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
張士琛手中拿着鞭子從房間走出,神清氣爽的伸了個懶腰。
門外候着的徐班頭見狀立馬上前幫其整理衣衫,覥着臉說道:“少爺,方纔老爺派人傳話來,說最近青沙幫的人有些異常,讓咱們在碼頭拉些壯丁防備一下,說不定明天有用。”
“知道了知道了…”
張士琛頗爲不耐的擺擺手,正準備去飯堂吃點東西補補損耗,卻又似想到了什麼,回頭交代道:“對了,讓人把房間處理乾淨。”
“是……”
徐班頭從門縫裡瞥了眼,待看到地上躺着個傷痕累累的女人後,也便知道了少爺所說的‘處理’指的是什麼…
一天活計忙完。
碼頭一衆力工聚在飯堂吃飯…
張士琛領着一羣狗腿子到飯堂後,嘈雜的飯堂忽然一靜,原本有說有笑的一衆力工皆是低着頭,默默地吃飯,生怕被其注意到…
張士琛似乎很滿意這樣的效果,嗤笑一聲,也懶得理會這些底層的泥腿子,自顧自的走進內堂用餐。
而他身後的徐班頭看了看四周埋頭吃飯的力工,大聲說道:“青沙幫最近不老實,明天要壯丁,還是老樣子,願意當壯丁的等會吃完飯別走,找我領刀和一錢銀豆子。”
“對了……”
他目光又四處打量一圈,也注意到了用盆刨飯的劉慎,喚道:“慎子,你找幾個人去把少爺房間收拾一下,現在就去。”
“……”
正在刨飯的劉慎動作微微一頓。
他目光微動的放下手中的碗筷,直起身子看了看身旁關係相對好一些的幾人,喚道:“大海哥,虎子,二貴,咱幾個走一趟吧。”
說罷,便出了飯堂的大門…
被點到名的四人對視一眼,也都默契的放下手中的碗筷跟了出去。
“又要拉壯丁…”
沈虎出了飯堂後神色中頗有不耐的嘀咕道:“兩幫人天天屁事不幹,就叫下面人拎着刀子上街嚷嚷,看誰嗓門大,有什麼意思?”
胡大海撇撇嘴,說道:“我聽人說,前幾天青沙幫又有個二境武夫不明不白的死在了赤水幫的地盤,這半年來好像都死幾個了,青沙幫那邊估計也挺惱火的。”
在河陽縣這種小地方,身爲四境武夫的赤水幫幫主張萬年便已如地下土皇帝般的人物。
而二境武夫在赤水幫與青沙幫這等江湖幫會中也都是小頭目級別的人物了,對於看重義氣的江湖草莽而言,自家小頭目不明不白的死在其他幫會地盤,自然要討要個說法的…
“狗咬狗罷了…”
沈虎看了看四周,壓着嗓子輕聲嘀咕道:“慎哥你發現沒有,赤水幫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正常…”
劉慎點點頭,說道:“赤水幫說好聽點叫江湖幫會,說難聽點其實就是一幫上不得檯面的匪類賊寇。”
有些話,他不好明說,而且即便說了,他們也不一定能聽得懂。
江湖草莽看重義氣,而張萬年中年才得一獨子,縱容張士琛這樣的畜生肆意妄爲,難道赤水幫內部就沒有人看不慣他們父子的所作所爲?
