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冶緊隸屬少腑,但卻又獨卝立千少府。
其實,在少府治卝下有兩個官署的性質很特殊。一個是水衡都尉的官署,督造丹船器械;另一個就是諸冶都尉的官署,監造兵械甲冑,以及各種鐵器。水衡都尉如今是形同虛設,由少府劉曄兼任。但諸冶都尉確是實實在在的衙門,一方面隸屬少府,另一方面由司空府所轄。
不過,總體而言,諸治府還是在少府治卝下,至少名義上,必須聽從少府劉曄的監卝管。
諸冶府由於工作性質的緣故,不在皇城設立官署,而是單獨設立在許都西里許。……鄰許都秀春門之畔,,約4萬平方米。門頭很高,兩邊各有一隻上古吞金獸的石雕。
往裡面走,諸冶府的各項事宜,都是在前庭處理。
三進三出,正中卝央是一座中堂,立面又設立有諸如公輸般、歐冶子這樣的大匠雕像。
劉曄平時並不怎麼管理諸冶監,而諸治監升級爲府之後,他就更少過來。不過今天,劉曄要來查找一個資料。他本身也是機卝關大匠,一些關於機卝關消息的資料,平時都藏於諸治府的書館之中。所以,即便是如劉曄這種家中藏書甚巨的人,在查找專卝業資料時,也需至諸冶府。
諸冶府的工作很駁雜。
舉國冶煉,以及各種插重器械所需,都必須要由諸冶府報備,而後分發下去。
這裡的吏員雜役加起來,差不多有百餘人,也算是一個很具體的職能部門。劉曄來到諸冶府的時候,吏員們正忙碌着。曹操下令,命諸冶府加緊趕造兵械,務必使豫州,特別是穎川陳郡包括陳留在內的兵馬,在年底前可以更換裝備。同時,諸冶府還承擔着曹公犁等農具的督造工作。海西在正月時上表,請求三千臺曹公犁……這些事情,也要經由諸冶府監卝督。
總之,諸冶府是大事沒有,小事不斷。
一百餘人雖然忙稱,但井井有條,沒有半點亂象。
“這些牌子是怎麼回事?”
劉曄指着各房間門口掛着的牌子,忍不住好奇問道。
“回劉少府,這是曹都尉命人打造出來,方便前來傳遞消息,遞交公文的人,無需詢問便可以找到所屬人員。”
劉曄微微點頭,問那隨行吏員道:“府中一切尚正常嗎?”
“一切正常。”
那吏員說完,忽然認不出噗嗤笑出聲來。
“笑什麼?”
“只是,只如……曹都尉最近好像多出了一樁興命……還有啊,我們發現,曹都尉居然識字。”
“哦?”
“曹都尉最近魔障似地,整天嘴裡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唸叨什麼……什麼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反正挺有趣的。大家都在猜測,曹都尉這是讀的什麼書,而且都非常的好奇。”
“我捌艮好奇。”
劉曄聞聽,不由得微微一笑。
對曹汲,他並不是很熟悉。
不過由於當初邸稷頂了他推薦的樑習,使得劉曄心裡有點不舒服。於是乎,連帶着曹汲也受了牽連,不甚被劉曄待見。好在此前曹汲一直在榮陽工作,所以劉曄也找不到他的麻煩。如今曹汲回來了,而鄧稷在海西也確實是政績卓著,劉曄那點小怨念,隨之就煙消雲散。
“曹都尉如今在做什麼?”
