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坡鄉領導來到申亦平所住的酒店協調後的那幾天,還是起到了緩解矛盾的作用。
大家都在等待方先生籌到款打過來。
申亦平他們加緊與方先生聯繫,方先生的籌款動態,在老遊那裡,隨時被死者家屬強行查看。
死者家屬們熱切期盼的目光,似乎都隨着方先生籌款行動的線路而移動着,計算着,緊盯着。
9月10日晚,方先生髮來長長的微信:
“我在錦陽多方籌錢無果,北京之行最後希望。上週4位準投資人專門到我們美金新能源公司考察,同時,也聽我介紹其他項目和山東公司,他們對山東公司計劃轉納斯達克更有興趣,我計劃低價轉賣我個人持有的該公司股票,籌集資金,解燃眉之急。
昨晚與他們商定,明日大早去山東實地考察。估計有八成把握,還是等錢進我的賬戶纔算。
我會給縣委書記去一信。
要求縣某局立即放款不能放鬆!
亦平,你說我頭腦不清醒,我清醒得很。”
看到方先生髮給他的微信信息,申亦平感覺他已別無他法,只有這招了。
申亦平沒心情和他打嘴仗,只能讓他抓緊時間,趕快去落實。
11日早上8點過,收到方先生一條微信:
“亦平早上好,辛苦委屈你了。我現在高鐵上去山東,希望賣山東公司股票籌錢。我會全力作自己該作的事。
你們繼續作該作的事,給縣委書記的信和資料發出否?縣某局必須執行搬遷協議,立即撥發全部餘款!
我也通過其他渠道向有關領導投訴。
總之,多方努力,化解危機!”
看來方先生髮來微信的重點,是催申亦平他們“繼續作該作的事”,——去爭取搬遷賠償款。
一看到方先生這類信息,申亦平心情變得很糟糕。行政事務,應該是很嚴謹的事情,又不是小孩過家家,說了可以不算,還可以厚着臉皮、婆婆媽媽地反覆糾纏。
申亦平越來越感覺到方先生缺乏理性,對法律關係問題缺乏深思熟慮,老是要用行政手段和非正常關係進行協調,而且還死纏爛打。
申亦平是認爲這樣一點不管用,可方先生就是不開竅。
老遊也說:“得斷了他這個念想”。
申亦平覺得老遊終於悟透了方先生的行事風格,連他都認爲要斷了方先生找縣某局的念頭了。
申亦平感到很棘手,他不知要如何說才能讓方先生徹底明白什麼是“不應該”,“不可能”,什麼纔是“當務之急”。他也不明白,肖律師之前到底是怎麼給方先生說的,他竟然如此固執。
不管怎樣,申亦平認爲還是要回他信息,而且得對他“狠一把”。
“方總,現在不是幾句好話,幾封信能解決的!
你弄清楚,死者家屬幾十號人成天圍着我們!
必須拿錢才能擺平,這是最人性的問題!
現在別想什麼送信,寄信。不管用!別讓人誤導!
縣裡已經去過多次,領導們明確說:烷部子公司員工遇難20天沒有下葬,已經造成惡劣影響!必須馬上安撫好家屬!
其他事情以後再說!死亡賠償事件必須儘快處理好! ”
申亦平還告訴他:“我們非常清楚,縣裡所有領導都是這個意見!”
這個信息發出以後,方先生很久沒有迴音。申亦平以爲他似乎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申亦平想:別理他,不打擾他,好讓他去跟人專心談錢的事情。
申亦平知道在外與人談事情可能會經歷哪些過程,也需要耗費一些時間去走過場。
可是,死者家屬們不懂得這些,分分秒秒都在催,分分秒秒都希望申亦平他們打電話,發信息。
不僅僅是要求申亦平他們不停地打電話發信息,家屬們也有人不斷給方先生打電話。
“滴滴滴……”正在山東跟人談事情的方先生聽到電話鈴聲,馬上掏出電話:“喂!哪位?”
“方總,好久給我們賠償金?好久給錢?”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放心,放心!”
方先生掛斷電話,繼續談事情。死者家屬沒有得到答覆,一臉不快,罵罵咧咧。“媽的,都不說清楚。”
再打。
電話又通了……
不接。
再撥打。
又通了……
拒接。
跟人說着事情,電話老是在響。
一看又是烷部,沒有姓名,方先生估計又是家屬打的。他心想,這些家屬親友真是瘋了。
方先生心裡窩火,當着客人的面又不好發作。
乾脆不接,靜音!
