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縣不戰而降沒幾天,從虹縣撤退的夏侯淵所部兵臨谷陽城下。
此時,部隊的旗號已經不再是劉備,谷陽城上守軍見到來的竟然是曹軍,可謂大驚失sè。此時,夏侯淵親自策馬到城下,大喝道:“谷陽縣城內的人聽着,某家乃司空大人麾下督軍校尉夏侯淵是也,本將給你們兩天時間考慮,若不開城投降,谷陽城將jī犬不留!”
嘩啦……
夏侯淵宣戰之言一出,城上一片譁然。夏侯淵乃是曹cào的左右臂膀,他們早就聽聞過其威名,沒有料到此次夏侯淵竟然親自領兵來攻,這是一驚。其次,夏侯淵竟然說若是不開城投降,jī犬不留,就更讓他們震驚了。
一時之間,谷陽縣城內人心惶惶!
不過對此,夏侯淵仿若未覺,在城下耀武揚威一番之後,便策馬回陣中,同時鳴金收兵,只在城外紮營。完全是一副等候兩天,才準備攻城的架勢。
這時,曹植和曹彰二人同時跟隨着大軍緩緩退入營內,曹彰一臉鬱悶地說道:“唉,還以爲有仗打了,不想還是老樣子。跑來跑去,都不知道在幹啥!”
像曹彰此等熱血青年,最渴望的當然是真刀真槍的硬碰硬對戰。像現在這種跑了跑去,不痛不癢的打法,曹彰鬱悶也很正常。只不過真正的戰爭,當然是應該以最少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利益。正面決戰確實很讓人熱血沸騰,然而一旦正面決戰,就算你的部隊再jīng銳,一戰下來即便是勝了,也肯定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甚至有時候傷亡比對方還要多。
故此,高明的統帥,如非到最後關頭,都不會打硬碰硬的決戰。就好像這次,面對七路大軍全敗於徐州,實力大損的袁術,曹cào還是不選擇正面硬撼,歸根到底是因爲不划算。
現在曹植等人,離開曹軍大部隊之後看起來都是趕路時間居多,然而就是在這趕路的不知不覺間,已經完成了不少戰術任務。這就是高明的統帥、謀士與不入流的統帥、謀士之間的差距了。
接下來一天,就如夏侯淵所宣佈一般,大軍沒有半點動靜。谷陽縣城也沒有投降,只派了幾波探馬突圍而去,顯然是準備死守。直到第二天傍晚,曹植和曹彰等人,卻是全部被叫了大帳之中。
當曹植二人到了的時候,衆文武早就齊聚於此,連劉備的人,也已經到了。夏侯淵沒有多言,示意曹植二人坐好之後,凝聲說道:“諸位,今夜便是奪城之時!”
“嗯?”聞得此言,曹營衆人沒有太大反應,倒是劉備那邊都露出驚訝之sè。劉備輕皺眉頭,說道:“夏侯將軍準備今夜攻城?”見着夏侯淵點頭,劉備卻是說道:“備以爲此舉不妥,將軍日前說兩天之後才攻城,若是提前進攻,豈不是言而無信?”
此言一出,不僅夏侯淵,曹營這邊劉曄、曹彰等人全是一副看白癡的神情望着他。仁義也需要有個度,所謂兵不厭詐,兩軍jiāo戰還講言而有信,劉備未免太天真了一點。倒是曹植,聽着劉備所言,眼中露出謹慎之sè,暗道:“這大耳賊,真會裝!”除了曹植之外,另外一邊的賈詡臉上異sè一閃而過。
夏侯淵聽到劉備之言,自然不會自己說自己言而無信了,微微一笑道:“本將自然不會言而無信。今夜就由玄德所部攻城!”
