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曹cào的擔心,曹植卻是淡定多了。孔融考他經學,若是考五經上的內容,他是絲毫不懼。這一世,從xiǎo便開始讀書,那些書可不是白讀的。更兼這一世,繼承了曹植身體的能力,雖然做不到過目不忘那麼誇張,但強大的記憶力還是讓曹植將五經一字不漏地記下了。
那邊孔融說完之後,便直接問道:“《尚書》商卷太甲中,內容是什麼?”
曹植聽到,想也沒想就答道:“惟三祀,十有二月朔。伊尹以冕服,奉嗣王歸於亳。作書曰……”曹植是一字不漏地將孔融所問的內容背誦出來。
而讓人驚訝的是,在曹植開聲背誦的同時,那邊楊修也同時背誦而出,所背內容與曹植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這一幕,讓在場幾人悉數愕然。其中當數孔融最爲驚訝,他所問的這段內容,其實是比較偏的,楊修熟讀《尚書》能答出來他沒有絲毫意外。反而是他要針對的曹植,竟然也反應如此迅速地回答,實在大出他的意料,孔融的心中此時已經有些預感,恐怕自己的算計要落空了。而另外一邊曹cào的臉上很快就浮現出淡淡的微笑。
不過孔融很快就收拾心情,凝聲再問道:“《禮記》王制第五……”
這次更誇張,孔融話音剛落,曹植和楊修同時回答道:“王者之制祿爵,公侯伯子男,凡五等。諸侯之上大夫卿……”這段很長,二人以極快的速度背誦出來,而所背內容竟然一字不差。
背完之後,曹植和楊修二人也忍不住對視了一眼,同時看出對方眼中的驚訝,以及掩藏在驚訝背後的點點佩服。
看着楊修,曹植心中暗道:“楊德祖果然如歷史一般,博聞強記,聰明絕頂!”
而楊修看着曹植,心中也暗道:“神童曹植,果然厲害。想我楊修自詡天縱之才,如他一般年歲之時恐怕也稍有不如!父親說得不錯,天下之大,能人無數,往日我卻真有些自大了!”
且不提曹植和楊修心中怎麼想,那邊孔融見到二人記憶力這麼厲害,心知若不拿出些真本事來,恐怕日後會被二人看扁。於是大聲提問。這次孔融可謂使出渾身解數,將“詩書禮易chūn秋”五經打luàn順序chōu問其中的內容。不僅如此,間中還會提出經書內所表達的含義。
而一問到含義,二人的回答就不盡相同了。只不過這問並不多,畢竟這是孔融日後要教的內容,若是問多了也就沒有意義了,因此今日考的主要是記憶力。不過曹植和楊修都是記憶強大之人,每每孔融問一出口,二人便異口同聲地回答,而且所答內容是一分不差。
一次、兩次這樣還可,但接連十幾次都如是,讓劉協、曹cào和楊彪三人都側目不已。而孔融臉上,驚訝之sè也越濃,不知不覺間,問的問題也越加深奧刁鑽。即便這樣,都難不倒曹植和楊修二人,他們的回答速度跟節奏,沒有半點變化。整整一個時辰,都是孔融在發問,而二人同時回答一模一樣的答案,實在讓人驚歎。
而實質上,孔融大約問了一刻鐘左右,皇位上的劉協已經心中已經答不出孔融的問題來。那邊的曹cào好一點,聽了xiǎo半個時辰,才敗下陣來,只有楊彪,從頭聽到最後,心中都能答出來。只不過在一些冷僻之處,楊彪可能是年紀太大,記憶有些消退的原因,心中所答的速度卻是跟不上二人了。
問到最後,雖然天氣還有些涼,但孔融額上、背後全是汗水,臉上lù出不自然的神情暗道:“兩個xiǎo怪物,最後那兩題,我也不能完全背出來,他們竟然一字不漏地將內容背出來!”心中如此想,孔融臉上也帶有一點欽佩的神情向二人點了點頭。特別是望向曹植時,原本還略帶偏見的目光,此時已經消失一空了。這是士人之間的認同,即便處於不同陣營,但孔融還是難以掩蓋心中之情,這也可以證明,孔融是一名真正的君子。
最後孔融回身向劉協拱手一禮,苦笑道:“陛下,他們的回答,恐怕不須臣多言了。”
劉協連連點頭道:“朕明白!”說完頓了一下,語帶威嚴地喝道:“司空曹cào子曹植、太尉楊彪子楊修皆乃天下才智之士,朕深感滿意。詔二人爲天子shì讀,欽此!”
