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還沉浸在槍聲裡,鮮血就已經沾染到了她的臉上。
身前威脅她的男子,手中的手術刀一下子掉在了水泥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沈初一下子反應過來,一腳就踹開了男子掉落在地上的手術刀,然後一個彎腰就抓住男子手上的那隻手,用力的撇到了男子的身後,單腿跪在男子的身上將男子制服。
周圍的警衛比沈初的反應速度還要慢,等到沈初已經制服了男子的時候,這才一擁而上。
沈初擡眸,看着季黎手中陰沉的黑色手槍,怔怔的望着朝着自己的方向走過來的他,所有的話都梗死在喉嚨裡,一個音節也發不出來。
男子在用手術刀抵住她脖子的時候,就已經拖曳着她後退了一段距離,現在她和季黎中間隔着小半個操場。
季黎手裡拿着槍,冷鶩的瞳孔在夕陽的餘暉下,像是描了金。夕陽將男人的背影拉得很長,很長……
就像是電影裡的慢鏡頭,直到男人英俊的身子在她面前站定,她才擡起頭來。
一個字也沒來得及說出口,她就已經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專屬季黎的清冽味道,瞬間擁入她的鼻息。
剛剛的恐懼在觸碰到季黎那熟悉的味道時,一瞬間像是潮水涌動一樣噴射了出來,她後知後覺的感到腿下一軟,伸手抱住了跟前的男人。
季黎打橫將女人抱了起來,直奔醫務室。
醫務室裡的護士小心翼翼的幫她包紮了傷口,季黎就站在一旁等着她包紮。
傷口其實並不深,只是現在放鬆了心情,沈初才覺得割破皮肉的那一瞬間沒感受到的痛。
沈初掏出手機,對着鏡子看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女孩子終究都是愛美的,沈初也不例外。
只不過她還一個字都沒說,就聽到季黎開口:“留疤了我也不嫌棄你。”
沈初回頭看着站在自己身後的男人,他正斜倚在醫務室的門邊,所有的護士和醫生都出去了。
“你就不怕剛剛直接把我爆頭了嗎?”沈初憋了半天,最後問了這麼一句。
剛剛季黎距離她那麼遠,而男子持刀的手就在她的脖子上,稍微有一毫米的偏差,沈初就極有可能直接被季黎一槍打中脖子或者直接爆頭了。
然而季黎還是在那一瞬間直接奪過了旁邊警衛手中的配槍,準確無誤的射擊在了男子持刀的手上。
季黎既然開槍,那肯定是經過準確嚴密的計算,在男子出其不意的時候開槍,男子就沒有時間用架在沈初脖子上的那個手術刀傷害沈初。
看着女人擡眸等着自己回答的眼神,季黎說:“因爲是你,所以不會,不會爆頭,沒有差錯。我唯一的差錯就是當年在舊金山遇到你,不過不後悔。”
男人靠在門邊上的身子立了起來,反手關上了大門,順帶上了鎖。然後朝着沈初的方向走過去。
沈初坐在牀邊上,擡眸看着漸行漸近的季黎,看不懂他,卻知道他是一個有很多經歷的男人。
從他開槍的姿勢和速度,再到他剛剛的那番解釋,沈初唯一能看出來的就是,季黎就算不是世紀集團的總裁,也一定會是一位優秀的警察。
聯想到當初他曾經在刑警隊工作的經歷,再想起舊金山的那個夜晚,有些東西在沈初的腦海裡,等着破繭而出。
季黎拉過一張椅子,在沈初身邊坐了下來。
沈初看着季黎,開口問他:“你帶我來這裡,說是要解釋當年在舊金山發生的事情,那你現在能解釋了嗎?”
沒想到的是,沈初這些話換來的卻是季黎的搖頭。
沈初覺得自己受騙了,而且是又一次受騙了,而且自己對於季黎,根本就沒有反擊的餘地。
覺得心情糟糕透了,沈初看着看着他,有些委屈的指着自己的脖子:“我這小命都快豁出去了,就陪着你來這裡出生入死的,結果你就跟我搖頭!!”
沈初這次是真的生氣了,瞪着男人的臉質問:“你倒是說說,搖頭是什麼意思?”