申亦平清楚,公司已答應賠償,也簽訂了賠償協議,也約定了兌現的時間,可是,這些死者親友怎麼也淡定不下來。說好了等人家籌款,可就是不能安靜下來等,總要折騰人。
方先生拒接電話,也是不得已的。
小風撥打過了,不接。
小丫:“我來撥打。”
“嘀嘀嘀”,沒接。
“你也打一下。”小丫讓黑魯打。
“嘀嘀嘀”,也沒接。
“我就不相信他不接!又打!”蠻妞、牟嫣都輪番撥打。
“你們給他打!他不接我們的電話。”小風命令着。
老遊又不得不給方先生髮信息:“抓緊哦!家屬們等不得了。”
小風又命令:“光發信息不行,要打電話。”
“打嘛!打嘛。馬上打。”老遊無可奈何。
“嘟嘟嘟……”老遊用免提給家屬們聽。
斷了,再撥打,還是沒有接。
“耶!你們老闆電話都不接了,怕懸了。”小風說。
“怕啥?等一下再聯繫嘛。還是要給他時間嘛。”老遊解釋。
看到申亦平在一邊沉思着,沒有打電話,安柏走過來說:“快催你們老闆。電話打起,信息發起!”
這哪裡是催辦,這簡直就是騷擾。
方先生的活動,受到干擾,已經在所難免。可是,申亦平和老遊卻沒有辦法控制。
“你們最好等一下,給他時間去談事情,打擾也會影響他籌款。”申亦平告誡小風。
“你又在幫你們老闆說話。他是不是在拖時間?你們是在合起來騙我們?”小丫吼着說。
申亦平對這個死者家高學歷的人,竟然這樣說話,感到無語。
“公司是不是又在騙我們哦?”小丫問老遊,開始起鬨。
“申總,把你的身份證拿出來,我們看看。”黑魯命令似的口吻說。
“就是,看看。說不定人都不一樣。”牟嫣附和起來。
“你們要幹什麼?”申亦平問道。
“跟名片上的是不是一致的?”小丫似乎覺得自己好聰明,想到了這個問題。
“沒有。也不給你們看。”申亦平明確告訴。
“他的包在那裡。”蠻妞在一旁提醒。
小丫在茶几上拿起申亦平的手包,拉開拉鍊翻查起來。
手包裡面除了一張銀行卡和幾張住宿單據、名片、幾十元鈔票,其它什麼都沒有。
小丫告訴大家:“沒有。”
大家頓感失望的樣子,齊刷刷看着申亦平,好像要他說清楚。
申亦平認爲這些家屬無法交流,簡直就是蠻橫到沒有任何道理可講的程度。
“你們也不想想,公司把給我的委託書傳給了**,上面就有我的身份證號碼,公司能騙**嗎?”申亦平忍着怒火開導他們。
“是公司不對,沒有及時做到。但是,現在是別無他法,只能靠老闆去籌錢了啊。既然那天鄉領導都說了,應該‘等’,那就靜靜地等一下,行嗎?”申亦平覺得有必要把話說明白一點。
樹欲靜而風不止。
晚上,死者家屬也不肯消停一會兒,不斷催申亦平他們。
他們沒有聽到方先生親自答覆,很不甘心。於是,他們可能也在不同時段不同地點,不斷給方先生打電話。
老遊打了兩次,沒有打通。方先生可能關了電話。
申亦平問家屬們:“你們需要休息不?他就是再不對,也是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了,需不需要休息?”
“電話打不通就不打啦?信息發起。”
“你把信息發起嘛,他一起牀就能看到嘛!”
在這些家屬面前,申亦平覺得他們被當作了機器,而且是犯了罪的機器,是來爲他們催債贖罪的,他們不需要被尊重,更不需要有個人的空間和時間。
爲了早點拿到錢,死者家屬們,無時無刻不在催促。而他們催促的方式無疑是對人的折磨。他們不是等待別人去辦好事情,而是以騷擾的方式在等待。
他們不僅對公司代表人進行無休止的騷擾,還對幫助他們催款的協調人進行騷擾。
申亦平覺得這種行爲,真是不可理喻。
這樣的方式,誰能受得了?
這一天一夜,申亦平感覺自己簡直就要崩潰了。