不以規矩不方圓,當一個義社團體,從內部開始先壞規矩,那衰落其實是必然的…
眼見到了赤水幫設立在碼頭的堂口,幾人對視一眼,也都心領神會的不再多說什麼。
待到張士琛藏嬌的房間後,饒是他們幾人做足了心裡準備,
也是面色一僵,心裡暗罵畜生不如的東西…
一個身形嬌小的女子赤身裸體的蜷縮在地上,披頭散髮,裸着的身子上滿是鞭子抽打的傷痕。
看那僵硬的身體,顯然已經斷了生機…
劉慎見此情形只覺得心頭像是壓着塊石頭似的,長長的舒緩一口氣後才從身上解下外衣,披在了那女子的屍身上。
“慎哥兒,你這沒個外衣的就先回去吧,省的着涼…”
一行人中,胡大海年紀最長,也看出了劉慎面色陰晴不定,當下拍了拍他的肩頭說道:“順便幫我們把拉壯丁的錢領了,我帶虎子、二貴把這小姑娘埋了,入土爲安。”
“那就勞煩你們了…”
劉慎也沒有推辭,神色木然的走出了房門,又駐足在水缸旁彎腰掬了捧水潑在了自己的臉上…
他在水面上的倒影被不斷盪漾的波紋蕩褶蕩皺,看起來面目猙獰。
隨着時間推移,水缸中的水面漸漸恢復平靜,而水面中的倒影也隨之恢復成常態,起碼……看起來沒那麼猙獰了…
回到飯堂。
因爲明晚要壯丁的緣故,碼頭堂口的赤水幫幫衆已經擡來了幾箱子鋒利的開山刀發放。
既然是拉壯丁比聲勢,裝備自然得發全了。
一羣赤膊空拳的壯漢叫的再厲害,也沒有一羣拎着明晃晃開山刀的壯漢站在那給人的視覺衝擊強…
但鐵器刀劍價值不菲,故而這些開山刀也就比聲勢前發放,事後還是要還回去的。
靠碼頭維生的一衆苦力待領到開山刀後又去另一邊領銀豆子。
於他們而言,壯丁要乾的事無非就是故作兇態的拎着刀子嚷嚷,根本打不起來。
而當一天壯丁就能領一錢銀豆子,相當於平常五六天的工錢了,何樂而不爲呢?
劉慎將領到的五把開山刀用布條裹在一起夾在腋下,又排隊去領銀豆子。
徐班頭也認出劉慎了,捏了五粒銀豆子給他後問道:“慎子,少爺的房間收拾好了?”
“快了…”
劉慎不願與他有什麼過多交集,便隨口敷衍道:“胡大海、沈虎、苟二貴他們在收拾,我先回來幫他們領東西。”
“你小子……”
徐班頭見他身上的外衣都沒了,促狹的挑了挑眉頭,打趣道:“那小娘們嫩的都能掐出水來,你小子這是趁熱了??嗯?”
本就尖嘴猴腮的模樣,配合說話時挑着眉頭的動作以及話中含意,要多噁心有多噁心…
“……”
劉慎甚至都沒看他一眼便已轉身離開了。
而徐班頭見自己調侃了個空,也是微微一愣,回過神後吐了口唾沫嘀咕一句:“下賤料…”
是夜,明月高懸。
胡大海、沈虎、苟二貴將那被凌辱而亡女屍埋入土,回到宅區後從劉慎那領走了各自的刀子和銀子,隨後一言不發的都去燒水洗澡了。
是洗澡,也像是在洗刷別的東西。
四年前,他們有的是莊稼漢,有的是屠戶之子,雖身份各異,但都是地地道道的底層民衆。
因那場洪災逃難而來,吃上了漕幫飯。
在這四年中,他們或許學會了爲人的奸詐與圓猾,學會了處事的陰狠與冷漠,但那顆良心始終沒有泯滅…
如今看着張士琛乾的畜生事,還要幫他處理小姑娘的屍身,此番回來便是感覺心都髒了幾分…
而劉慎想到今日之事心中也是煩躁難安,在房間越發覺得沉悶,索性便拿着領到的開山刀出了門,在宅區後面的小樹林裡練起了刀法。
可練着練着,他目光突然一凝,竟在遠處看到了點點火光搖曳……
有眉心眼增強五感的加持,他能清晰的看出遠方的點點火光並非是哪裡起火了,而是連成一片的火把!
正在快速往碼頭方向圍攏的火把!
想到徐班頭晚飯時說青沙幫最近不老實,需要壯丁之事;
又想到胡大海曾言前幾天青沙幫又有個二境武夫不明不白的死在了赤水幫的地盤;
再結合眼下看到圍攏過來的火把,他身上的汗毛陡然聳立起來…
青沙幫夜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