“好像在後面公房卝中讀書……”
“帶我過去看看。”
劉曄突然來了興致,讓那吏員帶着他去見曹汲。
一行人穿小徑,來到後院公房。曹汲工作的地方,其實就是一個獨卝立的跨院,立面沒有兩排廂房。一邊是接待客人所用,另一邊則可以供曹汲休息。公房的門開着,曹汲並不在房間。
雜役說,曹氓剛出去,一會兒便會回來。
劉曄心想:不管怎麼說,這曹雋石也是我治卝下官卝吏。從他上卝任到現在,我還沒有見過他。反正今天也沒什麼事情,索性就等一等,和他見一見。都說曹氏三都尉,倒要見識一下……
想到這裡,劉曄擺手,示意吏員們退下。
在站在這公房裡,打量了一圈,輕輕點頭。
曹級的公房,也就是辦公室,大約有二百多平方的樣子。沒有什麼附庸風雅的器卝具,一張條案,幾張坐榻。書架上擺放的,也不全是書籍,有圖紙,還有各種器卝具的粗陋模型。
想來,是曹汲平日裡鑽研所出。
房間很大,也很樸素。
窗外,有一片竹林,鬱鬱蔥蔥,令人心情舒暢。
風吹進來,感覺很舒服。劉曄在坐榻上坐下,眼睛一瞄,看到那條案上,放着一本卜冊子。
大約十餘張,絲線裝訂。
上卝書:八百字文。
旁邊還有一行小字:朝聞道,夕可死。佳兒所期,尤不可負。
我寶貝兒子所期望的事情,我這個當爹的,絕不能讓我寶貝兒子失望。
劉曄看罷,不由得笑了。
他伸出手,把那小冊子拿起來。翻開扉頁,之見第一頁寫着:阿爹不努力,阿兒甚傷悲。平日多用功,豈有臨悔日?
最有趣的,是每兩行,就有一副漫畫素描。
一副是一個少年,淚流滿面;另一副則是一個黑鬍子男子,咧嘴大笑。
這是典型的後世漫畫畫法,畫面極其卡卝通,卻又讓人一目瞭然。劉曄看罷,不由得噗嗤笑出聲來。
他連連搖頭,心道:這曹氐父子,倒是有趣的人。
不過,朝聞道,夕可呃……說得好,說得好啊!
劉曄翻過一頁,只見上寫: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景,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餘成歲,律呂調陽。
一開始,劉曄並沒有太在意,懷着消磨時間的念頭,一路看下去。每八個字一列,四個字一組。
每頁八列,共六十四個字。加上封面,扉頁和底面,一共十六張,大約八百多個字左右。
劉曄漸漸發現,一路讀下來,這八百個字,竟無一個字重複。
而八百字組合在一起,涵括了天文地理,軍事歷卝史,渣農耕作,古往典故。劉曄越看越吃驚,越看越感到不可思議。八百個方塊字,竟組合成一篇亙卝古卝未卝有的好文章,通俗易懂,卻又蘊意深刻。
看得出,寫這八百字的人,是照顧到了曹汲文化水平不高的因素,而刻意所爲。
聯想扉頁上那兩幅很卡卝通的漫畫,還有那一首古怪的五言絕句。劉曄立刻猜到了是何人所書。
“啊,下官曹汲,未知劉少府前來,未曾遠迎,望請恕罪。”
就在這時候,曹汲從外面進來。
劉曄激靈靈打了個寒蟬,擡頭向曹汲看去。
只見曹汲,身高八尺,體態魁梧。一糞深青色的長衫,使得他在魁梧中有透出一抹雅緻。
劉曄的目光,頓時格外柔和。
此時的曹汲在他眼中,變得非常可愛。
特別是曹汲那一部鬍子,讓他立刻聯想到了漫畫上那個咧嘴大笑的畫像,忍不住笑了起來。
“雋石,勿多禮,我今天也是偶爾路過,你何罪之有?”
說着,劉曄竟站起身來,走過去把住了曹汲的手臂。
這也使得曹汲,頓時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而劉曄的隨從們,一個個目瞪口呆。誰不知道,這位劉曄劉子揚是極爲傲氣的人。平日裡哪怕是和孔融那些名士一處,也很少如此和藹。
怎麼……
“雋石,這諸冶府還習慣嗎?”
曹級搔搔頭,憨厚一笑,“有些不習慣。在工坊裡久了,聽慣了那打鐵的聲音……下子變得這麼安靜……呵呵,不過沒關係,過些時候就好了。”
也難怪,讓一個長年在基層工作的人,坐辦公室裡,總是有些不舒服。
劉曄渾不在意,和曹汲有扯了一會兒閒話,突然話鋒一轉,把手中的小冊子晃了晃。
“雋石,此何人所書。”
曹級一怔,立刻回答道:“是我家阿福……哦,騎都尉曹朋所書。呵呵,他要我讀書識字,可我這麼大了,有些不太習慣。阿福,哦,犬子苦思一夜,趕出了這篇八百字文,還請了他身邊的幕僚闈澤先生教我。闈先生說,犬子這篇八百字文,乃奇文,五百年未必一出。
我是不懂的,但覺得琅琅上口,頗爲好記。
每天背二十個字,然後回家默寫幾十次,倒也漲了不少見識……”
“何止五百年一出,自高祖興漢,恐怕就算是那司馬相如和東方朔,也未必能寫出這等文章。”
劉曄正色道:“雋石,這等好文,豈能獨享。
我欲借回家中抄錄,不知可否?”
