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的琴音,不止影響到曹丕、曹熊等人。曹府之內,郭嬛和夏侯娟幾乎同時伏在打開的窗前,望着外面透着勃勃生機的景色,聽着如天籟一般的琴音,滿臉嬌羞之色,也不知道兩人在想些什麼。
曹植的琴音持續了小半個時辰,才緩緩散去。雖然只有小半個時辰,只不過琴音停了之後的影響並沒有結束。這段時間,由於許昌城內暗涌不斷,整個司空府都有一種莫名的緊張氣氛,然而在曹植的琴音過後,這種莫名的緊張氣氛,卻是被洗滌去了。
書房之內,曹植嗅着殘存的龍涎香味兒,心中感慨萬分。來到漢末有近八年,自己的學識、修養和造詣卻不知比重生之前強多少倍。重生之前,曹植也是一名文科生,還考上了博士,在那時代的人眼中,可謂文史哲皆精,當時的曹植以爲,自己在國學上,應該已經算是大成了。
然而此時曹植回過頭一看,才發現,那時候的自己,僅僅是入門罷了。儒家有五經,詩書禮易春秋,那時候自己也讀過這五經,然而在現在的曹植看來,當時的自己只不過是囫圇吞棗罷了。
說起來,曹植也覺得重生前的教育方法,着實可笑。對於先賢留下的瑰寶,不探究其中哲理,反而一字一句地剖析、分解,那學習只會是流於表面,捨本逐末。儒家五經之內所蘊含的哲理博大精深,有人讀完之後,什麼也不明白,有人讀完之後,可以從其中看到了治國之道、行軍打仗之道、謀略之道,這便是境界感悟不同所導致的。
現在的曹植,不敢說完全弄懂五經,最起碼也敢放言略懂一二。不過對於兩世爲人的他來說,如若還不能弄懂一點,那也太掉面子了。不過現在的曹植,粗通儒家五經,其餘墨、道、法各家各流派也有涉獵,琴棋書畫四藝也略有所成,更有勉強可自保的劍法,放在整個時代裡與人相比,也是不簡單的了。
不過正所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深明此理的曹植很清楚,現在的水平離自己定下的目標還有很遠呢。因此,當曹植恢復心情之後,卻是從書架之中取了一卷書籍下來,繼而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
次日一早,曹植帶着輕鬆的心情,到皇宮之中上課。
只見孔融手握一卷書籍,站在偏殿的正中央,大聲說道:“《禮記》少儀十七,聞始見君子者,辭曰:某固願聞名於將命者……這內裡的含義,乃是……”
聽着孔融在中間講課,皇位之上劉協沒聽一會,便已經將注意力移到別得地方,一副心神恍惚的模樣。另外一邊的楊修則是嘴角含笑,提着毛筆自顧自地在寫着什麼。只有曹植,坐在那裡,聽得津津有味。至於其他陪讀書的小太監,早就睡的東歪西倒了。
當孔融說完之後,見到殿中衆人如此,氣得吹鬍子瞪眼,忍不住轉身向着劉協大聲叫道:“陛下”
孔融這麼一下大叫,劉協卻是終於醒了過來,渾身抖了一下,才意識到不妙。連忙賠笑道:“孔少府,朕偶感風寒,卻是倦意難擋,請孔少府莫怪”
聽到劉協有病,孔融臉上不愉之色才散去,皺眉道:“陛下既然龍體抱恙,還是多加歇息爲重。要知道……”
見到孔融就要引經據典,發表長篇大論,劉協臉色變了一變,擺手道:“孔少府所言甚是,朕還是回去好好歇息吧。”
孔融聞言,點了點頭。那邊劉協見到,卻是轉而對楊修和曹植道:“楊愛卿,曹愛卿,今日卻是讓你們白跑一趟,朕之過也。”
