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的最大的時候,巴根臺背上他的弓箭,帶上他的寶貝M9刺刀,向冰凍的巴爾忽真河西面的高山密林進發了。他只能偷偷告訴姐姐其木格,沒有告訴額吉,因爲他知道珠嵐阿媽一定會阻攔他,害怕他凍死在無邊的山林裡。
但他必須在這個時候去獵鹿,因爲大雪覆蓋的時候鹿是跑不快的。他知道包裡的食物不多了,野果草根也都深埋在雪下,哪裡還能找得到啊。如果再沒有吃的,他們一家就熬不到春天,只能宰殺他們剩下的那幾只羊了。這是他們僅有的財產,宰殺了明年春夏可怎麼過。雖然他只有9歲,卻是這個家裡最強壯的男人,他沒有別的選擇,只有豁出性命獵取食物,爲這個家庭爭取生存機會,這本來就是草原人家的命運。
巴根臺一家流落的八剌忽部蒙古位於外興安嶺以西,貝加爾達拉伊以東的廣闊草原,說蒙古語的部落稱他們爲北方林中諸部之一。斡難河在南面流淌,在外興安嶺的西南角,斡難河南岸就是月良兀突剌斯之野,大致在現在的俄羅斯赤塔市南。
7年前,鐵木真和王罕的聯軍曾經在這裡一舉擊敗了泰赤烏人和蔑爾乞人的聯軍,奠定了乞顏部全蒙古領袖的地位。在此之前,泰赤烏部一直被認爲是黃金家族的長房,最高貴的尼侖蒙古。
在月良兀突剌斯以南,就是札達蘭部曾經的草原英雄札木和的牧地火兒忽納要不兒。當年,年輕的鐵木真和札木和結爲安達,曾經兩部一同在這裡駐牧。終究兩個好兄弟在歷史的大潮中不得不互相廝殺,終於是鐵木真擒殺了札木和,成爲了成吉思汗。
這裡是蒙古諸部召開大庫裡臺的聖地,也稱豁爾豁納黑川,不知道多少全蒙古的大汗產生在這裡。從這裡渡過斡難河向北,就是八剌忽人巴根臺遊牧的家鄉。
八剌忽部的牧場在斡難河以北,巴爾忽真河以東。而巴爾忽真河以西,就是連綿的丘陵山嶺和密林,越過這片山谷向西,就是偉大的貝加爾湖。貝加爾湖西岸的北部,是不裡牙惕部的駐牧之地,他們是現在布里亞特蒙古人的先祖。在不裡牙惕部以南,貝加爾湖西岸,是豁裡和禿麻部的牧場。就在這一年,成吉思汗征服了這些林中諸部,和他們結成了牢固的婚姻關係。當然,八剌忽部從沒有向黃金家族表現出敵意,他們和黃金家族的關係非常久遠。
巴根臺渡過冰凍的巴爾忽真河,進入了連綿的高山密林中。他在風雪中走了三天也沒有找到麋鹿的足跡,餓了他就啃一口肉乾,渴了他就吃一捧白雪,晚上他臥在背風的雪窩子裡,白天他沿着山間谷地掙扎前行,搜尋獵物的蛛絲馬跡。儘管他縫製了現代軍隊的防寒裝備,防寒帽,羊毛襪,手套等等,但他還是刺骨的寒冷,大風吹透了皮袍,好像沒有穿衣一樣。
夜晚他努力大睜着雙眼不敢睡着,他知道一旦睡着可能就永遠也不會醒來了。他不能拿走家裡唯一的火鐮和艾絨,這讓他根本無法生火取暖,他睏倦不堪,體能消耗極大。到第三天頭上,他帶的食物也吃完了,他不忍拿走母親和姐弟那點可憐的食物,但是運氣沒有光顧他,他沒有很快找到鹿羣的蹤跡。
此時的巴根臺畢竟只是個9歲的孩子,他的體力在一點點消失,絕望慢慢籠罩了他的心。靠着頑強求生的意志,他拼命的在齊腹深的大雪裡向落日的方向前進。他知道大山的盡頭就是貝加爾,一望無際的海子。他知道自己很危險,一旦停下來不僅他自己會很快死掉,他們一家人都會凍死餓死在這個寒冷的冬天裡。他慈愛的阿媽,他瘦弱的弟弟蘇勒哈爾,他那溫柔勇敢的姐姐其木格都不會倖免。他知道這個時候意志是最重要的,一旦他喪失了求生的慾望,在這個嚴酷寒冷的森林裡他一小時也不可能生存。
在進入森林的第五天晚上,斷糧已經兩天了,鹿羣還是沒有蹤影,飢餓,酷寒,疲憊,沮喪正一點一點吞噬他的生命力,消磨他鋼鐵一樣的意志。他耳目不再靈敏,手腳不再有力,動作不再敏捷,信心不再強大。沒有月亮,林海雪原如蹲伏的猙獰巨獸,靜靜的等待吞噬生命。他用手刨了一個背風的雪洞,把牛皮箭袋墊在地上坐下喘息,感覺身下兩塊堅硬的塊狀物,像石頭一樣咯着他。他凍的僵硬的手遲緩的伸進箭袋摸索,竟然摸出兩小塊肉乾!