曹級懵懂的點點頭說:“這有何不可,阿福,犬子爲下官寫了三冊,一本在他手中,一本在明澤先生手中。少府只管拿去就是,我回家後讓犬子在爲我抄寫一本就是,何必客氣?”
他是真不太明白,這八百個字中所蘊含的意義。
劉曄長出了一口氣,目光卝複雜的看了看曹汲,心中頗有些羨慕。
這麼好的一兒子,怎麼是這渾人之卝子?不過,有這麼好的一個兒子,這傢伙前途也會光卝明。
對於曹汲和曹操是同宗的事情,劉曄並不清楚。
當初曹汲也只是偶然間對苟或和郭嘉提過這件事,後來曹楠又對吳老夫人提過,再之後就是曹操曹真曹不和夏侯真四個人知道。而曹級回許都之後,曹操也沒有時間和他交談。再加上這歸宗認祖的事情,可不是說歸宗認祖就歸宗認祖,需要做很多事情來進行考證……
劉備之所以能歸宗認祖,成爲名正言順的漢室宗親,那是因爲漢帝的一句話。
宗室力量薄弱,需要有強有力的人出現。劉協本身也希望宗室可以強大起來,於是順水推丹。
但於宗族而言,有時候要比那皇室更加複雜。
曹朋也沒有告訴過曹汲,只是讓他讀書識字,爲日後做準備。
爲了能提高曹汲的學習興趣,曹朋可是煞費苦心。也真是幸虧了他前世的老爹,是一位古漢語學者。曹朋前世的啓蒙讀物,就是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經和弟卝子規。不過相比之下,三字經和弟卝子規距離這個時代有些遠了,所以很多內容不太合適。而千字文卻不同,它成於南朝粱武帝時期,作者是員外散騎侍郎周興嗣。千字文成書的時間,距離此時也不過三百年,無論是平厭運用,還是書文格式,都符合東漢末年的習慣。可即便如此,曹朋也廢了很大的勁兒。
首先,他要把千字文全都默寫下來。
而後要把不符合這個時代背卝景的內容抹消……
一來二去,他劃嘎去了二百字,也就成了現在的八百字文。
八百字文一出,勿論闈澤還是黃月英,都驚爲天人。黃月英立刻抄寫一本,放在身邊研讀,平日裡還可以用這八百字文講解卝教授給張氏和曹楠,一方面能增進婆媳關係,另一方面也可以加強張氏母女的學識修養。畢竟,這八百字文出自曹朋之手,身爲曹朋之母,之姐,豈能目不識丁?
不僅是張氏和曹楠能一知半解,步鸞郭寰,更需要熟讀,倒背如流。
這,是一個家族的崛起的根來……
將來,甚至可以做爲曹家的待承。
當一個家族,有了可以傳承的東西之後(這裡的傳承,不是物質上的傳承,而是指精神、文化上的傳承),也就等於有了成爲世族的資本。黃月英出自世家,自然瞭解的非常清楚。
再加上此前曹朋在《論》上的獨特見解,同樣有傳承的意義。
雖說他只寫了一篇《學而》,但在黃月英看來,若曹朋真能評點《論語》,便足以成爲大家。
曹朋和黃月英的苦心積慮,曹汲是不明白的。
可是揹負着愛兒殷切期望的曹汲,也下定決心,不可以令曹朋失望。
只不過,曹汲不知道,這一篇八百字文,會給他帶來怎樣的改變。
在面對劉曄的時候,他還走出於本能的露卝出一絲惶恐,但是比之當初,已經有了很大進步。
劉曄得到了這一冊《八百字文》,再也無心逗留。
又和曹汲閒扯了兩句,他便告辭離去。
懷揣着《八百字文》,劉曄匆匆走出了諸冶府。他登上馬車,對馭手道:“走,立刻去司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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