劉備聞言,愣了一下,不知夏侯淵那個葫蘆賣什麼yào。夏侯淵見着,輕笑道:“本將只說過本將不攻城,但玄德卻不同。玄德只是盟軍,而非隸屬本將麾下,由玄德攻城,可謂名正言順。”
“這……”此時劉備哪裡不明白夏侯淵的意思,明顯就是要消耗自己的兵力。只不過人在屋檐下,劉備也沒有辦法。轉念想到自己麾下還有三千曹cào撥來的兵卒,便拱手應道:“將軍之意,備明白。”
不過劉備這種小心思,又怎會瞞得過賈詡、劉曄等人,他們早就跟夏侯淵打定招呼了。因此聽着劉備答允之後,夏侯淵笑道:“對了玄德,本將另有佈置,人手卻是有些不足,不知汝可否借三千兵卒與本將使用。”說完,卻是用似笑非笑的目光盯着劉備。
聞得此言,劉備心中暗怒不已,夏侯淵這是不加掩飾地要消耗自己的實力。只是劉備也沒有辦法,曹cào撥給自己的三千兵卒,自己現在還未能完全收復。只要夏侯淵命令一到,他們就不會再鳥自己,夏侯淵現在所說,只不過是通知一聲罷了。
他好不容易在沛縣召集了幾千舊部,現在看來這次要再次填進去了。若是換了其他人,如此坑害只怕早就拂袖而去,脾氣差點的還會大打出手。只不過他是劉備,漢末羣雄中最能忍的梟雄之一。聽到夏侯淵所言之後,只是深吸了幾口氣,拱手應道:“諾!”應完之後,劉備也無心多留,客套了幾句便帶着關羽、張飛等人離開了。
當劉備走後,賈詡、劉曄二人臉上,閃過一絲凝重神sè。那邊夏侯淵則是滿意地點了點頭道:“文和,此計當萬無一失?”
被夏侯淵一叫,賈詡快速反應過來,拱手道:“將軍儘管放心。”
夏侯淵笑了笑,說道:“那好,諸位且散了吧。”
曹彰跟着曹植出了大帳,卻忍不住小聲地問道:“四弟,文和先生之計當真能成?”
曹植沉yín了一下,說道:“能不能削弱劉備植倒是不知,只是要拿下谷陽,當萬無一失!”
曹彰眉頭一皺道:“城內守軍可是有四千,我們並無十倍於敵的部隊,這恐怕……”
未等曹彰說完,曹植卻是一拍曹彰的肩膀,笑道:“三哥,兵書是死的,人是活的!孫子雖雲十倍圍之,然而攻城並非只有強攻一途。今夜你就準備好,隨時出擊吧!”
曹彰聞言,點了點頭,老實道:“四弟,俺聽你的!”
曹營這邊是佔盡優勢來設謀,劉備那邊就鬱悶了,回到帳中,張飛不忿地喝道:“該死的夏侯淵,俺都能看出來了,他是借刀殺人,太卑鄙了!”關羽雖然沒有說話,但手已經握上了青龍偃月刀,靜靜地看着劉備。
劉備輕輕擺手,沉聲喝道:“二弟、三弟,不可衝動!”
“大哥!”
劉備沒有理會,只對靜靜在坐在營中的單福凝聲問道:“先生可有解救之法?”
單福投效劉備已經有一段日子,只不過關張幾人都沒有當他一回事,卻是他太年輕了。此時見到劉備竟然問他,目光同時落到他身上,認真地打量這年輕人。
單福沒有起來,不在意一笑道:“谷陽縣城足有四千守軍,城防雖不如壽chūn那等堅城,然若無重型攻城器械,就算萬人也未必能攻下來。主公麾下區區數千兵卒,戰鬥力還不如曹軍,就算佔了偷襲之宜,攻下谷陽的把握亦不足一成。而機會可一不可再,夏侯妙才乃是曹孟德麾下首屈一指的大將,賈文和、劉子揚亦是當世名士,主公以爲他們會將攻城的希望放在我軍身上?”
單福這番分析合情合理,衆人聽完同時陷入了沉思,而劉備沉yín了一下之後,凝聲問道:“先生的意思是,夏侯淵另有佈置?”
單福輕輕點頭道:“然也!”
劉備眉頭一皺,問道:“那備當如何?”
單福淡笑着吐出兩個字道:“攻城!”
“這……”
說了這麼多,最終繞回原處。張飛聽着便怒了,喝道:“兀那書生,你這是啥意思,有話乾脆點說,別像個娘們一樣!”
單福絲毫沒有理會張飛,目光綽綽地盯着劉備,凝聲道:“所謂有舍纔有得,主公若是準備一輩子屈居人下,可以惜兵力。若是要實現理想,匡扶漢室,那麼此戰必須盡力攻城!”單福說完,卻是直接將雙目合上,不再多言。
衆人聽得驚訝,都將目光投向劉備。而那邊劉備,此時竟然也跟單福一般,合上雙眼。衆人卻是無奈,只能焦急地等待着。片刻之後,劉備雙目徒然睜開,身上殺氣凜然,暴喝道:“二弟、三弟,今夜由汝等親率大軍攻城,務必盡力而爲,不得有誤!”
關張雖然不解,但是他們跟劉備相處甚久,聽語氣便知道他已經拿定主意,於是齊聲應道:“諾!”
