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問:“去哪兒?”
申亦平關上車門的那一瞬間,感覺頭腦突然一片空白,兩耳充斥着發動機的轟鳴聲。司機的問話讓他警醒過來。
是啊!去哪兒啊?真不知道該去哪兒纔好!申亦平認爲自己一是對烷部縣城及周邊路況不熟,叫不出更多的小地名,他不敢說真正要去的地方;二是怕身邊這個身強力壯的小夥子突然會發飆,受到那幾個女人的蠱惑,改變主意,被他拽下來。
“秒停”之後,申亦平想到自己在電話裡面“假打”要去“縣委大院”,於是,提高音量,果斷地對司機說:“去縣委大院!”
他這樣說,其實是有意讓還站在路邊的小風聽見。
電話裡跟“張處”的對話純屬不得已而採取的。申亦平保持着鎮定,不露神色。
夜色深沉。雖然街燈明亮,前車尾燈耀眼,但是,申亦平也不知道縣委大院應該往哪個方向。他正思索着,看到前面路口,他定定神,指揮司機:
“左轉!”
“前面路口右轉……”
出租車拉着申亦平重走剛纔步行的路,又從縣賓館門前經過,然後右轉經過一條街,再右轉奔跑在南椏河邊的濱河路上。就這樣在城中心兜了一大圈,確定沒有“尾巴”後,申亦平告訴司機去巖邊村。
申亦平坐在出租車的後排,正看着手機上的信息。忽然感覺車怎麼停住了?側過頭往車窗外看,到了一個路口。原來前面有幾輛大貨車在錯車,路口小,被堵住了。
這是哪兒啊?藉着路燈的光亮,路邊路牌寫着:翼王路。
啊!這難道就是人們傳說中,太平天國冀王石達開橫渡大渡河覆沒的位置嗎?
當年,翼王石達開被清兵追剿,率三四萬人來到金沙渡一帶大渡河邊。在後有追兵,前有波濤洶涌的大渡河天塹的情況下,被迫與清軍談判,決心以自己的性命來換取三軍將士的性命。
三軍將士有的被清軍收編,有的暫時保留下來駐紮在大樹堡。
後來,有七百人過河,被遣散或被殺害。石達開被押往錦陽後,清軍違背談判承諾,夜襲了大樹堡剩餘的一千多人,除三百老幼存活外,全部被殺。
這是一段悲壯的歷史。
這翼王路就是後人爲紀念心目中的英雄石達開而取名。據說大渡河沿岸還有許多與翼王及太平軍有關的地名,流傳着許多悲壯的故事。
有人說,那七百過河的人,有的被狂奔的大渡河水衝到這一段便失去了蹤跡……
正想起這段歷史,申亦平忽然發現車窗上怎麼有水滴?
“打雨點了,下雨了。”出租車司機說。
啊!是不是還有冤魂沒散啊?怎麼好好的天氣正走到這裡就下雨了呢?申亦平頓時感覺一股寒意直透背心……
他又暗自好笑:怎麼一下子如此膽小呢?
“你們的車往右邊靠點!你媽雞兒是啷個子開的?!”突然一個太熟悉的大嗓音直貫申亦平的耳門。
申亦平心裡一震:這聲音是黑魯!
一個高高的人影,在一輛貨車左側晃動。
黑魯是小風的親戚,歲數跟小風差不多,黑黑瘦瘦的,近一米八的個子。跟人說話時,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象要噴火,不停地閃動着。嘴皮薄薄的,一看就是那種說話愛“扯把子”的人,或者說叫“操嘴巴”的人,北方話叫愛貧嘴。
他的顯著特徵就是嗓門大,人未到聲音先到。沒什麼文化,愛罵髒話。真是名副其實的“黑魯”。在吼罵申亦平和他的同事時,爲死者家屬“立下汗馬功勞”,很受小風及家人器重。在整個協調過程中,黑魯可謂十處打鑼九處在。
未必真是黑魯?他怎麼會在這裡?
申亦平突然想起死者親屬中有人說過黑魯在搞貨運,請了司機幫他開大貨車。因無照,他有時押車。
難道他知道申亦平會往這裡走?在這兒攔截他?不可能吧。
申亦平下意識差點從出租車裡站起來,頭頂到車頂又坐了回來。
“怎麼?你要下車?”司機問申亦平。
“不,不。我看看。”申亦平言不由衷。
難道也會在這裡被抓住?今晚的脫逃就要在這裡功敗垂成?
正想着,一種石達開的陰霾在申亦平心裡潛滋暗長。
申亦平問司機:“必須走這裡過嗎?”
“都走到這個位置了,肯定只能走這裡噻。”
啊!還真是必經之地。不問還好點,一聽到這樣的回答,更有驚悚的感覺。
“通了!”司機告訴申亦平。
“哦,哦!好,那快過去!”
申亦平不由得側了側身,調整了一下坐姿,清了清發乾的喉嚨,低沉地應着司機。
出租車挨着大貨車擦身而過。
申亦平沒有看清那人的臉,也沒有再聽到那個粗野的聲音。心想:管他是不是黑魯,是又咋樣?
歷經十多分鐘的堵車停頓,出租車又快速奔跑起來。車窗外,深邃的街景一閃而過。
經過一段燈光暗淡的之路,眼前出現一個錯落有致的小區,路口明亮的路燈下,路邊停滿了車輛,不時有人騎着電瓶車進進出出,路邊行人來來往往。
“巖邊村到了,你就到這裡嗎?”出租車穩穩停在一盞明亮的路燈下。
“謝謝!就這裡吧。”
申亦平付錢,下車,走進了小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