其實相對於沈初前幾日的冷漠,季黎更願意看着季太太現在這樣有血有肉的質問他的模樣。
季黎伸手握住女人白嫩的小手,然後深情款款的看着她說:“我雖然沒辦法解釋在舊金山爲什麼會對你做那樣的事情,但是沈初,正因爲犧牲了你原本應該擁有的人生,所以才拯救了許多支離破碎的家庭。”
季黎的目光落在了窗外的方向,沈初也朝着窗外的方向看了過去,只見剛剛威脅她的男人,手上已經纏上了紗布,想必是手術已經完成了,現在打了鎮定劑朝着病房推了過去。
季黎看得入神,沈初也就隨着他一起目不轉睛。
他說:“這戒毒所,對於他們而言,是一次重新做人的機會,對於他們的家人而言,更是一次重生的機會。而正是因爲當年你做出的犧牲,才讓他們有了重生的機會。”
季黎的話,沈初都聽了進去。沉默半晌,她才擡眸和季黎四目相對,抿了抿脣瓣,問季黎:“當年你沒有在刑警隊入職吧?”
沈初清楚的記得季黎的資料,十六歲考入警校,十八歲因爲表現優異從警校提前畢業進入刑警隊,二十歲進入刑警隊任職,二十二歲突然從刑警隊離職,後來一手創建了世紀集團。
季黎進的是地方刑警隊,不是國際刑警隊,又怎麼會突然出現在舊金山。
按照時間來推算,季黎在舊金山的時候,應該還在刑警隊任職,既然是在地方刑警隊任職,又怎麼可能出現在舊金山。
而且雖然那天沈初被侵犯了,但是她最開始的意志還是清楚的。她一直都以爲侵犯自己的人是一個不學無術的黑幫混混,因爲當時季黎給她留下印象的確如此。
既然是在黑幫做混混,那又怎麼可能在地方刑警隊任職?
這兩者之間的衝突太大了,不管怎麼都扯不到一起去,沈初就算是再傻也想到了。
除非季黎任職的根本就不是地方刑警隊,可是剛剛那些警衛見到季黎也尊稱一聲‘季隊’,那就證明季黎以前的確是任職過的,那唯一科學的解釋就是,季黎是在其他地方任職,但一定不是地方刑警隊。
從沈初有些肯定的語氣裡,季黎就已經猜出來了,季太太這麼聰明,肯定能猜出一二。
但是能跟季太太分享的,他自然毫不猶豫的就會選擇分享,但有的東西事關國家,即便是夫妻,他也不能開口。
而季黎的沉默,對於沈初而言就是默認。
沈初笑了,是因爲她忽然之間就明白了,季黎當年之所以會出現在舊金山,之所以會成爲一個和他的身份性格完全不符的混混,那他的職位能是什麼?除了臥底還能有什麼?
順着季黎默認的這條路理下去,沈初不難猜測,季黎當年一定是在舊金山做臥底。
而當初應該是爲了不露餡,所以纔會在那條黑暗的巷子裡……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那個對象是季黎,所以沈初在回憶那晚的時候,竟覺得沒那麼難受了。
季黎眼前的沈初,就一直用那種飄忽不定的眼神看着他,那樣一直看着他,也不知道心裡在尋思些什麼。
季黎感到自己現在就像是一個在等待宣判的人,而沈初就是那個法官。
法官大人看了好久,似乎終於是看夠了,這才從牀上起來,然後拿起了跟前托盤裡的藥物,對着男人招了招手:“過來。”
這倒是季總第一次表示看不懂季太太的心理。但季黎還是邁開大長腿朝着沈初走了過去。
沈初將旁邊的椅子踹了過來,冷冷的看着男人:“坐下!”
季黎難得如此乖巧的配合,卻看到女人拿着面前沾了碘酒,然後朝着他靠近。
季黎下意識躲的,身子朝後靠了靠。
女人冷哼了醫生,瞅了他一眼:“退什麼退?還能吃了你不成?”
季黎:“……”
沈初直接將棉籤壓在了男人高挺的鼻樑上,如果不是女人這個粗魯又細心的舉動,季黎都快要忘記自己鼻樑受傷這個事實了。
“不是說前兩天才做的隆鼻手術嗎?過兩天再去做一次吧,鼻樑都歪了。”女人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雖然嘴上一點也沒饒人,但是手上的動作卻輕柔了許多。
季黎突然握住女人纖細的手腕,一張人神共憤的俊臉望着她問:“還氣嗎?”