……
夜幕漸漸降臨,劉備辭別了夏侯淵之後,卻是領着大軍扛着雲梯,摸黑往谷陽城的城牆而去。
當劉備所部走後,賈詡、曹植二人悄悄從一旁轉出來,曹植凝聲問道:“文和先生,你怎麼看劉玄德此人?”
賈詡沒有回答,反而笑道:“四公子特地將詡叫出來看,只怕心中早有答案。”
曹植知道這老狐狸天xìng如此,輕笑一聲,自顧自地說道:“植以爲,劉玄德此人能從一編履之徒到有今日之成就,絕非偶然。而且此人胸有大志,絕非甘於人下之輩,先生以爲此戰過後若殺劉備,可能成功?”說到最後,曹植臉上殺機畢露!
見着曹植臉上的殺機,賈詡也少有地露出錯愕之sè。其自從降了曹cào之後,一直就有關注曹植,畢竟自己的設計幾乎都被曹植一手破壞,對於這樣的人,賈詡又怎會不留意。結合曹植以前的事蹟,再加上平時的觀察,賈詡發現越看,自己就越看不透曹植。小小年紀,智謀不下於一般的謀士不說,對於敵人還殺伐果斷,而且還是不死不休那種,這根本不是一個小孩子能做出來的。雖然在個人問題這類小事上,有時候也有一點猶豫,但大事決斷上卻是冷靜果決得讓人心驚。
賈詡之前就已經略有發現,曹植暗中在對付劉備,現在只不過是更加證實腦海中的想法罷了。見到曹植殺機畢露,賈詡心驚之餘表面上卻是平靜道:“主公還沒有放棄收服劉備,在其放棄之前,恐怕難以成功!”
聽到賈詡之言,曹植錯愕了一下道:“父親要收服劉備?”
賈詡緩緩點頭,認真地說道:“主公早有此想法,不然的話,豈會不聽荀文若所勸。郭奉孝只不過是看出了主公心中所想,才幫主公找理由罷了。當然,他那些理由也沒有錯,只是未必就沒有補救之法。”
曹植聽完,一臉哭笑不得,原來繞來繞去,只是曹cào想收服劉備,就這麼簡單。只是曹植很清楚劉備的野心,因而苦笑道:“劉備,梟雄也!父親不可能收服他!”
賈詡輕輕點頭道:“的確如此,不過未必真就沒有機會。主公與劉備,其實極爲相似,他們有着相同的理想,只不過選擇了不同的道路罷了。不過詡以爲,他們最終都會殊途同歸,主公正是看透了這一點,纔想收服劉備。若是他們真能聯手,天下無人可擋!”說到最後,賈詡的語氣極爲篤定。
曹植也認同地點了點頭,說道:“先生所言不無道理,但是植以爲,父親和劉備,終究只能成爲敵人。”
賈詡低下頭,深深地望了曹植一眼,忽而露出淡淡的笑容,模棱兩可地說道:“主公氣度,難以想象,這一點四公子就不如主公了!”說到這裡,城下卻是傳來陣陣廝殺聲,賈詡輕捋短髯,自語道:“是時候開戰了……”說完不理曹植,揹着手大步離開。
賈詡雖然走了,只是曹植還愣在原地,不斷地回想着賈詡的話。依據曹植都賈詡的認識,他並不是那種愛說廢話的人,每言必有所指。慢慢咀嚼着賈詡最後的話,曹植喃喃自語道:“你是在告訴我,氣度不夠嗎?氣度……”
想到自己一直因爲忌憚司馬懿、劉備而所做的事,小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與此同時,腦海之中卻同時浮現起曹cào那股指點江山,可與亦敵亦友之人把酒談歡的豪氣,對於各種人才都敢大膽啓用的自信,心中卻是不自覺地升起了一股相形自愧的感覺。
戰場的喊殺聲連綿不絕,曹植卻是呆愣在原地,良久才緩緩轉身,輕嘆口氣道:“或許,我的確是拘泥於歷史,執着了!”說到這裡,曹植的嘴角忽然輕翹,小聲念着:“氣度……”而後大步往自己的行軍帳而去。
當曹植走遠了之後,旁邊的暗處轉出了賈詡的身影,望着曹植的背影露出淡淡的笑容,輕聲說道:“聖人、大盜,一線之差!氣量可包容天下萬物萬理,此聖人也!若徒有聖人之智,而無聖人之度量,此大盜也!你究竟是欺世大盜,還是治世聖人?詡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