淚水一下子涌入他的眼眶,這是姐姐其木格把自己兩天的食物節省下來,偷偷塞在自己的箭袋裡。勇氣一下子回到了身上,那是親人的愛啊。他慢慢啃下一小塊石頭一樣堅硬的肉乾,用力的咬碎咀嚼,直到營養滲入他身體的每個角落,慢慢的他又有了開弓的力氣。
第二天太陽升起的時候,他終於在一顆樹枝上找到了幾絲鹿毛,他在冰冷的空氣中用力翕動鼻子,好像聞到了一絲鹿糞的味道。巴根臺的心好像要跳出來了,他知道機會終於來了,鹿羣就在上風口不遠的地方。他把一把寶貴的鹽巴撒在一片小窪地,不遠處有一個結冰的小水潭,這裡正是鹿羣喜歡出沒的地方。
他走到一箭之地以外的一塊石頭後面悄悄的伏了下來,大風沿着窪地向東南方向吹,他知道鹿羣很快就會聞到鹽的氣味。但是也會聞到他自己身上的味道,鹿是非常機警的動物,他把全身都埋在雪地裡,只露出一雙眼睛,儘管風很大,氣味會很快吹散,但是他還是儘量避免被鹿那靈敏的鼻子發現。
他身上像冰塊一樣冷,精神有些恍惚,他摸出最後一點拇指大的肉乾,緩緩放在嘴裡嚼爛。他不知道要在雪窩子裡等待多久,也許他會凍死在雪地裡。但這是他唯一的機會了,他沒有別的選擇。日頭偏西了,大風吹透了巴根臺的衣裳,儘管他戴着羊皮手套,但他還是恐懼的感覺他的手已經喪失知覺了,他還能開弓射箭嗎?
就在這時他終於看到了有大約10幾頭鹿的鹿羣沿着那條小道向他趴伏的窪地跑來了,爲首的是一頭高大有粗壯犄角的公鹿。公鹿並不急於向窪地跑,而是警惕的四下張望。巴根臺一動也不敢動,他知道一旦他沉不住氣輕舉妄動,鹿羣就會跑的一個不剩,他所有的努力都將化爲泡影了,他必須要一擊致命。
鹿羣首領張望了一會兒,感到窪地和平時沒什麼兩樣,就率領鹿羣慢慢向窪地走來。大雪已經齊鹿的胸,它們蹣跚而行,不可能飛跑起來。正當它們順着鹽的味道向窪地走來時,突然一塊石頭後面的雪地裡站起一個小小的身影,隨後致命的利箭射中了那頭高大威猛的公鹿,鹿羣象炸了窩的蜂巢一樣四散逃跑。
但是齊鹿胸深的積雪使它們沒可能象往常一樣在樹林裡飛奔,巴根臺的利箭準確的射中了一頭又一頭的麋鹿,直到鹿羣跑出了弓箭的射程。巴根臺想飛跑過去追上鹿羣,但是他一點力氣沒有了,在齊胸深的雪地裡他自己也是寸步難行。眼看着鹿羣跑出了他的視野,他絕望的坐到了雪地裡。
很久他才恢復了一點體力,慢慢的站起來。他數了數,他射中了6頭鹿。巴根臺爬到了那頭大公鹿旁,用M9割開鹿的喉嚨,大口喝了幾口鹿血,濃熱的鹿血使他身上那冷的象冰一樣的感覺好了很多。坐在這頭勇敢大鹿旁,他沒有欣慰,沒有自豪,他在想如何把這些獵物拉回他的小氈包,再回來是不可能再找到這些獵物的,大雪很快會讓這些獵物消失在茫茫林海里。
看着這鮮美的肉食,巴根臺飢餓的腸胃像火一樣燒。但是他不能亂割鹿肉,那樣鹿皮就不能要了。他知道這些鹿皮能換來不少布匹,幸運的話也許還能給蘇勒哈爾換來個小馬駒,給珠嵐阿媽換一件新皮袍子。但是當他仔細觀察那頭雄鹿的時候,心都覺得涼了,他看到鹿身上有狼爪的痕跡。這鹿羣和狼搏鬥過!
狼羣,是草原上最靈敏,又最堅韌不拔的動物,在這冰天雪地的季節,每頭狼都飢腸轆轆,他們絕不會放棄到嘴的食物,也許狼羣就在不遠的地方向這裡窺視,也許正是狼羣的追逐使鹿羣來到了這裡。
沒有什麼生物能瞞過狼羣敏銳的嗅覺,也沒有什麼生物能逃脫他們契而不捨的追蹤,狼羣就是草原上的終極殺手。可是現在的巴根臺,體能已經耗盡,渾身疼痛,連開弓的力氣都沒有。難道他的獵物就這樣被狼羣奪走麼?難道他自己也要葬身狼腹麼?他第一次感到了恐懼,他死,一家人也活不成,他覺得渾身都顫慄起來,神經質的向幽深的林海中凝望。
嚴酷的生活,是人類最好的老師,巴根臺清醒的知道恐懼無濟於事。既然該來的一定要來,那就拼個你死我活吧,看看誰纔有資格在這個苦難深重的草原上生存下去,誰會變成強者的口中食!他掙扎着把這些獵物拖到一起,用M9砍下小臂粗的樹枝,用自己編的羊皮索捆紮成雪爬犁,把六隻獵物拖到這個簡易的雪橇上,然後用瘦小的肩膀挽起羊皮索向西面的家艱難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