曹植和楊修聞言,同時出列拱手道:“謝陛下!”
劉協點了點頭道:“今日天sè已然不早,明日二位愛卿早上就自行進宮吧。這是出入令牌。”說完向身邊的太監點了點頭。
那太監會意,將令牌分別送到曹植和楊修二人手上。接下來,便是一番叮囑,隨後曹cào便讓曹植和楊修二人先行離開,他與劉協還有要事商量。孔融怕劉協被曹cào所欺,因而留了下來,兩位重臣都留下,楊彪雖是打定心思要打醬油,但也要做做樣子留下的。
曹植和楊修結伴出了後殿,曹植本以爲,對自己甚有敵意的楊修不會跟自己說話。未料到楊修卻是語帶佩服之sè道:“四公子果然大才,修讀書這麼多年,自問對聖人經書爛熟於xiōng,天下無人能比肩。不想今日卻是遇到對手了,佩服!”
曹植轉頭望向楊修,見到他雙目之中真誠無比,毫不作僞,也由衷地說道:“德祖兄長過譽了,兄長何嘗不是厲害無比,曹植佩服!”
楊修哈哈一笑道:“四公子莫要稱修兄長了,你我學問不相上下,喚修表字即可。可惜四公子年歲不夠,未起表字,這倒是有些不便。”
曹植聞言,有些尷尬地mō了mō鼻子。一般而言,表字是十五以後纔會由父母長輩來起,而大部分人都是二十加冠成年之後才改。而二十之後,纔是士人到處歷練的時候。哪會有曹植這般妖孽,不足十歲學問就如此了得。無奈一笑,曹植說道:“德祖所言不無道理待植回去稟報父親,看能否提前取字。”
楊修點頭道:“四公子之能,已不遜於chéng人,提早取字,想來司空大人也不會反對。”
接下來二人一路笑談,之前雙方之間的隔閡也彷彿不見了,當到得宮mén之處時,楊修卻是拱手笑道:“四公子,修還有要事,先告辭了。日後我們有機會再切磋!”
曹植聞言,自然知道楊修話裡的意思,大笑道:“德祖兄放心,如今我等同爲天子shì讀,日後自當有大把切磋的機會!”
楊修輕笑一聲,告辭而去。當登上了自己的馬車之後,楊修卻是拉開窗簾,看着另外一邊正在上馬車的曹植,嘴角輕翹,喃喃道:“曹植,有意思!本以爲是làng得虛名之人,不想學問竟然如此深厚,xiǎoxiǎo年紀已不輸於我!不過我楊修決不會服軟的!”說完,楊修一聲令下,馬車便緩緩駛走了。
曹植也沒有料到,這一番對答,改變了自己在楊修以及孔融心目中的形象。
……
就在曹植離開之後,後殿之中,曹cào卻是隨意向皇位上的劉協一拱手,說道:“陛下,現在屯駐在宛城的,乃董卓舊部張濟之侄子張繡。陛下之所以méng難,皆董賊與其麾下西涼軍之故。如今李郭二賊在去年被臣率軍擊退,然而西涼軍勢力仍在,隨時威脅到陛下安危。臣願意代陛下出徵,dàng平張繡,以解陛下之危!”
劉協聽得,心中暗叫一聲苦也,昨日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駁了曹cào,現在他又來請旨了。雖然心中叫苦,但曹植還是不得不應付道:“曹愛卿,朕在長安之時,張濟亦數度相助,他與李郭之流卻是有所不同。其亦是大漢之……”
未等劉協將後面的話說完,曹cào整個人霍然而起,眼中jīng光吞吐,盯着劉協大聲喝道:“臣請旨,願親提大軍,dàng平張繡!”
劉協也被曹cào突然站起來嚇了一跳,但見他沒有下一步動作,於是賠笑道:“曹愛卿,張繡……”
還是未等劉協說完,曹cào就用比方纔更加洪亮的聲音道:“臣請旨……”
曹cào如此bī迫劉協下旨,一邊的孔融終於看不下去了,整個人也跟着霍然而起,怒視曹cào道:“司空大人,你這是向陛下請旨,還是bī迫陛下,嗯?”