女人低頭就在男人的手臂上咬了一口,逼着他放開了自己的手腕。季太太下嘴一向夠狠……
季黎吃疼的皺了皺眉:“不知道這裡有沒有狂犬病疫苗。老婆,你給我來一針吧?”
季黎話還沒說完呢,女人轉身就朝着門邊走。
“老婆,傷口還沒處理好呢,你去哪兒?”季總委屈的聲音透到沈初的耳裡。
沈初頓住腳步,回頭:“我去牽條狗來咬你兩口,要不然浪費疫苗。”
“……”其實,沈初是個伶牙俐齒的季太太。
季黎伸手拉住女人:“別去了,讓狗咬我一口,萬一狗被毒死了怎麼辦?”
沈初又走回來繼續幫季黎處理傷口。
幫男人處理好傷口以後,沈初才說:“走吧,不然一會兒天黑了。”
季黎將後車廂裡讓白橋準備的茶葉遞給了林越。
然後才牽着沈初離開。
沈初已經大致猜到了,季黎說,正因爲自己原本的人生犧牲了,所以才拯救了許多瀕臨破碎的家庭。
季黎當年做臥底,是爲了剷除十惡不赦的大毒梟吧!
沈初突然覺得欣慰了些,不是因爲體內的聖母心在作祟,而是因爲她突然明白了季黎之前說的那句話。
她之前的那些年,雖然過得很累很猙獰,但至少,那是有價值的。
如果季黎真的是爲了剷除大毒梟而在舊金山對自己做了那樣的事兒,她似乎……連唯一一個憎恨他的理由也沒有了。
就在沈初思忖的時候,季黎就一已經紳士的幫她拉開了車門。
沈初坐了進去,乖乖的繫上安全帶。
季黎啓動了車子,才問她:“現在還氣嗎?”
“氣。”沈初想也沒想就從喉嚨裡蹦出這麼一個字。
季黎耐性十足的又問:“那我該怎麼辦呢?季太太?”
車窗外,暮色西沉。
草叢中還帶着偶爾的蟲鳴聲,雖不是盛夏,空氣中還帶着一絲冷意。但是行車在郊區的國道上,隨着季黎煽情的話,整個月明星稀的夜晚顯得格外浪漫。
然而,某個不解風情的小女人卻目光幽冷的說了一句:“開你的車!”
“……”季黎正覺得自己心裡陰影面積爆表的時候,手機拯救了他。
“老婆,幫我接電話。”
沈初看着上面的來電顯示的是歐萌萌的電話號碼,尋思着多半是和黑土有關的,所以立刻就按下了接聽鍵。
“黎哥哥,你要是再不回來接黑土,我就要讓黑土和你斷絕父子關係了!”歐萌萌生氣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儼然含雜着怒氣。
歐萌萌陪着黑土玩了一下午,終於體味到了什麼叫做沒有童趣的童年!這孩子太正經了,她都已經做好了陪着他吃炸雞去遊樂園的打算了,萬萬沒想到,這孩子中午吃了一頓家常菜之後,居然就帶着她來了書店!
是的,沒錯,就是書店!
而且在書店整整待了一下午。忍無可忍的歐萌萌終於忍不住一把奪過黑土手裡的書,問他:“你才幾歲就看書?看得懂嗎?”
歐萌萌說完,一低頭,看着黑土剛剛看的書,懵了……
這是一本壓根就沒幾個漢字的素描繪本……
歐萌萌終於崩潰的給季黎打電話,想讓季黎趕緊過來把他的寶貝兒子領回去,結果,接電話的卻是沈初……
“萌萌,我們現在就回去了,麻煩你再幫我守一下黑土。”沈初說。
歐萌萌:“……”
季黎儼然沒想讓沈初和歐萌萌繼續廢話,直接奪過了沈初耳邊的手機,然後就把電話掛斷了。
沈初本來是想和季黎吵架的,但是看到男人的臉,瞬間就沒了說話的打算。
反倒是季黎先開口了:“季太太,今晚回家睡我如何?”
“我有說要跟你回家嗎?”沈初側目問他。
沈初還以爲季黎要說兩句反駁之類的話,可是結果卻是男人直接乾脆的回了一句:“好,那就不回去!”
沈初一下回頭:“你認真的?”
男人的表情,認真得不能再認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