楊修聞言,卻是微微一笑道:“陛下言重了,陛下龍體抱恙還堅持上課,古來明君亦不過如此。只是修以爲,凡事該量力以爲,陛下身體關乎國家社稷。故臣以爲,陛下還是應以龍體爲重”
劉協點了點頭,說道:“楊愛卿所言甚是,那待朕身體恢復之後,再與二位愛卿一同暢談吧。”說完,劉協長身而起,在太監的攙扶下緩步走出偏殿,卻是自始至終都沒有看曹植一眼。
對於劉協的冷淡,曹植也沒有在意,誰叫自己的老爹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呢,只是對於劉協說自己忽然患病,曹植卻是覺得有些蹺蹊。卻是前段時間與華佗相處,曹植倒是向華佗請教了一些醫術。
雖然學的都是皮毛,但誰都會有患些小病小痛的時候,曹植學這些皮毛,也足夠自己醫治一下那些小病小痛了。然以曹植的眼光,卻是看出劉協雖然有些心不在焉,但精神卻是好得很,根本不似有病。
心中疑惑之時,卻聽見劉協忽然對身邊的太監說道:“去傳太醫令吉平”
“吉平?”聽得這個名字,曹植的心沒來由的一突。
作爲後世人,他卻是清楚,建安年間最出名的醫生有三位,一個是華佗華元化,一個是張機張仲景,另外一個就是吉平了。前兩者皆以醫術而名傳後世,故而在史冊上有所記載。剩下的那個,雖不是以醫術聞名,但也大大的有名,因爲他乃是衣帶詔的實際參與者之一
雖然現在離衣帶詔發生尚有一段時間,但對於劉協傳召吉平,曹植卻是沒來由地感到一陣不安。想到郭嘉出征前說過的話,曹植心中更是篤定有古怪,暗暗冷笑道:“難道老爹前腳一走,你們便準備動手了嗎?”
不過經過昨日的調節心情,曹植此時內心卻是冷靜得很,維持着表面神色不變,待得劉協走後,曹植卻是直接對孔融拱手道:“文舉先生,既然陛下今日不上課,植便告辭了。”
孔融雖然欣賞曹植的才華,但卻知道雙方不是同一陣營,於是淡淡地點了點頭,沒有多說半句。曹植的急急離開,倒是引起了楊修的注意,但他並沒有立即行動,反而跟孔融攀談了一陣之後,才告辭離開。
且說這邊,曹植大步離開皇宮,臨走時還吩咐親衛,留意吉平動向,自己這是直接往司馬孚的府邸而去。此時此刻,曹植哪裡還察覺不到有不妥來,但他很清楚單憑自己之智,怕是難以解決現在的麻煩。
當司馬孚見到曹植風風火火地趕到之時,臉上卻是閃過錯愕之色道:“四公子如此,可是出事了?”
曹植直接將門帶上,而後走到司馬孚面前凝聲說道:“不錯,本公子有預感,要出大事了”
“果然”聽到曹植之言,司馬孚眼睛一眯,繼而霍然回頭盯着皇宮的方向,凝聲問道:“莫非是那位等不及了?”
曹植輕輕點了點頭道:“方纔陛下上課之時,說龍體不適上去了。只是本公子早前在徐州時跟過元化先生一段日子,有病沒病,卻能分辨出來。陛下當時只是心神恍惚,另有所思,而精神卻是飽滿得很,根本不似有病。”
司馬孚聽得曹植此言,卻是一皺眉道:“四公子可是太緊張了,如此也不能證明些什麼。”
曹植聞言,錯愕了一下,心中暗暗苦笑道:“我總不能說,知道吉平那傢伙參加過衣帶詔,是反賊吧。”不過曹植畢竟是非常人,腦袋一轉,便想到糊弄的藉口道:“叔達以爲,若天子要刺探消息,何人最方便”
現在天子置身於曹操的控制下,整個皇宮幾乎都是曹操的耳目,劉協雖爲天子,但要打探消息絕不容易。如此一來,要幫天子帶消息的,必然是一些有特殊身份的人物,而太醫就是其中一位。
司馬孚並非笨人,而且曹植又提到劉協抱恙,很快就將目標鎖定在太醫令身上,驚訝道:“四公子以爲,是太醫令吉平就是陛下的耳目?”
見到司馬孚猜到,曹植滿意地點了點頭道:“正是如此,不知叔達有何想法?”