孔融也是一方大儒,加上其有孔子後人的名頭,並不懼怕曹cào,因此當場質問,直接與曹cào針鋒相對起來。
倒是一邊的楊彪,見到之後暗叫一聲:“苦也!”
見着孔融跳出來質問自己,曹cào濃眉倒豎,全身上下殺氣暴現,反瞪着孔融,yīn陽怪氣地說道:“孔少府難道聽不出,本司空是在向陛下請旨嗎?”
對於曹cào的殺氣,孔融分毫不懼,多年讀書的浩然之氣從身上涌起,以對抗曹cào的殺氣,同時“哼哼”冷笑幾聲,說道:“陛下已然不願出征,徒耗民力,曹司空還多番請旨,不是bī迫那是什麼?”
曹cào見到孔融不懼自己,卻是冷“哼”一聲,轉身一拂衣袖,重新看着劉協說道:“孔少府管的乃是文事,征伐之事怕是與孔少府無關。本司空行車騎將軍事,何人是反賊,該征伐何人,孔少府不如本將清楚。本將還是勸孔少府,先做好分內事爲好!”
說完,曹cào踏前幾步,在劉協有些慌luàn的目光中,大步走到皇位前的樓梯之下,目光綽綽地盯着劉協,凝聲再次大喝道:“臣向陛下請旨,討伐張繡!陛下難道聽不清楚嗎?”
下面孔融見到曹cào無視自己,同時更進一步,上前bī迫天子,忍不住指着曹cào喝道:“曹孟德,你……”只不過說到這裡,孔融氣急攻心,後面的話卻是說不下去。
曹cào完全無視孔融,擡起頭,用他那如刀子一般的目光盯着劉協喝道:“陛下!”
相似的一幕,劉協並不是沒有經歷過,想起董卓、李傕等人的所作所爲,劉協的xiǎo臉一時之間變得煞白,張了張嘴,就是完全說不出話來。
見到殿內氣氛越來越不對味,劉協和孔融也多次拿目光看自己,楊彪知道自己不能再打醬油了。卻是起身說道:“曹司空稍安勿躁……”
這話一出,楊彪卻是已經感覺到兩道鋒利的目光投向自己,殺氣也撲面而來。心中一凜,定了定神之後才轉而向劉協拱手道:“陛下,老臣以爲曹司空所言,亦不無道理……”話說到這裡,楊彪便感覺到那兩道目光已然撤去,心中輕吐了口氣,而此時才感覺到,後背也微微滲出汗水來。
劉協聽得楊彪之言,卻是急了,連忙說道:“太尉……”
未等劉協開口,曹cào冷冷地“哼”了一聲,打斷劉協的話,冷然道:“陛下難道聽不到楊太尉的意見嗎?”
“這……”劉協被曹cào這麼質問,臉上裝出愣sè,然而一雙眼睛卻是藉此機會往楊彪那裡瞥去。然而讓劉協失望的是,楊彪這次並沒有堅定地支持自己,反而緩緩地搖了搖頭。
劉協還想跟曹cào爭持下去,然而想到楊彪一直以來都沒有害過自己,相反還默默支持,這次反對,肯定有其道理在。最終咬了咬牙,艱難地張嘴道:“准奏!”
曹cào得了劉協這話,哈哈一笑,隨便拱手道:“謝陛下!”說完卻是從懷中拿出一塊絹帛,單手遞給身邊的xiǎo太監。太監戰戰兢兢地雙手從曹cào手上接過絹帛,繼而xiǎo心翼翼地拿到劉協面前。
劉協也沒看絹帛上的內容,只是心不甘情不願地拿起yù璽,在上面印了一下,再由那太監拿回給曹cào。
接過絹帛,仔細看了一下,曹cào臉上閃過一絲得意的微笑,繼而拱手道:“臣現在立即去整軍,不出三月定能dàng平宛城!”說完也不等劉協同意,直接轉身,大步離開。
當曹cào走出殿後,劉協身上的驚懼終於散去,繼而一手抄起手上的那代表帝皇至尊權力的yù璽,大力擲到地上,憤怒地咆哮道:“luàn臣賊子!都是luàn臣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