然後呢,當密密麻麻的江東水鬼從江水之下冒出頭的時候,他就悲催了。

他所在的鬭艦,船底下傳出了各種悶敲木頭的聲音:江東水鬼們在鑿穿船底!

在情急之下,曹丕下令讓人下水擊殺水鬼。但是曹軍在江面上都打不過江東水軍,到了水面下,豈不是成了送人頭的?

退一萬步來說,能充當水鬼的兵卒,怎麼可能不善於水中搏鬥之術。

很快,天子曹丕的鬭艦船底,被鑿穿了無數個口子,船身也慢慢開始傾斜,眼看就要覆入水中。

而曹丕對此一點辦法沒有。

因爲原先周邊護衛的艨艟,大部分都還在和丁奉糾纏着呢!剩下寥寥的幾艘,也被江東水鬼攻擊着。

他們的意圖,是想將曹丕困在鬭艦上,隨着時間而覆入水中。

畢竟到了江水下,曹丕想不成爲階下囚都不可能了。

幸好,在中部督戰的張遼與曹休,也看到了後方的混亂,立刻帶人來救援。張遼還親自跳上了鬭艦,揹着曹丕上小船隻,往北岸而退去。

不然的話,曹丕這個大魏的第一個天子,也許就成了千古笑柄:不自量力,強行征戰而被俘虜的天子....

但是呢,曹丕是無恙了,曹軍的水師就慘了。

沒有了督帥的調度,又兼有後方的混亂,軍心大潰。被呂範等江東水軍抓住了機會,一舉突破戰線,來了個長驅直入,然後用分而剿滅。

一時間,整個江面上,都是曹軍戰船潰敗而逃的蹤影。

無數船隻都被江東水軍用火箭給燒了,無數曹軍兵卒無奈跳江逃生。

溺斃者無數,被俘虜者也無數。

此戰,曹軍揚州的水軍,十去其五,已經無法再威脅到江東。而江東諸將們,也奮發餘勇,趁勢追擊,一舉奪回了江中小島的控制權。

也就是說,曹軍將江面上的控制權,拱手讓給江東。

這樣的戰果,孫權和僚佐們,還有必要擔心曹軍跨江而來突襲嗎?

不需要了....

是故,天子曹丕如今就是在悲傷着,月光的淒涼。

不是絕後餘生的後怕與自責,而是悲鳴曹魏良將的逝去。

是的,原先就病重的張遼,在此戰救下曹丕一命後,病情一下子就惡化了。只堅持了三天,便無奈的閉上了眼睛,與世長辭。

一代名將,就此隕落。

天子曹丕悲慼不已。

不光是自責,更是擔憂以後揚州戰線的安危。

揚州只要有張遼在,江東便不敢興兵來攻!這是天下人的共識,也是曹魏將來征伐其他地方,無須擔憂江東的底氣。

然而,在如今,卻被他這個天子親手給葬送了。

本來,如果他今年不再次征伐江東,讓張遼好好的養病,這位讓江東喪膽的名將,至少是可以多活幾年的!

曹魏揚州戰線的堅若磐石,也可以多持續好幾年的!

只是很可惜,現在才意識到這點,已經太晚了....

天子曹丕感傷不已,親自主持了張遼的葬事,當場涕淚不止。既是悲慼名將隕落,也是悲慼自己的基業。

他是知道的,這位魏武帝時代就大放異彩的將軍,若是姓氏是曹或夏侯,以功績評論不在當今大司馬曹仁之下!

更是如今主事揚州兵事的曹休,無法望其背!

唉....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天子曹丕收拾了心情,好生安慰了張虎,讓他繼承了其父晉陽侯的爵位,並且官升一級爲偏將軍。

也讓悲慼的張虎,想起了張遼生前,給他叮囑過的話。

當然了,天子曹丕是不知道的。

他如今拒絕了僚佐們退兵的諫言,繼續調度着兵卒與江東作戰。

人們都以爲,天子是因爲張遼之死而心生愧疚,所以對江東不依不饒。但只有曹丕自己知道,他是在等待一個結果。

一份來自荊州南線征伐的軍報。

他期待着,冀望着,祈禱着,南線的謀劃能夠成功!

能夠傳來捷報!

讓他這次不顧朝中百官反對,一意孤行征伐江東的決斷,能有一個無上功績!爲了四海歌頌的,聖明天子之名!

只是,南線的戰果,能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嗎?

司馬懿的答案,是可以!

他在前些日子,就和僞裝成爲樵夫、獵戶以及戰亂流民的伏兵匯合了。

雖然這些兵卒總共纔有八百,但也夠用了!

理由是,朱然在荊南戰火蔓延之前,就大舉徵調周邊村落的民夫及青壯,協助益陽城守城。其中,被司馬懿派遣來的伏兵,有兩百餘人也都被徵調了!

相當於給了司馬懿,一個裡外應和的機會!