司馬孚聽得,低頭沉吟了好一陣,而後說道:“現在整個許昌城,大部分都是司空大人的人,那位若是有所異動,能依靠的便只有董國舅、楊太尉以及孔少府三人。不過即便是他們三人聯手,也未必能有所作爲,畢竟許昌城外,還駐有曹子孝將軍的部隊。朝內無用,最大的可能,便是依靠外力了”
曹植聞言,心下一驚道:“依靠外力?”同時有一個可怕的想法,在心頭之中醞釀。
司馬孚點了點頭道:“縱觀自董卓亂國以來,那位和支持他的人手段不外乎拉攏一派打壓另外一派。不過無論董卓還是西涼軍,他們內部派系林立,倒是給了那位機會。只是司空大人不同,身居要位者,都是以是以司空大人的意志爲準,那位要拉攏幾乎不可能。因此,唯一的機會便是藉助外力了。而外力之中,當有徐州劉備、淮南袁術、河北袁紹以及宛城張繡”
當司馬孚提到宛城張繡時,曹植的心又急跳了幾下,臉如沉水地問道:“那叔達以爲,他們幾個何人有可能成爲那位的外力?”
司馬孚搖頭苦笑道:“誰都有可能,這實在說不準。只是既然四公子已經覺得吉平有問題,孚以爲從他身上,應該可以找到答案。”
司馬孚剛說完,便聽見有親衛在外面稟報道:“四公子,宮中有消息傳回來”
不消多說都知道,定是方纔自己留下的耳目有消息反饋了,曹植連忙說道:“進來,快說”
那親衛進來之後,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了司馬孚一眼,而後才說道:“太醫令吉平與陛下看症開藥之後,便直接返回家中,沒有再出外。”
曹植聽得,眉頭緊鎖,揮了揮手讓親衛退出去,轉而目光綽綽地盯着司馬孚問道:“叔達以爲如何?”
司馬孚緩緩搖頭道:“說不準,或許那吉平就是怕人多嘴雜,故而等待晚上才行動,又或許根本沒有異常。”說到這裡,司馬孚凝聲問道:“四公子,我等是否應該通知荀大人,荀大人智計無雙,若由他處置,怕是比我們更好。”
聽得司馬孚之言,曹植心中苦笑道:“我又何嘗不想找荀老師,只不過荀老師心懷大漢,在老爹和天子之間,也不知道他該會如何選擇。爲免弄巧反拙,還是我來處置最好了”想到這裡,曹植凝聲道:“叔達,今日本公子與你說之事不可聲張”
司馬孚凝重地點了點頭,拱手應道:“諾”
離開了司馬孚的府邸,曹植在馬車之上卻是緩緩沉思道:“楊彪、董承、孔融,若根據歷史三人裡面,楊彪可能性最低,而董承的可能性最大。再者,四周諸侯裡面,袁術怕是已經在發皇帝夢,而劉備亦自身難保,加之徐州離許昌還隔着兗州,他們二人可能性都不大。最有可能的還是袁紹跟張繡,只是袁紹這傢伙若然有心,以他脾性肯定不會幹這些偷偷摸摸的事。只有張繡……”
想到這裡,曹植心中的不安就更濃了,嘴脣微微開合,喃喃念道:“董承,乃是出身西涼軍,張繡的叔父張濟亦是出身西涼軍。況且張濟曾經救駕,而賈狐狸也跟他們有舊父親這次準備拿張繡開刀,一爲擴展地盤,二也是爲了震懾朝中宵小,正是看中了朝中那些人對張繡的熟悉。若然董承與張繡勾結,借張繡這個外力,擊敗甚至殺死老爹,那麼接下來,朝中將會是……”
邏輯推論至此,加上歷史上曹操的大敗,曹植忽然間有一種廓然開朗的感覺,拳頭握緊,小臉上露出狠厲之色,沉聲喝道:“董承,原來是你”
而這一刻,曹植也總算明白,爲何歷史上曹操會對董承如此恨之入骨,誅殺他之時,就連腹中懷有劉協骨肉的董貴妃也不放過了。實質上乃是爲自己的長子曹昂、愛將典韋報仇
對此事,親漢的荀彧並沒有阻止,相反還助曹操平董承之叛亂,只怕亦是因爲曹昂之故吧。
然而有一事,曹植還是想不明白,以賈狐狸明哲保身的性格,爲什麼會出此毒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