兩百餘人,在突襲之下,足夠開啓城門並堅持一刻鐘了。也足夠讓他司馬懿率領剩下的人,突破城門而入,爲高祚暫時統領的四千人奪下益陽城了。

司馬懿帶着近六百人,伏擊了一支江東的運糧隊,換上了他們的軍服,用糧車藏着兵刃,浩浩蕩蕩的來到了益陽城門口。看着歷經劉磐、于禁和朱然三個城守、修繕得無比高聳堅固的城牆,期待着城門內有廝殺聲如雷,城門在下一刻被開啓。

他知道,城內的伏兵肯定已經知道袍澤來了。

長長的輛車上,都豎着一杆小旗幟;運糧的兵卒與民夫都繫着紅色的布條,這兩個標誌是標識敵我的訊號。

但是呢,令人不安的是,一刻鐘過去了,城門內沒有聲音出來。

那名看守城門的將領,在和他們打個招呼,說要去稟報上官讓稍等片刻後,便轉身下了城門。既沒有用繩索垂下兵卒來搜查,也沒有讓他們對軍中的號令。

司馬懿有些不安。

難道是事情暴露了?

他心中往不好的方向想去,覺着這一刻鐘過得,尤其的漫長。

還好,老天爺沒有讓他等太久。

那名江東將領又出現在了城牆上,隨行的還有一名不披衣甲的士人。

腰側佩劍,頭帶高冠的他,手中還拿着一卷竹簡。好像這裡不是兩軍對弈的戰場,而是撫琴讀書的別院。

是個混戰功的江東世家子弟?還是個來覈對糧食數目的計吏?

希望是前者吧!

司馬懿眯着眼睛,看着那名士人,心中期待着。

“不過是一支運糧隊而已!何必大驚小怪的,讓某前來巡視!城外隔三差五便有糧秣運來,此次便很稀奇乎?”

那名士人的聲音很大,呵斥着看城門守將。

也讓司馬懿的心安了。

這名士人,肯定是來混戰功的世家子弟。也就只有勢力強盛到把手伸進軍中的江東世家,才能對守城將領態度,如同呵斥家僕一樣。

“開城門,讓糧車入城!爾等小心清點糧秣,莫姦猾偷懶!”

而且,這名士人還吼出了一句,讓司馬懿鬆了一口氣的話語。

雖然說,他對城內的伏兵,沒有如計劃中趁機引發內亂開啓城門,疑惑不已。但是如今江東賊子自動將城門開啓了,結果也是一樣的。

也許,是城內的伏兵,被安排到了其他城門呢?

司馬懿心中自己給自己找了理由,用來安慰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局勢。還感謝着那名江東士人的疏忽,給了他得以入城的良機。

“某威震江東,揚名天下,就在今日!”

雄心不已的,暗自激勵了一聲,司馬懿看着那名士人打着呵欠緩緩步下了城牆,和城門緩緩往內開啓。

不過呢,他不知道,也看不到的是,那名士人在下了城牆後,嘴角滿是冷笑。

在抽出佩劍,衝着伏在城內各個角落的兵卒點了點頭後,他也在心中默默的歎息了聲:“將軍,某與汝舊日的情誼,今日便兩清了。”

嗯,他是潘浚,曾經在劉表、陳恆麾下出仕的潘承明。

當司馬懿和伏兵們,推着糧車進入城內的時候,就發現了一個很奇怪的現象。城門之內,竟然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城牆上的兵卒,幾乎都無一例外的盯着他們。

“不好!中計了!”

到底是才智過人,司馬懿瞬間就想通了一種可能:他的伏兵之策早就走漏了消息!江東這是將計就計讓他們進入城內,來個甕中捉鱉!

那股淡淡的血腥味,一定是先前在城內的伏兵,被屠戮後留下的最後痕跡!

但是呢,他剛想呼喚兵卒們往城門外突圍的時候,糧隊的後方就有幾個僞裝成爲農夫的兵卒,從糧車內拿出了弓和鳴鏑,往天空上射了出去。

這是司馬懿早先吩咐好的。

在進去城後,便發訊號給督領兵卒的高祚,讓他率兵攻城。

而這幾支鳴鏑的淒厲聲響,也引發了城內聲音大作。

“殺!”

在簡短而有力的聲音中,只見城牆上、城內的巷子裡都涌出大量的強弩兵,不要錢的傾瀉着弩矢。而城門外,也有一陣如雷鳴般聲音由遠至近,越來越大。

那是馬蹄聲。

江東不產馬,但是通過水軍的精銳,從遼東買回來了好多戰馬。

頓時,司馬懿一臉的死灰。

他當然能聽得出來馬蹄聲,也自然就明白了自己的處境:江東連騎兵都安排好了,連他想且戰且退的後路,都封死了。

時間有時候,是過得很快的。

一刻鐘過後,司馬懿捂着腹部端坐在城牆腳下,看着滿地的屍體。

他的親兵部曲在無休止的強弩面前,如同紙糊般不堪一擊。拼光了所有人,也只不過是讓他這個主將,退到了城牆角。

腹部還有一根弩矢,深陷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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